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里,他站在一所似曾相识的教堂中心,前方十字架下边有一对穿着结婚礼服的年轻男女相互握着手,男人是程昊,女人是萧楠。迟暮转身想走,却迈不开步子,这时周围的人群里突然冲出个人来,拉着他的手朝教堂外跑。迟暮努力想去看清那人的脸,但是他没有回头,迟暮只能看见他有力的手臂和宽阔的肩膀,还有他掌心传来的热度。
两人一路狂奔,冲过街道,冲出城市,跌跌撞撞在山路间穿行,迟暮大喊道:“你是谁?”那人不回答,只是跑得更快,迟暮觉得自己快要飞起来,连身子都开始不由自主地晃动。
“停下……别跑了……”
“迟暮!迟暮!”
周围的景象在一阵摇晃间缓缓消失,迟暮恍惚地睁开眼睛,刚好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而那双眸子的主人,此时正伸手握住他的肩不断晃着,“醒一醒!”
“江昱辰?”迟暮嘴里迷迷糊糊地蹦出三个字,霎时惊醒,坐起来怒道:“你怎么进来的?”
江昱辰晃了晃手中的房卡,“走进来的。”
迟暮看向床头的时间,六点半刚过,他以为江昱辰又脑子犯抽拉他去跑步,但仔细一看,江昱辰身上穿的并不是运动服,而是体恤衫,外面还套了一件亚麻色的休闲西装。
“醒了就快起床,不然赶不上火车。”江昱辰大力掀开迟暮的被子,“你还有十分钟的时间准备。”
“江昱辰,你又在搞什么鬼!”迟暮已经处在了爆发边缘,“你还嫌闹腾我闹腾得不够是不是!?”
唰,两章淡蓝色的车票突然被他递到了迟暮眼前。
D5685次,上海南→杭州,07:10分开,一等座。
迟暮刚仔细辨认清这一组数字,江昱辰的声音又响起来,“昨天惹你生气是我不对,反正今天大家都没事,你就当我赔罪请你去杭州玩一趟,一切开销我来掏,想去的话现在就立刻给我穿衣服,你还有七分钟。”
迟暮揉了揉眼睛,车票不像是假的,江昱辰的表情也正经得不能再正经,他琢磨了片刻,终于在江昱辰那句“还有五分钟”脱口而出之后,哗啦一下冲下床,开始往身上套衣服。
半小时后,两人终于在发车的前两分钟有惊无险挤上了和谐号。
一直到现在,迟暮才真正开始静下心来思考问题,为什么江昱辰一叫,他就这么勤快地跟着他蹦跶上了这辆火车,他可不认为只一个晚上就能把昨天那股子气消掉。
他给自己找了三个原因,第一,反正不出来玩也是窝在酒店里无聊,而上海他来过无数次,早就腻了。第二,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他很久之前就想上杭州玩一趟,只是一直抽不出时间,现在既然有人要当冤大头请客,他也不用装清高地不赏脸。第三,江昱辰说他要为昨天的行为赔罪。
迟暮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努力在三个选项中取舍出一个最符合的标准答案,江昱辰已经端着两杯咖啡回到他身边,无比狗腿地说了一句:“大人,小的给您送咖啡来了。”
迟暮翻了个白眼,“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从哪里学来的?”
江昱辰坐下,弯起嘴角道:“我昨天晚上闲着无聊,翻出前几期的杂志看你的专栏,有一期你写的是《从白毛女剖析旧时地主制度》,整篇文章无聊透顶,从头到尾只让我记住了一句话‘老爷,奴家给您端茶来了’。”
“噗。”迟暮喝了半口的咖啡又吐回杯子里,咳了两声才道,“那种东西你居然看得下去?”
“那种东西你居然写得出来。”江昱辰揉了揉脖子,“我连着三次翻到封面研究自己手里杂志的到底是不是《GENT》,莫涟或许是觉得要给现在的时尚杂志来点改革创新,所以要你加一些社会时政的东西进去?”
迟暮被他这番话逗得哈哈大笑,“你一说,我就想起了莫涟那时候的表情,实话告诉你算了,莫涟绝对没有脑残到这种程度,加进社会时政元素与红色文化思想是董事会那帮老头子的要求,莫涟拗不过他们,又不想真的让时尚杂志变成四不像,最后只好我写一篇针砭时弊的文章扔在个人专栏里,这样既满足了那帮老变态,也把对杂志的影响降低到最小的程度,是个折中的方法。”
“Terrible!”江昱辰在口袋里掏了掏,递出来一个银色的钥匙扣:“这个给你。”
迟暮接过来,看着吊坠上那个雕琢精致的查理?布朗造型,史努比从他怀里探出半个头来,正冲着迟暮傻笑。
迟暮好奇地问:“给我这个做什么?”
“刚才买咖啡的时候乘务员送的。”江昱辰耸了耸肩,“说是赠品,买两杯送一个。”
“这东西是个小孩子用的吧。”迟暮递回去,“我不要。”
“你还是留着,我觉得这东西挺适合你。”江昱辰眼角弯起来,“而且你的钥匙扣实在是太旧了。”
说完,他摆正了姿势,闭上眼,似乎是想趁着旅途的时间小睡一觉。
迟暮把自己的钥匙扣掏出来,发现它真的非常旧了,只是自己一直没注意,想不到江昱辰还会替他操心这些。再看看那个银色的小人,查理?布朗傻乎乎的表情仿佛在说“不要把我丢掉”。迟暮不由得一笑,从旧钥匙扣上把钥匙一枚枚松下来,再一枚枚穿到新的上去。
这个工程一直持续到火车到站了才结束。
下了火车,他们拦了一辆的士直奔西湖,司机师傅热情得不像话,问清二人是来旅游的,便从西湖三十景一路说到许仙和白娘子的倾世之恋,临走之前还给二人指点了哪里能买到上好的龙井和丝绸,哪里的东坡肉最正宗。
迟暮与江昱辰下车的地方刚好是西湖名景之一的断桥,此时尚属早晨,空气清凉,湖面上隐约泛着层雾气,偶尔吹过一阵风,桥下水波荡漾,和着淡淡旋转地白雾,看得迟暮仿佛身处人间仙境。
江昱辰掏出在火车站买的《杭州旅游指南》,指着封面上一行红字说:“如果来杭州只看西湖,那你永远也无法理解这座城市的美;如果来杭州不看西湖,那你等于没有到过杭州。如果不是身临其境,只会觉得这广告语夸张得可笑。”
“很美吧。”迟暮转身倚着桥边的石墩,“你有没有听过苏东坡的那句‘天下西湖三十六,就中最好是杭州’?”
江昱辰上前两步,站在桥边,道:“我只听尼克松说过‘北京是中国的首都,而杭州是这个国家的心脏’。”说完,他指着南面一座在雾气里若隐若现的宝塔问:“那个是不是雷峰塔?”
迟暮扬了扬眉,“你还知道白素贞和许仙的故事?”
江昱辰露出怪异的眼神,“当然知道,别忘了我现在还是中国籍,骨子里还有一半的华人血统,你当我连这种常识都不懂的老外?”
迟暮笑着说:“我上小学的时候正碰上白娘子传奇在电视台热播,那时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场景就是白素贞与许仙的断桥相会,赵雅芝和叶童一个从这边跑,一个从那边跑,最后在桥中心握住对方的手,当时感动得我差点掉眼泪。”
江昱辰无所谓道:“那不过是国内言情剧里被演烂了无数遍的场景。”
“在其他地方看来或许是这样,但是在这里却不一样。”迟暮提起步子,从桥的这这一端缓缓走向另一端,江昱辰跟在他身后,听见迟暮说:“有时候我觉得人与人之前的感情就像一座桥,两个人站在桥的两头往中间走,从平缓开始,抱着能与对方在制高点相逢的信念,一路拾级而上,磕磕碰碰。如果中途有一方懦弱了,疲惫了,屈服了,放弃了,转身离去,那么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桥的另一面将与他会和的人是谁,也永远不可能与那人一起站在桥的顶端,看着一路走过所得到的风景。所以即便那是个在无数爱情片里被演烂了的场景,换在西湖却偏偏就有另外一种感觉,因为只有这里才能有这样的桥,也只有这里,你才能在桥心看到与桥下截然不同的美景。”
一番话说完,两人已经走到了断桥正中,入眼是湖面上大片的荷叶,远处几只小船泛舟湖上,雾气渐渐散开,阳光倾泻在水面,波光荡漾,像一条条金色的缎带。迟暮正为眼前景色感慨着,忽然听见江昱辰说:“我们在这照张相怎么样。”
迟暮一愣,“你带了相机?”
江昱辰指向不远处,有个老大爷正坐在桥边用一台古董的拍立得为过路的游客拍照。不待迟暮发话,江昱辰已经拉着他走了过去。两人挑了个风景开阔的地方站好,江昱辰无比自然地伸手搂住迟暮的肩,大爷喊了一二三,迟暮努力挺直脊背,好让自己178的海拔在江昱辰的192前面显得不那么渺小。
咔嚓声响过,照片从相机里滑出来,江昱辰去付钱,迟暮拿着照片左右看了看,照片里江昱辰似乎笑得很开心,嘴唇半咧开露出雪白的牙齿,眼角弯起,英俊的脸变得十分柔和。迟暮发现江昱辰心情好的时候都会弯起眼角,他在一本剖析人性格的杂志里看到过,如果说眼睛能表达一个人的情绪,那么江昱辰就有一双会笑的眼睛。
他把照片用纸巾包好放进口袋里,两人顺着白堤往湖心走,江昱辰提议划船,却被迟暮拒绝,江昱辰问他为什么,迟暮说没看见那些划着船的都是小情侣么,两个大男人没事吃饱了撑的去凑热闹算什么劲,又把江昱辰逗得笑了两声。
他们从“断桥残雪”一路走到“平湖秋月”,刚巧在正午时分走到了那家司机师傅口中号称能吃到最正宗东坡肉的餐馆。
服务员将他们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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