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乖哦,不管别人说爹爹什么,你都不要生气。要知道被人当面嘲笑了之后,就不会受到更多攻击了。”诸葛瑾嘱咐儿子诸葛恪。孙权再次请客,说是可以带孩子,诸葛瑾为了让年纪小小的诸葛恪见见世面,就把他带去了。诸葛瑾担心儿子看到他被人当众取笑,会耍孩子脾气撒泼,搅了孙权和大家的雅兴。
当一只驴被牵到所有人面前时,诸葛瑾就知道今天自己又难以幸免了。果然,那只驴一出现,大家就都放下酒杯,有人指着驴,有人指着诸葛瑾,有人指指驴又指指诸葛瑾,兴奋地大笑。
驴脸上挂着一张长标签,上面写着字,有人故意大声读了出来:“诸葛子瑜”。子瑜是诸葛瑾的字,称呼人的字本来是表示尊敬,孙权却把诸葛瑾的字挂在驴脸上。诸葛瑾一动不动地尴尬地干笑,脸越发显得长。如此,大家笑得更加夸张。孙权精心设这个局,谁敢不笑?再说也确实好笑。
诸葛恪看看狂笑的全体,看看开心的孙权,看看尴尬的父亲,最后看看无辜的驴,从座位上腾地一下站起来,向孙权跑去。诸葛瑾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所有人不再笑了,都惊讶地看着这个小孩,都以为他要到孙权面前撒泼。孙权暗暗叫苦:坏了,要是被这个孩子指着鼻子骂一顿,那该如何是好!
诸葛恪跪在孙权面前,说:“请给我笔墨,我要在标签上添上两个字。”
这小家伙儿要搞什么鬼?孙权让人给诸葛恪拿来笔墨,诸葛恪就在标签上添上了两个字:之驴。
“诸葛子瑜之驴。”有人读了出来。举座欢笑,这次是欣喜和赞美的笑。
孙权哈哈大笑,对诸葛恪说:“既然是诸葛子瑜之驴,那你把它牵走吧。”两个字换来一头驴。诸葛瑾摸着自己的大长脸,第一次觉得长个长脸也不错嘛。
从此,人们再介绍诸葛瑾时,不再说:“这人是诸葛亮的大哥”,而是说:“这人是诸葛恪的父亲。”
孙权命令诸葛瑾:“以后参加宴会,必须携令郎前来。”这么聪明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卖萌有技巧——
“你的父亲与你的叔父相比,哪一个更贤能?”又一次见面时,孙权问诸葛恪。这是一个极其刁钻的问题。说父亲比叔父贤能,天下人都知道是瞎话;说父亲不如叔父贤能,做儿子的情何以堪。
诸葛恪回答:“为臣的父亲更好。”
“为什么这么说?”
“为臣的父亲知道应该效忠谁,叔父却不知道,因此为臣的父亲更好。”
真萌啊。孙权大笑,开心极了。
“啊,爱卿怎么看起来不是很开心呢?”孙权转头看到诸葛瑾微微皱眉,诧异地说,“有这么聪明的孩子,你该天天就像捡了宝贝一样啊。”
诸葛瑾急忙在长脸上挤出笑容来,干巴巴的。孙权不知道,诸葛瑾在想:儿子为讨好人而说违背事实的话,功利心太重,以后难免会栽跟斗。
“蓝田生玉,真不虚也。”孙权意犹未了地说。蓝田出产的玉石,是天下最好的。蓝田生玉,其实就是说诸葛恪是名门里走出来的俊杰。
诸葛恪成了孙权的开心果,一有休闲酒会就让诸葛瑾把他带来。有时,孙权会让诸葛恪做监酒官。想想吧,要是被这么一个精明刁钻的孩子罚酒,那该多么难堪啊。自从诸葛恪做监酒官,孙权的酒宴上再也没有人敢赖酒了。
这一次,诸葛恪遇到了一块难啃的骨头:张昭。张昭这人,年龄大,资格老,职位高,原则性强,唯一不足就是酒量不行。这一次,当孙权再劝酒时,张昭死活不喝了,他指着自己的脸,说:“看看,看看,我脸上的酒意。”孙权一看,张昭确实满脸酒意了。可是,劝酒看权威,孙权不能放过张昭,但是张昭倚老卖老地说:“你这不是尊老的行为啊。”
孙权对诸葛恪说:“你要是能使张公理屈词穷,他就会饮酒了。”
诸葛恪走到张昭面前,说:“从前姜子牙在九十岁时,还右手挥着军旗,左手持着斧钺,亲自指挥战斗,他也没说自己年老。而今一有战事,将军您处在后方,喝酒的时候,你却排在最先。这又怎么能说是不照顾老年人呢?”一有战事时张昭处在后方,那是在打点孙权的将军府,确保孙权在外征战没有后患。可是,张昭总不能和一个孩子说自己做了如何如何重要的工作。他无言以对,只得满饮一杯。满朝文武都忌惮张昭三分,可是这回他却栽在了诸葛恪手里。
这一次,蜀使到了,江东举行大型欢迎酒会,孙权特意嘱咐诸葛瑾:“一定把你家美玉带来,让丞相看看诸葛子弟是如何成长的。”美玉当然是指诸葛恪。虽然诸葛亮只是蜀汉的丞相,但是两国交好,孙权也称呼诸葛亮为丞相。
酒会上,孙权指着诸葛恪对蜀使说:“这个诸葛恪非常喜欢骑马,你回去告诉丞相,为他送好马来。”孙权也不指望诸葛亮给诸葛恪送马,只是在提醒蜀使回去后别忘记了向诸葛亮汇报诸葛恪的情况。
谁也想不到,诸葛恪跑到孙权跟前,跪下,把头磕得山响,连声感谢孙权。
“马还没到,你为什么感谢呢?”孙权问。
“蜀地是陛下的外厩,如今既有恩诏,那马必定会送到,我又怎敢不表示感谢呢?”诸葛恪说。
孙权笑了,碧眼闪闪发亮。每次听到要统一蜀地乃至君临天下的时候,他总会这么笑。
诸葛恪这次是在卖萌。其实他明明知道江东毫无吞并蜀地的希望。要是有希望灭蜀,孙权也不会与诸葛亮建立友好盟约了。诸葛恪这样半疯不傻地卖萌,说蜀地是孙权的外厩,只是为了获得他的好感而已。看着一脸得意的儿子,诸葛瑾怅惘地想:孩子啊,你这样说,你叔父该多么痛苦啊!
俗语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善于游泳的人,往往不在乎水中的环境,淹死的概率反而大。有大才的人,因为过分依赖个人智慧,时不时地亮出才气的羽毛,反而忽略了对生存条件的考量,这时就容易跌跟斗了。大才非大器的道理就在这里。
可惜,年少成名的孙权,看到锋芒毕露的诸葛恪,总能产生足够的认同感。“这么聪明的人,要是和太子在一起,那对太子的成长该是多么有益啊。”孙权想。他是帝王,自然可以享有治下的最优质资源,于是他把诸葛恪送到武昌,让他伴随太子孙登读书。与诸葛恪一起为太子伴读的,还有辅吴将军张昭的儿子张休和丞相顾雍的儿子顾谭、偏将军陈武(已故)的儿子陈表,他们一起被称为“太子四友”。
每每有露脸的场合,孙权就会把太子叫来,一来是树立他的威信,二来是让他见见世面。叫太子来,必然也就会把“太子四友”带来。
“费祎来的时候,大家都只管埋头吃饭,不要起身。”孙权说。为了加强蜀吴的友好关系,诸葛亮派费祎出使江东。虽是盟好,但是好胜的孙权总想占得上风,就想给费祎一个难堪。要知道,费祎是诸葛亮最信任的人,被视为诸葛亮的接班人,要是成功捉弄了他,那就灭了蜀的威风。
费祎应邀如约参加孙权为他举办的宴会,一走进餐厅,没有符合礼仪的笑脸和寒暄,只看到眼前黑压压的头顶,东吴君臣都在埋头吃饭。能成为诸葛亮最器重的人,费祎绝非浪得虚名,他站在门口,拿出悲哀的语气喊道:“凤凰飞来了,麒麟就会懂得停食,奈何驴骡无知,和原先一样伏身吃饭。”
费祎一句话,把东吴君臣都骂成了驴骡。孙权和臣子们面红耳赤,却也无法反驳,因为他们失礼在先。
在孙权正准备检讨自己的待客之道时,诸葛恪站了起来,朗声道:“我们种植梧桐,等待凤凰飞来,现下一些什么燕雀竟也自称来翔。我们何不弹而射之,让它返回故乡!”诸葛恪的反应相当敏捷,答对也相当契合。只是,他的回答过于尖锐刚硬,幸亏费祎是个隐忍的人,没和他计较什么。
费祎不计较,也是因为他饿了。费祎懒得理睬诸葛恪,坐下,抓起一个小麦面饼就啃。估摸着吃饱了,费祎放下面饼,说:“笔墨伺候!”他看看诸葛恪,想:“说不过你还写不过你吗?”
笔墨来了,费祎即兴作文,一气呵成,一篇《麦赋》写成了。吃了小麦面饼写《麦赋》,再切题不过了。
费祎写完,让东吴群臣传阅:看看,让你们知道怎么才算是有才!东吴群臣一边看一边点头:嗯,写得好!
“笔墨伺候!”诸葛恪激动地喊道。
笔墨来了,诸葛恪现场写作,洋洋洒洒,一篇《磨赋》写成了。你写小麦,我就写石磨,专门对付你。
《磨赋》在人们手中传阅,人们纷纷点头称赞,就连费祎也不得不承认《磨赋》写得的确不错。
天才啊!诸葛恪你真给江东长脸!
“这孩子算是有才能的,可以让他锻炼锻炼。”孙权对诸葛瑾说。其实,他是在为太子孙登培养官员。
“圣上会给我一个怎样的职位呢?整个江东可是都知道我是他最器重的年轻人啊。”诸葛恪得知孙权要委派给他实职,兴奋地想,“职位可不要太高,以免大家议论。其实,人尽其才也无可非议嘛。”
“请让犬子到最艰苦的岗位上去。”诸葛瑾向孙权叩头说。他这不是客套,而是真的想挫挫儿子的锐气,让他多一些磨练。
“哦,”阅人无数的孙权沉吟片刻,对诸葛瑾说,“先做具体的事情,能培养年轻人的耐心。就让你家美玉去守节度吧。”选拔任用官吏不是寻找卖萌的孩子,孙权对诸葛恪的任用还是把握住了分寸。
“节度?”诸葛恪怔怔地问太子孙登,“有节度这个官吗?”
孙登努力地想了想,摇摇头:“不清楚。”诸葛恪又把目光转向“太子三友”。
张休:“没听说过这个官名。”
陈表:“不知道谁曾经担任过这个官职。”
顾谭拍拍胸脯,说:“我回家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