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绣和曹操的战斗,说到底,一个是火气过大,一个是荷尔蒙分泌过剩,是军阀之间的死掐,谁也不是正义的,谁胜谁负,战死的都是战士。当时曹操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了,士兵们不跑干什么?那时的士兵,当兵大都只为吃军粮,都是一些职业军人,当时张绣在后面把大家伙儿往死里赶,士兵们四散逃命是可以理解的。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没有感情还有交情呢,反正是败了,谁能跑得了就跑吧。可是,于禁却拿出了军令,对天天吃一锅饭的弟兄,于禁说翻脸就翻脸。好小子,逃跑?斩立决,杀无赦!在那个集体溃败的情形下,“(于)禁独勒所将数百人”,只有靠杀戮才能“勒”。其实,于禁的终极目标并非捍卫军纪,而是要用战友的鲜血把自己染成赤胆忠心的形象。
别说于禁执法严明。那一夜,曹操沉浸在张家婶婶的温柔里,没料想张家侄子偷袭过来,曹操提上裤子,在典韦的掩护下,“轻骑引去”(《三国志·典韦传》)。留下儿子和侄子、身边大将的尸体,曹操一骑绝尘而去,要说逃兵,曹操是第一人。于禁真要是执法严明,那他就应该先把曹操砍了。可能于禁只有捧曹操的义务,没有杀曹操的权力,可是既然军纪废弛,那就不能只对弱者课以军纪。吃柿子专拣软的捏,算个什么东西呢?都是和自己生死与共的兄弟呀,你就舍得让他们以身赴死?于禁双手沾满弟兄们的鲜血,吆喝着数百个提心吊胆的弟兄:“跟上,跟上,精神一点,快见到曹公了!”
说曹操,曹操到。曹操就在前面,于禁整理一下军纪,命令鼓手使劲敲鼓。士兵们吓坏了,胆战心惊地问:“我们要打回去送死?”于禁摆摆手,不耐烦地说:“你懂个屁!”鸣金收兵,击鼓进军,是古代战争礼仪。于禁当时“且战且引”,“引”在这里就是“退”的意思。读《三国志》,读到此处,很少有人能明白于禁退兵为什么还要鸣鼓?
曹操当时正在为曹昂默哀,听到外面鼓声震天动地想起来,出去一看,是于禁带领着整齐的队伍大踏步走来。曹操精神为之一振。退兵却要击鼓,原来于禁是在向曹操邀功请赏,一路上踏着弟兄们的鲜血前进,原来就是为了能在曹操面前击鼓,亮出自己,秀出自我,这才是于禁的初衷。当时于禁是一个下级军官,和士兵们感情还深一点,尚且如此对待士卒,后来他官至左将军,对士卒的那最后一点怜恤也就没了,有可能会为了士卒们的生命,毁掉自己的一切,而去投降关羽吗?
宛之战,曹操提起笔,要起草委任状,他想:不提拔于禁这样的英雄,以后谁还会给我卖命?曹操的话就是最高指示,曹操说于禁是英雄,曹魏一方就纷纷传说于禁是一个大英雄。就在曹操打算火线提拔于禁的时候,有人闯进营帐,气呼呼地说:“于禁这小子欺负人,千刀万剐也不解恨!”
是谁让你们裸奔———
来告于禁黑状的人,是青州军的人。曹操白了来人一眼,不满地说:“又闯祸了?”
早先曹操收降的黄巾军余众,是曹操早期的家底,由心腹夏侯惇率领。青州军由流氓无产者组成,是一支野性难驯之师。在击破徐州陶谦的战斗中,青州军所过之处,严格贯彻“三光”政策:烧光、杀光、抢光,不否认这是得到指使最起码是默许的,但青州兵在这一战中充分表现了盗贼本性,也直接地给曹操的声誉带来不可弥补的损失。可是,青州军是曹操征陶谦、讨吕布、伐袁术、打张绣的本钱,曹操也只能迁就他们,一向对其采取宽松管理。人微力薄的泰山兵敢动人多势众的青州兵,曹操暗暗佩服于禁的勇气,就问告状人:“怎么了?”
在告状人的讲述里,曹操还原了当时的情景:于禁率领泰山兵“击鼓退兵”,遇上了十几个浑身是伤的人在裸奔,于禁也难以免俗地八卦一下,问他们:“是谁让你们裸奔?”裸奔的人要哭出来了:“有人抢了我们的衣服!”于禁笑了:“呵呵,你们也太搞笑了吧,连身上的衣服也保不住!”裸奔的人放声痛哭:“他们是青州军啊!”于禁不笑了,他想了想,愤怒起来,义正词严地说:“青州兵和我们同属曹公,他们怎么做贼呢!”于是,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率领泰山军打了过去,青州打不过泰山,于禁恶狠狠地列数他们的累累罪行。听着告状者的讲述,曹操一言不发。一方面,他希望有人能惩戒青州军,因为他自己下不了手;另一方面,他对于禁多少有点不满,你一个泰山军的校尉,管得着青州军的事吗?再说,青州军抢衣服,也能省一些军服的开支嘛!
曹操坐在那里,等着于禁来为自己辩解。可是,半天了,于禁才来。曹操心里有气,质问他:“你怎么才来?”于禁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还说自己是一个工作狂,公而忘私,刚才忙着修防御工事,没及时来向曹操汇报,还说他相信曹操是英明的,不会冤枉好人。于禁既表扬了自己,又表扬了曹操,双管齐下地忽悠曹操。曹操也难以免俗地喜欢听好话,他高兴地对于禁说:“淯水之难,吾其急也,将军在乱能整,讨暴坚垒,有不可动之节,虽古名将,何以加之!”“虽古名将,何以加之”,来而不往非礼也,曹操又狠狠地拍于禁的马屁。
“青州军”事件,使曹操对于禁青眼有加。可是,我们仔细分析一下,就会发现这件事其实是于禁对自己形象的又一次策划。军队里,各负其责,各尽其职,是最起码的规则。你对青州军有意见,你按照程序,找他们领导反映去呀!你一个泰山军的校尉,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去攻打青州军,你敢肯定他们不是在进行军事演习或野外生存训练?于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确不妥,要不青州军也不敢在抢了别人衣服后又去找曹操告状了。
于禁为什么要惩戒青州军的出头鸟呢?本来我们可以用正义感来解释他的行为动因,可是,他接下来的表演却彻底让我们倒了胃口。他明知道青州兵已去起诉他,他却装模作样地修工事。这时,他慷慨激昂地说了一句话:“今贼在后,追至无时,不先为备,何以待敌?”这话听起来高尚高大高明高超,其实让人呕吐不止:既然你把修工事看成是最重要的事情,那你在路上狗拿耗子地攻打青州军时,“贼”就停止前进?何况,当时于禁还煞有介事地对青州军“数之以罪”,不更耽误修筑工事吗?如果于禁真的像自己说的那样以“待敌”为先,按照一个职业军人的正常思维,他应该先修筑工事,因为这才是他的分内之事,青州军的事情也可以管,但是完全可以等修完工事后向上级反映,这样既符合程序又不影响分内工作。
我们尽可能地把于禁向好的方面想,当时他是激于义愤,一时冲动,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出手惩戒青州军。可是,于禁是性情中人吗?于禁的心肠其实比泰山石还硬,为之立传的陈寿以“最号毅重”来评价他,“毅重”的于禁曾在好友昌豨向他投降后,毫不手软地以法杀之,这样的人,能被义愤所激吗?最大的可能,是于禁揣摩准了曹操想拿青州军开刀而不忍心的矛盾心态,他替曹操出手给青州军一点颜色看。这样的人,每做一件事情,必定是理性的选择,必定要精心地策划。所以,我们完全有理由说,于禁对青州军下手,是想在曹操面前出风头,在青州军告状后他不急于申辩而是忙于工作,是想在曹操面前出更大的风头。
宛之战中,于禁没像典韦那样杀敌,只靠勒卒、讨青州军、修工事三件作秀的事情,曹操“于是录禁前后功,封益寿亭侯”。一个“于是”,说得很明白,如果没有在宛之战中的出色表演,曹操也不会“录”于禁的前后功的。很多时候,老黄牛往往得不到提拔,那些对着主子摇尾巴的哈巴狗,往往备受宠爱。
三国第一大忽悠曹操被泰山第一大忽悠于禁忽悠了,曹操就在最关键的时候,把三万精兵交给于禁,让他去最关键的樊城,充当最关键的解围人物。时穷节乃现,当个人危险到来的时候,于禁再也不装给曹操看了,就现出自私自利的本质,投降了!就连昌豨,也被好朋友于禁忽悠掉了性命。
朋友是用来出卖的———
昌豨是一个皮球,你一打他,他就瘪了,你一松开手,他就鼓起来。
历史并没有记载昌豨是哪里人,《三国志·武帝纪》里,在记载曹操的伟业时,提到昌豨是“泰山寇”。那时做寇的,一般都是在自己老家附近,看来昌豨也是泰山人,和于禁是老乡。历史记载,二人还是老朋友。
这一天,小于和小昌在一起喝酒。小于说:“现在到处打仗,我们去当兵吧,最起码比做泰山挑夫强吧。”小昌连连摇头:“当兵还得为人家卖命,不如给自己卖命,我们拉一支队伍自己干吧!”于禁从一开始就显示了自己高度理性的一面,他为自己选择了一条理性的人生道路———从军。而昌豨,则因为自己随意而轻率的性格,做了一名泰山寇。
于禁顺风顺水地在曹操那里一路升官,他的朋友昌豨先是跟随了吕布,吕布失败后,昌豨投降曹操,曹操让他做了东海郡太守,昌豨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叛。190年昌豨揭开了反叛的序幕,曹操亲自出马把他摆平;袁绍被曹操打败后,昌豨又反,被张辽劝降。可是,不久,昌豨又反了,曹操派遣于禁征之,结果于禁在与老朋友的较量中失败,曹操就又把夏侯渊派去帮助于禁,昌豨投降。冀州平定后,曹操正捋着胡子喝大茶,突然得报:有人造反!曹操说:“莫非又是昌豨那小子?”汇报的人说:“主公英明!”
昌豨为什么如此喜欢反,又为什么如此容易降,史书无记载,想来是性格使然。陈宫杀了,高顺死了,张辽和昌豨是吕布势力的代表。张辽归顺后,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