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的代表邓文辉也道:“正是啊。要是把此点宣扬开来,那运动百姓当是有用的紧。”
章太炎笑道:“推翻满清不在‘天命’之有无,而在人力之难易。今竟成先生带着我们走农村革命之路,却是拨乱反正,再造华夏之康庄大道啊。”章太炎此言说的恰到好处,说完他便再道苏报旧事:“我驳康有为之书一出,加之蔚丹的革命军和竟成的复兴会之宗旨,顿时把满清朝廷惊的是鸡飞狗跳,大江南北电报来去飞驰,恨不得马上把我们几个革命党抓住,株连九族、挫骨扬灰的好,不过满清还是怕洋人的,由此留得一命,却不想蔚丹小弟却……”章太炎说到此,不由得有些哭音,他凝噎道:“蔚丹一命,换我一命,若蔚丹不死,我便要死……幸好当时竟成不在,要不然我们三人要是一起被抓,怕不知道能活几个。”
篝火熊熊,明月戚戚,见章太炎说到旧事,杨锐也不免惆怅起来,待他说完,也是回忆着说道:“那时候我已赴欧洲,就想找些旧时的关系,买些枪炮去东北和俄人、日人打一战,东北虽称是满洲,但自汉朝便是我中国之领土,而日本也是狼子野心,甲午吞辽东不能,今又以帮中国驱逐俄人为借口,派兵入境,可笑这满清还‘局外中立’。”
杨锐说这话的时候,程莐在身边满含感情的看了他一眼,或是因为孤傲,或是因为在乎信任。杨锐从来也没有向她解释过离去的原因,到现在程莐才知道他走到的原因。杨锐也是温柔的回望了她一眼,两心相知,便是无言也是懂了。
杨锐说完当时自己的打算,又道:“我少时出洋赴美,后父母身死,便流落北美大陆,从美国的最西面流浪到它的最东面,初时不懂事,而后渐也明白华洋有别,白人能上的车华人上不得,白人能走的路华人走不得,即便是公园也进不得,门口的守卫见着了也要打,后又至欧洲遇到一个开餐馆的亲戚,境况算是好了一些。由此初回到沪上的时候,虽对革命很是支持,但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当为反满之先锋,复兴会之会长。
我革命之初始,在于癸卯年的拒俄集会,那时候我不忍面对中国瓜分之惨剧,只好在酒馆借酒消愁,却不想被孑民看见了,被拉去张园做讲演,当时头晕晕的说什么都忘记了,但下台之后与会诸人唱的歌我至今还记得:
‘哀同胞,哀同胞,死期将到了,死期将到了。外人手段狡复狡,屠我不用刀,灭我不用枪和炮……
哀同胞,哀同胞,亡国灭种了,亡国灭种了。外人看我似肥膘,随意乱切削,横来苛虐苦无告……’。当时一下子就让我的血全部涌了上来,我只觉得这中国不革命不行,不武装革命不行。”
……
安东城外盐河的河滩上,熊熊篝火旁边,二十多个革命者娓娓述说着自己的往事,有深沉者、有诙谐者、有嚎啕大哭者、有指天骂地者,诸人说完全觉得虽然大家来自天南地北,但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选择了革命,走到了一起,此实属难得。若不是此,有些人还是文人、有些还是会党、有些还是武夫、有些人还是商贩。谈话只谈到深夜还是没有结束,情不自禁的人们又唱复兴军的军歌,激动之时,邓文辉更是对这天大喊道:“鞑子们,你们的命长不了!”余人都是大笑,更觉得胸有万千兵马,明日便可杀入紫禁城了。(未完待续。。)
丁卷 第十章 狂化
清江浦是清江县(今淮安)的县城所在,为大运河与淮河交汇之处,更是南北漕运的中点,即有南船北马之称。只不过这几十年漕运一直不顺,到漕粮改走海路之后,此地的繁华就逐渐败落了,可即使如此,此地还是繁华的很,商铺连甍接栋、船帆密集如云,不过再多的商铺帆船和灾民乌云般的棚户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因为河道灾民阻扰,杨锐一行人是走了两天才到清江浦的,虽然此地有人接应,但诸人还是感觉像是重生了一会,特别是走到半路米吃完了,所有人都只能吃豆柏,不过即使是豆柏也是有限的,弄到最后只得去沿河的镇子上去买米,只是到处都是无米可卖,最后只买了些红薯叶回来,虽是红薯叶,但是也要七八十文一斤,核算下来每石也要近十块钱。
陌生的环境、凄惨的灾民、难忘的往昔、美好的未来,这些都让诸人慢慢开始变做一个真正的整体,这是在沪上开会无法达到的效果,再加上这两日的篝火夜谈,更是让所有人都是有一种手足之情。杨锐欣喜的看着这样的变化,这其实就是他计划里的东西,只不过情况发展比预想的要好很多。
到了清江浦之后,接下来的会议开得很是顺畅,农村革命被大部分代表所支持,当然黄世仲这个最为反对者也被杨锐说服了,或者说根本不是说服,而是保证。杨锐保证农民运动最终将控制在合理的范围之内。至于用怎么保证,杨锐说的很含糊,而黄世仲要的只是一个心理台阶而已。有杨锐的亲口承诺,他也就放心了。
二次代表大会除了确定农村革命的道路之外,复兴会的其他东西都做了更改,其一是纲领,总的纲领“武装革命、反清复汉、深度改革、复兴中华”不变,而三个代表便去除,变成“复兴会是民族革命的先锋军。将以武装革命为手段推翻满清的异族统治,建设一个独立、富强、民主的新中华。”
纲领是一,会旗、会徽也有草案出来。因为龙代表皇帝、皇权。委员会讨论下来不采纳,龙不用,三色旗、日月旗、井字旗也不好用。倒是虞自勋提议用鹰,可鹰是军旗。最后是章太炎说用玄鸟。诗经有云:“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所有的封建王朝都来自于周,若要反封建,那就该由上两千多年,追溯到夏商时代;并且最早的“革命”,便是夏末商初的汤武革命,正所谓“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用玄鸟为会徽,也算是讨一个彩头。
玄鸟其实就是燕子。只不过后世对其加工,把它变成一个专吃鹰肉的怪兽,杨锐对玄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在乎,只要不是西方漂洋过来的就成。杨锐见过设计图,不喜不厌,其实并不符合他的审美光,不过当代文人的喜好都是相通的,见过之后没有说不好的。
纲领、会旗、会徽,除此以外还有就是几条规则要改,第一条则是:民主集中制是复兴会的组织原则,这一条虽然已经在执行,但是杨锐一想到解释这个‘民主集中制’就比较蛋疼,所以在之前的章程里面没有加入,但是现在看来不实行纯粹的‘民主集中制’不行,不然总有些激烈份子要乱来;第二条就是要加入会员‘监察’制度,这个杨锐以前想到过,可又觉得这样似乎有碍团结,不过现在他已经很明白很团结是什么了,所以‘监察’制度,其实就是告密制度务必要有;第三条就是政委制度、或者会代表制度,将正式写进会章,以前只是在军中有政委,现在是各省的组织都要有政委,不过,在非军事部门,政委的叫法是会代表,在有三个会员以上的地方,必须要有会小组,并要定期开展组织会议,学习总部文件。
第一条和第三条很快就通过了,第二条借助刘光汉之事也算是马马虎虎的通过了。诸多决议通过之后,因为蔡元培的缺席,委员会的名额空缺将在省代表中产生。因为之前大家都介绍过自己的革命初衷和历程,革命经历最丰富的谢缵泰被大家提名,这其实也符合委员会诸人的意思,谢缵泰在杭州负责外交工作,一直都做的很出色,虽然没有获得列强支持,但最少那个英国人会把他从杭州带出来,就说明他已经获得了他们的信任。除了外交,两广和南洋的复兴会组织也是靠他以前的人脉在建立,所以他的当选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而谢缵泰虽然之前被告知过此事,但还是非常激动的发表了一通讲演。他在讲演里回忆了十多年前的辅仁文社和杨衢云,回忆了甲午时的广州起义、庚子时惠州起义还有三年前的大明顺天国起义,说起因起义不成郁郁而终的老父,更是热泪纵横。在他的讲演中,他认为现在复兴会的革命策略是完全正确的,上等中等社会因为满清开了国会而变得支持满清,只有下等社会不但丝毫没有从开国会中受益,反而在国会召开之后承担更多的捐税,百姓的生计已经很困苦,虽然他们任劳任怨,但越来越多的税赋最终将使他们愤怒,革命的力量就在于此,复兴会要做的就是在领导它、组织它。
二次代表大会在清江浦的居仁街顺利结束,从运河回沪上的路上,谢缵泰和杨锐同船。其他事情他没问,只是有感于复兴会会章的变动,虽然变动不大,但作为一个老革命者,他对此还是很敏感的,会章一般是确定之后就不轻易更改的,可这次居然连纲领都改了。这让他很是惊讶,并且,他认为三个代表没有什么不好,很容易理解。
见他如此疑惑。杨锐笑问道:“重安兄,如果十年前,你看这‘三个代表’会如何?”
“十年前?”谢缵泰思索起来。但是良久都没有答案。
见他如此,杨锐再道:“其实复兴会的设立有一个原则性的错误。”杨锐一说错误,让谢缵泰心中一惊,而后又听杨锐说道:“三年前创立复兴会的时候,我是想理智的革命,在完成推翻满清、建立新中华的过程中,少死一些人。国家多保存一份元气,可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那时候的我不懂什么叫做革命,也不完全是革命者,所以才会写出这样的会章。”
杨锐不好说三个代表是他抄自后世的,按照他现在的观点来看。这是一头死老虎的党章。已经没有什么激情和活力了,一个年轻的政党是绝不应该用这个早已老朽政党的党章的。
听到杨锐居然说自己理智错了,谢缵泰道:“竟成,你这话为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就对了。”杨锐还是带着笑意,“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