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了。白玛多吉是无辜的,我必须救他出来。可是怎么救呢?
扎西思忖片刻,伸手招呼奴仆:“我出门,牵马来!”
“你去哪儿?”德吉问。
“去想办法。你和娜珍在家等我消息。德吉,气大伤身,你是贵族,有身份的人,要注意风度。”
扎西接过奴仆牵过来的马往外走,他再次回头叮咛说:“德吉,听我一句劝,得饶人处且饶人。”
娜珍站在窗前,一直关注着窗外,她见扎西走了,扭脸望着不远处的佛龛,心绪万千。娜珍不想看德吉盛气凌人的样子,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德吉的强硬态度会一直持续下去。娜珍拿定了主意:不管她!为了我的儿子,什么样的屈辱我都忍了!这个孩子太可怜了,当年,德勒少爷为了遮人耳目,在白玛还不满三岁的时候,就强行从我身边抱走他,送到了多吉林寺出家为僧。白玛伴着清灯古佛长大,从来没有感受过父母的关爱,今天,我必须为孩子做点儿什么!
扎西的两个随从牵着马在热振佛邸的大门外等候着。佛邸的大门开了,热振管家送扎西出来。
“德勒少爷慢走,等热振活佛回来,我一定转告你来拜访过。”热振管家说。
“我早该来拜访活佛,今天有事儿才来登门,实在无礼。”扎西不好意思地说。
热振管家把扎西送到了门外,他见扎西一脸沮丧,忽然说:“德勒少爷,你刚才说的那件事儿,其实不一定来找热振活佛,你可以找另外一个人。”
“还可以找谁?请管家大人明示。”扎西惊喜地问。
“我想了想,你可以请江村孜本帮你通融通融。”
“江村孜本?”
“一个不懂事儿的孩子,做了点儿莽撞的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江村孜本应该有能力帮你这个忙。”
扎西听得似懂非懂,骑马离开了。他回到德勒府还在琢磨热振管家的话,走来走去,一脑门子沉思。德吉不满地说:“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你晃得我头直晕。”
扎西停住脚步,看着德吉,说道:“我理不出头绪,热振管家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明白,你怎么会去找热振活佛呢?”
“多吉林寺是热振寺的属寺,多吉林寺的喇嘛惹了麻烦,热振活佛出手帮忙是顺理成章的事儿。……没想到不凑巧,热振活佛到拉姆措观湖相去了,没有十天半个月他回不来。……我们德勒府跟江村孜本过去有没有什么交情?”
“江村家族在拉萨只能算作中等贵族,因为十三世拉萨佛爷在世的时候,对他很器重,他又通西洋,所以获得了孜本一职。我们家老爷和他只是同僚……每年藏历新年江村孜本都会来拜府,但和我们没有什么特别的交道。”
“他曾经审过我和仁钦的那场官司,我记忆犹新,对江村孜本的印象很深,他表面上对仁钦毕恭毕敬,可官司却是我们赢了。这个人有城府,不畏权贵。”
“我听说江村孜本现在很有势力,但他处事谨慎,不像仁钦那样张牙舞爪。我们家老爷过世以后,拉萨官场上能跟仁钦噶伦抗衡的,就属江村孜本了。”
扎西警觉,他问道:“这些话,你从哪儿听来的?”
“大家背地里都这么说,是不是属实我不清楚,可以去问问土登格勒。”
“我明白了。热振管家对拉萨各种人物之间的关系稔熟于心,他知道我不可能去求仁钦,那就去求仁钦的政治对手……对,他就是这个意思。德吉,我们去拜访江村孜本,现在就去,你多备些礼品,要表明我们的诚意。”
德吉怪怪地看着他,没动。
“少奶奶,你别坐着不动啊,进了布达拉宫下面的监狱非死即残。这十万火急的事儿,你快着点儿吧。”德吉从卡垫上站起来,瞟了扎西一眼,不理不睬地走了。扎西见状上前拉住她问:“干什么去啊?再不去救那孩子,他就没命了。”
“他是谁啊?你那么上心?”德吉说完,甩开扎西朝房门而去。
扎西急了,断喝:“德吉,你站住!”
德吉迫于扎西的压力,倔强地站在那里。
扎西走上前,扳过德吉的肩膀,逼视着她说:“你刚才不是还忧心忡忡地跟我一块想办法吗,现在办法有了,你怎么突然就翻脸啦?”
“他是个野种!我为什么要救他?”
“野种也是你们德勒家的种!”
“你是成心……拿他寒碜我!”
“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他毕竟是你丈夫……是其美杰布的孩子。你恨他也好,讨厌他也好,那是你跟其美杰布之间的恩怨,跟这个孩子没有关系。♀”
德吉执拗着不理扎西。
扎西又劝道:“到目前为止,唯一能够延续德勒家族骨血的只有这个孩子了!为了德勒老爷生前的嘱托,为了德勒家族的繁衍,你也得把他救出来!”
“照你的意思,我还得把他迎进门来,当主子不成?”德吉轻蔑地说。
“那要看他愿不愿意,这事儿也说不定。”
德吉翻脸了,打掉扎西的手,又要走。扎西火了,一把拽住她,大声地问:“你真的见死不救?”
“不救!”
扎西用嘲讽的口吻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救。你是怕这个孩子出了监狱,真的进了家门,德勒府就有了顶门立户的子嗣……”
德吉打断他说:“我还怕他夺我家业不成?”
“你不怕!但我这个假其美杰布就再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了。白玛回家之日,就是我离开之时。”
德吉一激灵,生气地说:“你……自作多情!”
“你不用嘴硬……我说中了,你的心慌了,对吧?”
德吉被揭穿了心思,眼泪夺眶而出,她推扎西:“你放开我。”
扎西不放手,心情复杂地看着她。
德吉突然哭了起来,她捶打着扎西说:“我恨你,你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叫的,这个院子里从来没人敢这么对我……你凭什么……”
扎西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德吉挣扎了几下,安静了。
德吉趴在扎西怀里,抽泣地说:“你个罗刹,你凭什么欺负我……你凭什么欺负我……”
扎西无言,默默地抱着她。
德吉备好了礼物,扎西便急匆匆地去了江村府。江村家的仆人引着他进了客厅,江村起身迎候,他热情地说:“德勒少爷,真是稀客,稀客。”
“打扰江村大人了。”扎西客套地说。
两个人坐定后,扎西将礼单呈上。江村接过单子扫了一眼,惊讶地说:“无功不受禄,你突然来访,还送这么厚重的礼物,让我不知所措。”他把礼单推了回去。
“江村大人,您要不收,我就不好开口了。”
“那好,请讲。”江村把礼单放在茶几上说。
扎西有些为难,但还是说:“昨天夜里噶厦去多吉林寺抓了个孩子……”
江村一愣,用怀疑的目光望着扎西说:“确有此事,是一个叫白玛的小喇嘛。”
“大人,这个小喇嘛……是我的儿子。”扎西吞吞吐吐地说。
江村意外,继而忍俊不禁,他说道:“要不是你亲口告诉我,我宁可相信院子里的石磨会说话,也不会相信这是真的……他是私生子吧?”
“……怕德吉知道,一直寄养在寺里。”
江村突然起身,哈哈大笑。
扎西被他笑蒙了,问道:“江村大人,您这是……”
“冤有头,债有主啊。德勒少爷,自从这个孩子被抓,我就一直坐立不安,你知道为什么吗?……仁钦抓这个孩子,是冲我来的。”
“他怎么会冲着您呢?”
“仁钦想借题发挥,利用这个小喇嘛把我跟那两个革命党联系在一起!”
“江村大人,这我就更不懂了,汪丹和洛丹是革命党不假,可大人您跟他们没有任何瓜葛啊?”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大人怪罪,家门连遭不幸,弄得我焦头烂额,实在是心无旁顾,孤陋寡闻。”
“当年拉萨佛爷派我去欧洲,我遍访英吉利、法兰西,那里的工业革命叫我目瞪口呆,只有站在大洋的彼岸,我才明白我们这片高原是何等的愚昧和闭塞。人家已经是火车、汽车在地上跑,飞机、飞艇在天上飘。而我们呢,整个拉萨没有一公里的现代公路,没有一辆带轮的车子,我为拉萨的落后感到痛心……”
扎西津津有味地听着。
“我是改革派,革命党也是改革派,我们自然就成了同伙,这就是仁钦他们的逻辑。”江村观察着扎西说。
“这回我明白了。”
“仁钦指使人对这个孩子动了刑,他硬是咬着牙,没有吐露一丝一毫和你的关系,只说出于佛家本善,可怜那两个囚犯。这小家伙真是了得!可这么一来,仁钦就更认为是我指使的。你今天不来,我还真是一头雾水,自己受了冤枉,却不知找谁诉苦呢。”
扎西起身,歉意地说:“这个孩子生性有些执拗,让大人您代人受过,真是过意不去。大人,明天我一定去大昭寺向噶厦众官员澄清此事,一切罪责应由我来承担……”
“坐!德勒少爷,有你这句话,我就把你当朋友了。这件事儿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吧。你一出面,事情会搞得更复杂。闹不好,成了我们串通一气。哈哈……现在也确实是串通一气啦。”
扎西有些坐立不安,不知该说什么。
“是仁钦把我们两个人逼到了一起,白玛多吉的事儿我不管都不行了。”
扎西放心了,他说道:“全凭大人安排。”
仁钦在参加噶厦早朝例会前,先去了布达拉宫下的监狱,当他得知白玛拒不招供,很是恼火。但还是叮嘱监狱长要留下活口,以备后用。监狱长汇报说江村孜本昨日来看过白玛多吉,仁钦闻听,若有所思。
江村孜本此时正坐在噶厦议事厅里,五品官员夏加是一个三十多岁富有朝气、血气方刚的汉子。他四下张望,不见仁钦,便凑到江村的耳边,小声地说:“仁钦肯定又去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