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砂晴实无语地望了望他,随後移开视线。
他微偏过身、将旅行袋的重新拉上拉鍊,好半晌过去了才慢慢地澄清:「我只是想旅行。」就像蓝田清歌也曾暂时离开原先的生活那般,很单纯地只是旅行。
「这是指……你没想过要离开这里?」试著从他的话里推敲。
「那个时候……我只想到要去母亲曾经留学的地方看看而已。」至於长时间留下来学习,刚好是个契机罢了。
因为尚未成熟到对每一场别离都能平静以待,他仅能选择用暂时逃离的方式平复心绪。
「那这次会想去金泽,是因为?」或许,他们误会他了?
「……护照被拿走了。」闷闷地陈述。
「呃。」潮见了尴尬地一笑,「那怎麽会想回到这里呢?」听说这是他念的高中。
摩砂晴实脸色一暗。
他再把脸枕进双膝中,让人看不到表情。
许久许久,才徐徐开口:「理由……为什麽要当修补师……」他来找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为什麽不选择做名医生?在春田夏海问他之前,摩砂晴实已经不晓得自问多少次去了──与其从事被人嫌弃排挤与不谅解的职业,母亲干麻不像父亲那般、当个医生就好?
当时,她是如何回答的?
「医生主要在『求生』,相反的,当人不能牴触命运时,化妆师是在『死亡』之中替人找到一份平静。」她解释:「医生从死神手中替人们多争取到一些时间,是很伟大的事情,而化妆师让人在死神面前能更具有勇气面对、找到一份平等的地位,我觉得这也是很神圣且庄严的一件事。」
刚开始摩砂晴实不太懂……但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怀疑自己的选择。
当医师必须面对无法从病魔手里抢下生命的无奈,那遗体化妆师呢?化妆师的无奈来自何处?
他一直清楚自己始终敌不过死神的,既然如此,他想证明的又是什麽?
因为最悲伤,所以更要亲自告别……然而亲自告别後,依旧无法化解那份浓浓的悲伤,那为什麽还要当遗体修补师呢?
「我……一度怀疑这些全是假的……」双手牢牢记忆著修补时的触感,「她跟小实,我用了很多的材料补全……」那时他就告诉自己,再也不想替人修补了,如果心一直这麽痛的话。
「虽然你这麽说,不过、即使知道是假象,我也甘愿被它欺骗。」潮见了诚恳说著,坚定万分的眼神凝视著摩砂晴实。
闻言他愣愣地抬头。
「你曾听过『遗族家属』的反应吗?」在他茫然的神情中,潮见了淡淡笑著,告诉他:「武藤先生说『这才是原来的奈绪』,晴实,虽然强迫离别的结果很让人悲伤,可是我在那两位失去女儿的父母及失去未婚妻的武藤先生脸上,看到的是真实的笑容。」那样的情况下绝对骗不了人。
这都是眼前这名男子的功劳。
就算没办法抢下生命,却可适时给予活下来的人一些安慰,是一种心灵上真正的宁静──这样子的慰藉,不啻为一股非常大的能量。
亲眼目睹他修补及化妆的手法後,方能明白为什麽包括後藤警部、鸠山由希和神崎恋希等人,会对摩砂晴实如此执著。
「我想,这应该是个好理由吧。」作为一名遗体修补师所要追求的境界。
「你……」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摩砂晴实不懂此刻充斥於胸口那几乎涨满的感觉是什麽。
「明天一起去参加告别式吧,如果你不相信,何不亲眼证实看看。」和煦的笑意削减了冷风的强度。
「我……」他低下头。
「别再说自己是不祥的存在了。」他直接扼杀掉对方扬起的念头,「你不是答应要出席她的结婚典礼,既然替她化了新娘妆,现在才说要反悔吗!」轻斥。
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扇了扇。
「你不是一个人而已,别忘记了,晴实。」还有他们,跟自己,「我们会陪著你的。」在他惊诧的眼光下,潮见了不由分说地搂住那僵直的身子。
由於学生时代始终被谣传成「不祥之子」,摩砂晴实习惯跟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好不容易在遇到神崎实加後稍稍卸下心防,却又发生无可挽回的意外……他其实非常不擅长人与人之间的碰触,最多也只是像为了给予支持或搀扶的牵手程度那般为止。
面对突然而来的拥抱,他压根不晓得要如何反应。
「潮、潮见──?」有点处於手足无措、大脑当机的状态。
「这个时候,你只要乖乖被抱著就好。」像在教导小孩子一样,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然後,说『好』。」关於刚刚的邀约--明天他们要一起去参加三浦奈绪的告别式。
「好……」呐呐地点头应许。
好孩子。赞许地揉了揉他柔顺、没经过太多染烫破坏的发丝,「好了,任务达成,接下来是我的私心。」放开仍在发楞状态的男子,潮见了伺机问道:「听说,我跟你相遇的过程、和你跟神崎最初见面的情况差不多?」
「是。」不明白他为何提起这件事。
「那你觉得我跟他像吗?」职业又一样。
「怎麽……这样问?」轻蹙起眉。
「我会给你带来同样的不安吗?」潮见了一脸正色。
望著他,摩砂晴实陷入了静默与沉思。
他……并非不明白,他要问的是什麽。
他知道所有人都期盼他重回修补师的工作,就像最後他也清楚大家均有志一同地在措合自己跟眼前这名男子……潮见了,一位跟神崎实加有某些特色都很相似的男子。
或许正如同蓝田清歌所言、要忘记一段恋情最好的方法,便是再谈一场新的恋爱,只不过他不确定自己准备好了没有,亦无法断言对潮见了的感觉。
他让摩砂晴实觉得很安心、很温暖,不排斥与他相处,但就是没办法肯定地说出自己完全不会将他当成神崎实加看待,又或者、像他刚刚说的,没错,他怕最後潮见了会像神崎实加那样离开自己,用无法预测的方式。
他不愿意再尝试一次那种死别降临时绝望的滋味,与其如此,倒不如一开始就断了所有的後路与可能──他是这麽认为的。
其实他理当没资格鼓励鸠山由希,因为自己和她相较,更不够坚强。
「晴实,若我真的比你早一步离开,虽然我希望你亲手替我上妆告别,但那会让你感到悲伤的话,就将那时的我交给别人吧。」化妆的举动如若对他来讲尚无法调适与忍受,便不要勉强,「你只要记住属於我们的回忆,然後好好活下去,这就够了。」像是要摧毁摩砂晴实眼里的迷惑,潮见了轻捧起他的脸,让他正视著自己,「如果那时候的你,已经坚强到可以用这样的方式与我道别,那麽就请务必不要假於他人之手。」不管这个男人选择哪一种方式,他都不会责怪当时的他。
「你讨厌我吗?」一步步引导。
摩砂晴实恍惚地摇头,还在思索他的一番话。
「会不喜欢我碰你吗?」进一步问。
再度摇头,脸颊上闪过不易察觉的羞赧。
「那麽我要怎麽做,你才会安心一些呢?」两张不同味道的俊颜间的距离逐渐缩短。
他几乎能感觉到潮见了落在自己颊上的鼻息,热热的、暖暖的,让脑子乱烘烘的。
「给我一个机会吧,晴实……」他可不希望还没有上场打击,就先被宣告出局了。优雅顺耳的男中音低喃,最後语句结束在另一张冰冷的唇瓣中。
轻啄下他的讶异。
缓缓地注入丝丝温度。
【告别的方式】(17)
唇与唇不断地接触、远离,如此重覆著相同的动作,见他没有拒绝,原先带有试探意味的吻从浅嚐而逐渐加重深度。
探出舌尖细细描绘对方优美的唇线,潮见了此时稍加施力,欲撬开他防备的大门。
所幸由於过度震惊,摩砂晴实几乎是微启著嘴的状态,等於间接邀请对方进入,因此他非常把握时机、拿捏妥当之际,连他休滞中的舌瓣一并攻下。
感觉到对方的迟疑,一旦他退缩、他便向前,他逃、他就追,直到摩砂晴实慢慢软化,屈服在这枚诱人的吻之下,甚至亦试著回应──察觉他的改变,潮见了掩不住雀喜。
暧昧且甜蜜的接触,到两个人均用完了肺腔内硕果仅存的空气後才结束。
不舍地离开那令人眷恋的体温,潮见了微喘著气。
摩砂晴实伸出手轻抚上自己的嘴唇,上一秒火热且真实的触感依旧,瞥见身旁的男子递出一记戏谑的眼光後,他倏地泛红了双颊。
一览无遗他近乎纯情的反应,潮见了忍不住轻笑:「你一副被吃了豆腐的样子,那我是不是该说『放心,我会负责的』。」
抿了抿唇,摩砂晴实略显尴尬地撇过头。
「呐、晴实,我真的会负责的,如此一来,你愿意给我机会了吗?」趋身向前,不放弃先前的话题,潮见了收起笑意,正色道。
「……我没把握。」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准备好要再迎接下一场感情了。
「那麽,你就什麽都别想,顺其自然吧。」至少别全盘拒绝他,「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不管是生活、职业,或者恋爱。
摩砂晴实若有所思地凝望著他。
「你想参加告别式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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