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姜,当年唐才常断饷之后,这自立军可是立马溃散啊,更不说会党纪律败坏,不听指挥,扰害良民。”王季同发现去年批一千两给他建温台处会馆是个错误,运动百姓的精髓不在是不是有会馆没会馆,而是在于有没有把百姓组织起来。
王季同虽然不悦,但是敖嘉熊还是坚持道:“小徐兄,当今之际,应尽快发动会党,早日举义。唐才常若是当年能再有三十万两,怕那时候的结果难以预料啊。如今在杭嘉湖一带,只要每年有区区十万两,三年之后,便可有一支数万人之军队,到时候南取杭州,北进南京,革命指日可待啊。”
看着他还是痴心不改,王季同叹道:“梦姜,之前传来的文件你难道没看?”
敖嘉熊一愣,只好辩解道:“小徐兄,去年会馆既设,不过已过交租时日,再说,我是秀水人,温台之民对我不是太信任,我便从从乐清请了地造、乃新来会馆为干事,只是客民很不好说话,对我们也是爱理不理,只让我们喝茶,谈话都不好我们谈。至于交租一事,也只是有他们的头领和我们交涉,那人对我们也很不信任,商谈片刻便直说明年交租之时再谈,而今我想来,还是先发动会党的好。”
敖嘉雄的越说王季同心就是越凉,会馆去年年底建成,他询问过嘉兴工作开展的如何,敖嘉熊说这边因为秋租已交临近过年,便推说事情要到来年才能运作。年后复兴会的事情也多,忙着忙着王季同也就忘记看他这边发来的工作月报了,至于杨锐,日俄战事正酣,那有心思去管几千里外农民工作的实验田啊。
“哎。梦姜……”王季同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忽然感觉他这个大总管什么都没有做好,当然,这也有他早期没有重视敖嘉熊工作的因素,其实他对于嘉兴那边的急切也是因为杨锐战后开始记起这件事情来。“梦姜。我不知道你是不知道怎么去运动百姓,所以转变为运动会党,还是你从开始就想着要运动会党而不是百姓?”
“我……”敖嘉雄真不好怎么解释。
旁边的冯豹道:“小徐兄,会馆也不是没有运动百姓,便是过年之时梦姜兄还是请了戏团去给温台之民唱戏。百姓其实很不好运动的,我们去到村里,大家都以为是收捐要账的,后来多去了几次才好一些,但是一旦我们要他们入会,就都走开了。以前谈的很熟悉的人都推说别人入了他才入,到最后一个人都不入。”
“确是如此啊。”会馆的另一个干事陈梦熊也道:“我算是今年年初才到嘉兴的,同去村里面的时候,那些村正、族长都是要赶我们走,说我们这是要入邪教。还不让村民和我们说话,说我们来多了会给庄家带来灾祸。我们几经商量,还是觉得运动会党的好,如此更有成效,一旦起事,也能马上有一股武力。”
……
看的出来嘉兴那边真是的做了不少工作的。只是百姓不欢迎他们,王季同对此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自小读书,家中虽有地出租,但也是账房出面收租。对于怎么运动农会一概不知。在敖嘉熊三人的诉苦中,会议毫无结果。他这边要想去运动农民。敖嘉熊等人毫无头绪,无法胜任;而敖嘉熊等要他批准扩建会馆、招纳会党的计划,王季同也是没有同意。在复兴会草拟的工作策略中,除去还在准备的新军策略,关内三条战线,运动百姓和运动会党完全是两个系统。百姓这边是不会涉及到武装的,这样前期开展工作会比较有利,不过等运动百姓成了气候被地主和官府镇压,那就另说了。
王季同和敖嘉熊等人商量毕。便把会议的主要内容发到了东北,不过杨锐的回电却不如之前那么迅速,只待第二天一早才回电要求将敖嘉熊等人的工作笔记在沪上抄写一份,给他寄去。其实杨锐对于怎么在和平的情况下发动群众一无所知,他知道的无非是土地革命,分田分堂客罢了,现在关内根基未稳,杭嘉湖地区又不是山区,即使建立根据地也不能长久,这边他只是想做试验而已,只是这个试验开没有开始就要结束了。无奈之下,他只好从第一手的资料上找原因了。
王季同刚把复抄工作笔记的事情安排下去,麻烦就来了。虞辉祖那边派了店伙过来传信,说法租界四明公所出事了。王季同细问,才知道法租界当局不晓得从哪来了解到四明公所里面有不是宁波人的灵柩,强令要公所移出。
四明公所是宁波人在沪上同乡会馆所在,其除了同乡聚会之用外,更重要的是作为寄柩之地。中国人向来都是有叶落归根的传统,而会馆通过寄柩更可以团结所有在沪同乡,甚至,即使是赤贫之人,也可以由公所代付托运灵柩回乡的费用。虽然这占地三十亩的四明公所成立于1803年,当年英法租界还未出现,但之后租界出现,法租界越扩越大,并且天主教徒们极其不喜欢在自己身边有异教徒的义冢和神像,于是在1874年,租界以筑路为由,强迫公所迁出,事后被宁波同乡会抵制,遂作罢,并承认四明公所并勒石为证。不过二十四年后,法租界又迫令公所搬迁,但是这次除了宁波同乡会坚决抵抗之外,沪上各界都积极支持,于是法国人又只能作罢。
王季同脑子里回想着四明公所和法租界的种种争端,只感觉这次的事情是有人特意针对邹容一案,他在屋子里坐立不安,只待派去打探消息的穆湘瑶回来,他急问道:“问清楚没有,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被人算计了!”穆湘瑶肯定的道。“先生,这次一定是事出有因的。”
王季同点点头道:“是的,我也是这样的感觉。这是釜底抽薪啊,蔚丹的灵柩只要一出公所,那估计……”
穆湘瑶早就知道想到了这个可能,他急切的道:“难道四明公所那边就不能不听命于法国人吗?中国人的地方,为什么还有听洋人指手画脚。”穆湘瑶是急疯了,现在的中国其实就是洋人指手画脚的。不过他之所以急,还是在于他打听来的消失是,昨日进入四明公所的复兴会诸位烈士也要被赶出来。
“晚上,我和……我和虞洽卿谈谈吧。”王季同沉重的道。
王季同念叨的虞洽卿此时就在四明公所,1898年保护四明公所的时候,他可是出了大力的,要不是他鼓动商人罢市、工人罢工、华捕罢岗,并允诺给所有罢工人员按月发薪,估计这四明公所早就不在了。不过,现在应对的局势和之前不一样:在第二次四明公所事件时。公所和法租界是有约定的,即,公所只能为宁波人服务,可邹容以及昨天运来的四具灵柩都不是宁波人。虞洽卿不知道法国人怎么知道这些的。不过这些都不管,现在最棘手的是,不移棺,那就要移所,真的要再来第三次四明公所事件,他不想,特别是那些人都不是同乡。
“含章。你当真不晓得后面四具灵柩是谁?”虞洽卿盯着虞辉祖问道。
“我不晓得,只晓得是关外运来的。阿德,诸位会董是何意啊?”虞辉祖不是会董,收到消息更晚一些,等他到了公所的时候。诸位会董都已经走了。
“会董的意思是把灵柩移出去。”
“什么?!”虞辉祖有些吃惊,“你要晓得里面其中一个可是革命党。官府就等着你移出去。这蔚丹虽然不是我们同乡。但他可是含冤而死,现在正在和工部局打官司。”
虞辉祖说话的时候,虞洽卿正盯着他的脸,看着他毫不作伪的表现,虞洽卿叹了一口气。他其实很早就猜到杨锐就是复兴会的魁首竟成了,只是看在同乡以及合作朋友的面子上。他一直没去追查,不过这次从关外的四具灵柩,更然让他深信杨锐就是复兴会魁首,而且他就在东北。
“含章。你真的不晓得什么吗?”
“晓得什么?我晓得是法国人又要找借口逼迫我们搬迁。”虞辉祖听闻会董决议要把灵柩都移出去很是气愤,他出头的晚,上一届会董选举他没有赶上,要不然他在公议上死也不会让诸人做出这样的决定。
“可这次是我们理亏啊。我们之前是和……”
“有什么理亏不理亏的,死的是中国人又不是外国人,只要公所放得下,有什么不好放的。”
“含章,最前一次为了保住公所,死了七个人,上次为保住公所死了二十个人,这一次你要死多少人?!”虞洽卿1898年事件的实际经历者,他不想再有一次屠杀,特别自己还是被屠杀者。
“我……”虞辉祖实在是说不出什么,他的激愤无处发泄,只好一拳捶在桌子上,“砰”的一声把茶杯都震了起来。他虽然来沪上来得晚,但也常听同乡们讲起当年四明公所之事,当时法国人把公所的围墙都拆了,持续到早上游行也在法国水兵的射击中溃散,当场就死了十七人,事后伤者又死了好几个。
王季同天黑之后才到法租界和虞洽卿碰面,只不过向来轻松的虞洽卿忽然深沉让王季同感觉奇怪,于是本来想好的话不知道怎么的忍着了,他想听听虞洽卿说什么。
“小徐,竟成到底是个什么人?”沉默了半响,虞洽卿忽然问道。
“什么什么人?”王季同多说了一句废话,好借此拖延一下,看看虞洽卿到底要说什么。
“哎,小徐,大家都是兄弟,我的为人你也知道,怎么到现在还在瞒我?”虞洽卿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似乎动了感情。
“到底怎么回事,阿德?”王季同犹豫着,虞洽卿算是帮了复兴会不少忙,特别是在味精工厂初立的时候,没有他的背书,估计陆行那边开不多久就要被人挤掉。
“现在法国人说,灵柩装的都是革命党,特别是从关外回来的,都是复兴军的人。”虞洽卿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有人说这是胡扯,但他却感觉这是真的,特别是他下午的时候,他验过了尸首,都是身着军装盖的也都是军旗。
王季同不知道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底牌,但是以他对虞洽卿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