公孙渊愿意向孙权称臣,请求孙权派一支大军去辽东,这样幽州指日可下,进而以幽州为基地,进取冀州,扬州,徐州,兖州,青州也可传檄而定,然后直捣许昌,剿灭曹贼……哈哈哈,天下可定。
感谢公孙渊!感谢嘉禾!
孙权欣喜若狂,宣布封拜公孙渊为燕王,要派重臣带兵一万多人渡海赴辽东。群臣吓了一跳:吴国连“公”还没出过呢,孙权一下子就封公孙渊为王!
想到自己快要统一天下九州了,孙权走路都会笑出声来。这时,照例是张昭站了出来,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他进谏说:“公孙渊背叛曹魏,害怕被征讨,才远来求援,归顺非其本志。如果公孙渊有反复,再效忠于魏,我们派去的人回不来,不就贻笑于天下吗?”
孙权眼里只有九州雄主的位子,再也看不到其他,对张昭的话当然听不进去。这时,同样进谏的群臣早就都闭上了嘴,例如丞相顾雍。是呀,皇帝就是皇帝,要是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行事,谁还做皇帝呢!祸从口出,病从口入,皇帝不高兴臣下进谏,那大家都留着唾沫养养心肺吧。可是,张昭做不到这一点,为《论语》作注的他,清楚地记得书里有这样一句话:“为人谋而不忠乎?”他暗下决心,一定要阻止孙权这一愚蠢且疯狂的决定。张昭固执地连续几次进谏,看那样子,要是孙权不听,他会一直唠叨下去。
忍耐是有限度的,当张昭再次唠叨时,孙权一皱眉,一瞪眼,拔出刀来,砍在身前的桌子上,愤怒地说:“吴国士人入宫则拜我,出宫则拜你,我尊敬你,也算是到极点了,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和我过不去,我恐怕不该那样尊敬你吧。”
赤壁之战时,孙权在张昭面前亮刀,这一次,孙权再次在张昭面前亮出了刀。张昭毫无畏惧,直视着孙权,一字一板地说:“我虽然知道我的意见不会被采用,但是我每次总想竭尽忠诚,是因为太后临崩的时候,把我叫到床前,遗诏让我辅佐你,当初的顾命之言还在耳边!”
说着说着,张昭泪流满面。孙权心中一颤,刀扔到地上,也流泪了。
一生之中,谁会在谁的面前流泪?君臣如此,令人感喟。
可是,江东不相信眼泪,历史不相信眼泪。孙权擦干泪,还是要坚持自己最初的决定。现在的问题不再是派人去辽东是对还是错的问题,而是听张昭的还是听孙权的问题。
当然是要听孙权的,因为他是皇帝。哭都哭了,难不成还要自杀?张昭没办法了,想出了一个狠招:罢工。当然,毕竟是读《春秋》的人,晓得君臣礼仪,张昭不会直接对抗孙权的,他就说自己病了,不能上朝。哼,我管不了你派人去辽东,你管不了我生病!张昭就这样与孙权耗上了。
“好!好!好!”孙权咬着牙,暗暗地说,“他不是不想上朝嘛,那就给我用土封住这老东西的门,让他死了也得埋在家里!”于是立马下令用土封住了张昭的家的大门。
“好!好!好!”张昭咬着牙,暗暗地说,“他不是不让我出去嘛,昏暗的江东,我出去还嫌脏了眼呢!”于是他让人用土从里面封住了自家大门。
这一下好了,张昭家要买点什么,必须搭个梯子,站在墙头上,向经过的走街货郎用力地喊。
事情正如张昭所料,在曹魏的威逼利诱下,公孙渊又归顺了曹魏,杀了孙权派去的使者,一万多江东士兵也被屠杀。
残酷的事实面前,孙权想起了张昭事前的谏言,意识到自己真的不能离开张昭。于是,他派人去张昭家里道歉。这可真是一对非常君臣,见面了就相互厌烦,不见面了却非要见面不可。
邻居们发现,张昭家大门口的土清理干净了,张家人买东西再也不用站在墙头喊了,而且,皇宫派来的人马这几天天天来张昭家。邻居们还听到,皇宫里的人每次从张昭家出来,总会偷偷地嘟囔:“真是一个倔老头,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
邻居们近一步打听,才知道事情的真相。正如当初张昭反复进谏孙权始终不听一样,现在孙权道歉张昭始终不接受。张昭当然不能说不原谅孙权,而是说他病得厉害,不能上朝。邻居们听说,孙权要亲自来请张公上朝呢!
皇帝要来,当然是特级警备,提前几个时辰街上就戒严了,连一只苍蝇未经允许都别想出来。可是,这么严格的警戒,还是出了安全问题,而且是严重安全问题——纵火案!很多年以后,邻居们还会提起这起奇怪的纵火案。
火灾地点:张昭家。
火灾原因:人为纵火。
纵火人:孙权。
皇帝下令纵火,烧着了张昭家的大门,这够奇怪的吧。
孙权一看派人不能张昭请出来,就亲自出马。欢迎孙权的,不是跪拜在街口的张家人,而是紧紧关着的张家大门。
孙权虽然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但是他依然拿出年轻时猎虎的力气,在街上大声喊:“张公开门!张公开门!”
张昭没有回应,只是派人出来告诉孙权:“我家主人病得厉害,不能起床!”
孙权冷笑,好啊,你家主人病得不能起床,那我看看着火了能起床不?
点火!孙权命人把张昭家的大门点着。这做皇帝就是牛,想不要人家出门,就用土封人家的大门,想逼人家出门,就火烧人家大门。
这场纵火案件还有一个奇怪之处,那就是没人救火。皇帝纵火,谁敢救火啊。再就是,人家张昭都不救,别人救哪门子火啊。张昭比皇帝还牛,你不是烧了我家大门,那我把屋门也关上,有本事你来烧屋门啊。
咣——咣——张昭的屋门关上了。
火越燃越大,眼看就要变成火灾了。孙权不怕发生火灾,但是怕张昭被烧成灰,那样的话,孙权就没有机会制服张昭了。于是,孙权下令灭火。
在冒着青烟的张家大门前,孙权一动不动地站着,脸色比烧黑的门板还黑。
张昭的两个儿子张承和张休早就坐立不安了。老爷子再不出去,皇帝老儿下一步就要烧房子了。张氏兄弟相互一示意,把老爷子从床上架起来,推到孙权面前。孙权急忙迎上去,把张昭拉上车,载回宫里。
孙权最大的优点,就是敢于认错。这时的孙权也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而且还是皇帝,居然在张昭面前深深地检讨,请求张昭的原谅。张昭快八十岁了,大门被封他不害怕,被烧他也不害怕,但是现在孙权一认错,张昭的心就软了。
唉,这孩子,还算知道好歹。张昭原谅了孙权,就像大人原谅犯错但是认错的孩子。
从此,张昭又恢复了上朝。年届八十的老人了,还有什么看不透呢?以前进谏孙权不听,现在进谏孙权就听吗?再也没有张昭进谏的记载了。何况,张昭的身体越来也差,已经顾不上朝政了。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为了孙策和吴夫人的重托,耗尽了自己的最后一点生命,享年八十一岁。
“殓以时服”,张昭留下了这样的遗言。按照葬礼习俗,要给寿终者换上寿衣,才能送他上路,毕竟他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可是,讲究节俭的人,往往会留下遗言,要求给自己穿上活着时穿的衣服入殓。“殓以时服”,也正是曹操死前的遗训。张昭和东吴的最大敌人曹操,一样选择了薄葬。一样追求至约至简的人,为何要分处在两个水火不容的阵营中呢?
孙权想不通这个问题。孙权所能做的,只是脱下龙袍,一袭素服,到张昭的灵床前哀悼。
看到张昭安详地躺着,再也不能起身把他扶上马,再也不能开口进谏,孙权想不通,为何他那么讨厌张昭却又始终离不开张昭?
第二章 不归游子太史慈
第一节 职场菜鸟
勇敢的职场菜鸟——
夜。
深夜。
黑暗无边,北风凛冽,几十里外,海浪拍打岩石,发出低沉的巨响。
一彪快马,顶着狂风飞驰而来,在一户人家的大门前停下。骑马人飞身下马,拍打大门,用力喊着:“奏曹史大人,郡府召开紧急会议,务必即刻起身!”
骑马人喊了十几下,门内还是没有动静,他停下来,扶着门框,大口喘着气,自言自语:“唉,年轻人睡觉就是沉啊!”他的话音未落,从里面传来回话:“知道啦!我现在就穿衣服!”
骑马人不放心,又喊了一句:“太守大人正在府衙里候着呢,一个很重要的会啊!”喊完,他纵身上马,飞驰而去,到下一家去通知。
吱呀——
沉重的大门打开了。一人急匆匆地走出来,他的衣服还没穿好,一边系扣子一边往外走。这个夜晚格外得黑,看不到这人的相貌,但是从身影看,他分明是个年轻人。
吱呀——
沉重地大门又关上了。年轻人策马前行,他恨不得马能生出翅膀,把他早一点儿送到郡府里去。
郡府里灯火通明,太守倒背着手,皱着眉,在厅堂里不停地走来走去,不时地向外面望去,焦躁地自言自语:“这些家伙,怎么还不来呢?”
这里是青州东莱郡,治所在黄县。黄县,一个靠近海的地方,据说,徐福渡海为秦始皇访求成仙之药就是从这里起航的。从这里出发,奔东北走几十里路,就能入海,身在蓬莱仙境了。可是,看看这位太守的脸色,毫无身处仙境的样子,似乎他正在地狱里煎熬。遗憾的是史书上没有他的名字。
开会时间:深夜。与会人员:奏曹史(郡府主奏议事的属官)。
深更半夜地把下属找来开会,太守大人肯定遇上了火烧屁股的事儿。那个年轻人气喘吁吁地第一个赶到,端坐在那里,等着会议开始。可是,其他该来的人很久才来。有的说身体不舒服,现在是抱病前来;有的说孩子夜里哭闹,缠人;有的说是马车坏了,或者说是马闹肚子……年轻人听了,感到无比的羞愧。大家都克服重重困难来开会,只有他,一个骨碌爬起来,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