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开始上课,现在已经过了上课时间十分钟。如果不去上课,补习班便会跟家里联络,事后母亲一定会大发雷霆。但是路彦觉得这样也无所谓,他今天莫名地很想要跷课。
男人选择靠窗的位置,一边看着窗外一边吸烟。路彦将装有汉堡的托盘放在桌上后,男人便一把抓起汉堡,三口将它吃个精光,接着又用不餍足的目光热切望着路彦的汉堡。路彦见状说「这个给你吃」,将汉堡递给男人,这次也是在转眼间汉堡就被吃得干干净净。
食物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路彦和男人之间却没有任何交谈。他不知道该跟男人说些什么,甚至连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大哥哥,你是流氓吗?」
原本看着窗外的男人转过头来。
「是啊。」
路彦之前就猜测男人是流氓,所以即使得到证实,也不会特别感到害怕。
「不过我没有徽章。」
「徽章?」
「地位够高的人才能得到徽章,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一般人应该不会知道这些吧……路彦很想反驳,但没有把话说出口。
路彦小口吃着炸薯条时,男人忽然对他勾勾小手指,他觉得男人似乎在叫自己,于是将两凑近。
「这种事不能说得他大声……你知道茂手木族吗?附近这一代都是茂木手族的地盘。」
路彦说「我不知道」,男人便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
「我是那里的组员,不过还只是个小喽喽。」
听到路彦「哦」了一声,男人在桌子底下踹路彦的腿一脚,说:「哦什么哦啊!」路彦吓了一跳,窥探着男人的脸色,发现他并没有真的生气。
「流氓会杀人吗?」
「啥?」男人皱起眉头,露出一脸把路彦当笨蛋看待的表情。「做那种事会被去坐牢啦,白痴!」「所以流氓绝对不会杀人吗?」
这次男人换上严肃的面孔垂下头。
「这要看时间和场合,如果大哥叫我们杀,也有不得我们不杀。」
路彦对流氓的印象,是一群满不在乎的施暴和杀人的人,所以男人那句「由不得我们」,让路彦觉得颇为奇怪。
「啧,居然下雪!」
男人望向窗外,咂舌说道,只见洁白的雪花宛如翩翩舞动般飘落。
「我最讨厌雪!」
男人烦躁地踹了一下桌脚,震得托盘上的纸杯颤颤晃动,这时,坐在他们旁边的男人拿起装有吃到一半的汉堡的托盘,往店里深处移动。路彦不解地看向四周,这才发现他们附近的座位都空了。
大概是因为他们开口闭口都在讨论流氓的关系吧?打量着他们的视线,仿佛在看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一样远远看着他们,不过,路彦并不害怕这个男人。他已经不那么害怕了。
「我前几天又被那群家伙揍。」
男人兴致缺缺的「哦」了一声。
「如果我说愿意付你钱,你可以帮我教训他们吗?」
男人挑起一边眉毛。
「那要看你付多少。」
「要付多少才够?」
「一千万。」
男人一派从容的狮子大开口,惊人的数目让路彦咬住下唇。
「太贵啦!」
「那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不要。」
「啪」的一声传来,路彦感觉到疼痛之后,右脸颊开始发麻。
「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别想老是依赖别人,白痴!」
路彦的嘴角不住颤动,他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掌掴。
「什么吗!你欺诈」
男人狠狠皱起眉头。
「流氓本来就是拿钱干这种事的人!」
这次,路彦的脸颊被男人用打右脸颊时十倍的力道掴了一掌,他差点因为那股冲击而从椅子上摔下来。
「你这没种的小鬼嚣张个屁啊!」
他总是被人殴打、被人踹踢,受尽折磨、包饱尝痛苦的都只有他一个人。路彦的双眼一处泪水,即使咬紧牙还是止不住眼泪。他低着头、眼泪在桌子上形成一滩水渍。
「我又没有错。我没有说别人的坏话,也没有欺负别人。可是,他们却说看到我的脸就火大,老是殴打我。即使跟他们打架,我也打、打不赢……」
被人说这些遭遇都是自作自受,让路彦觉得仿佛被人推落十八层地狱。
他甚至忘记自己身在何处,放声嚎啕大哭。他的脑海和心理都是一片黑暗,黑不见底。
大哭一阵之后,路彦忽然被人强行抓住臂膀站起来,满脸泪水和鼻涕被一把拽出速食店。男人将路彦待到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公园,把他推到灌木丛里。
「站起来!」
男人微扬下巴。
「站起来,摆好架势!」
路彦不明白男人到底在说什么。
「跟人打架的时候,要有打架的架势吧!」
他才不知道这种事。虽然不知道,不过他还是搜寻着模糊的记忆,模仿拳击手格斗时的姿势站立。
「你那是什么动作?」
男人走近路彦,用力拍一下他的右手。
「拇指不要握进拳头里,会折断啦。」
路彦连忙松开拳头,重新将拇指插在食指和中指间握紧。
「试着攻击我。」
「可、可以吗?」
「放马过来吧。」
路彦发出「喝」的吼叫声,扬起拳头朝男人揍去。但是,他使劲全力的一击被男人闪个身轻松化解,他甚至还在灌木丛里跌了个倒栽葱,男人见状,「呵呵」笑出声。
男人大概认为一下子就要路彦实战演练太过勉强,所以用自己的手掌挡标的,叫路彦攻击他的手。路彦反复打击男人的掌心,一开始仿佛像在捉摸云朵,后来便渐渐抓到手感。
「遇到强悍的对手时,现瞄准他的胯下或腹部。打架不是格斗,只要能打赢就好,所以攻击对方的弱点是最基本的。」
或许是因为一直在活动身体,路彦一点也不觉得冷。相反的,他还因为觉得有趣而兴奋起来。
「腹部或胯下被人攻击时,对方的动作就会停下来,你趁这个空档一口气打倒对方。这么一来,几乎都能打赢,记清楚了吗?再来就是拳头的威力。」
男人抓住路彦的手臂,然后叹一口气。
「果然一点肌肉都没有。所以,即使你出拳的动作很漂亮,还是没有威力,好,从今天起,你每天都要做伏地挺身,一天一百次。」
「一、一百次……」
「怎么?有意见吗?你不是想打赢那家伙?既然这样,一天一百次算什么?」
眼下的气氛不容他拒绝,所以路彦只好僵硬地点头。
「虚张声势也无所谓,你要大吼出声来恫吓对方,只要对方被你吓到,情况便会对你有利。还有要摆出凶狠的表情,不过你的脸实在没什么魄力。」
男人用手背拍拍路彦的脸颊,虽然发出拍打的声音,不过不会痛。
「妈的,又下雪了!」
男人仰望天空,咂舌一声,本来停下的雪又开始飘落。
「回去吧。」
男人跨出灌木丛,迈步离开。路彦连忙尾随在他身后。男人在公园入口处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罐咖啡,又问路彦想要喝什么。
路彦回答「奶茶」,男人却抱怨「竟然喝娘们喝的东西」。接过手的饮料很温暖,让路彦感到一股难以言语的喜悦。
男人在附近的长椅坐下,路彦也坐在他身边。
「打赢那家伙的话,记得跟我报告。」
「好。」
男人闻言咧嘴一笑,虽然这个男人很容易生气,可是也很爱笑。
「大哥哥,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
男人闻言转过头来。
「打赢的话,我想跟你报告一声。」
路彦打开手机的电源,法线几通母亲打来的未接电话和语音留言,路彦并不急着回电,先将男人的电话号码输入自己的手机里。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问道。
「加纳路彦。」
男人嚷了一声「装模作样的名字」,一脸不悦。
「大哥哥,也告诉我你的名字。」
「山田信二。」男人低声说。
路彦一直想像对方的名字里有龙、虎等字,或者是冷僻的汉字,没想到竟然这么普通,不禁有点失望。
「山田大哥几岁?」
「不要叫我的姓啦,超逊的!」
被山田狠狠一吼,路彦连忙改口叫「信二哥」。
「十八岁啦。」
他们只相差四岁,明明只相差四岁,山田信二却远比路彦成熟。
「信二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当流氓?」
「好像是十六岁?大概是那个年纪吧。你问这些要干嘛?」
路彦很坦率地回答「好奇」。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能回答什么。
「你对流氓很有兴趣啊?」
正确来说,他感兴趣的是「山田信二」这个人,不过对流氓确实也有一点好奇,所以回一声「是啊」。山田闻言耸耸肩。
「别傻了、别傻了,流氓可不是什么好混的行业。薪水很少,还会被条子瞪,上下关系又很严格,你连毛都没长齐,绝对干不来的。
「我才、才不是连毛都还没长齐!」」
男人哈哈大笑、然后,明识得路彦一定会不高兴,还故意嘲笑般地叫他「加纳鸡鸡彦」。
「不、不要那样叫我啦」
「连包皮都还没剥落的臭小子,叫你‘鸡鸡彦’就够了。」
男人边笑边站起身,重新迈开步伐。路彦紧跟在后,以免被抛下。回到补习班附近时,路彦的手机铃响起。他看了来电号码,发现是母亲打来的,现在刚好是补习班下课的时间。
「喂,我是路彦。」
路彦一接起电话,母亲便哭了出来,让路彦吓一跳。
「对不起,没有跟你联络。我今天真的很不想去补习,便在图书馆念书,所以手机才一直没开机……」
路彦站在原地接电话时,山田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路彦,你听得到吗?」
母亲的声音变得飘忽。
不论路彦再怎么凝视雪中,山田仍然想魔法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路彦每天晚上都做伏地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