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同着了魔一般坐起来,默声不语地换上衣服走到门边。
屋子里很静,静得可以清楚地听见脚步声,杯子器皿的轻轻碰撞声。
“小杭,”老妈的声音率先响起,“源源的事……阿姨要向你道歉了,困扰了你很久吧,小孩子心性,你别当真。”
小孩子心性……吗,到头来还是这样。
“阿姨,”许之杭似乎笑了笑,“我没有。”
一瞬间我完全没有感觉,像是突然间了无生机的木偶。
我慢慢把头靠在门上,仰着头看天花板上飘落的尘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是我想跟他在一起,就算只是想想,”但紧接着下一秒,许之杭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他大概是怨我的,我招惹了他又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很可耻也很自私。”
母亲的声音在一瞬间张皇起来:“小杭,你在说什么?”
“我从小就羡慕他,阿姨和叔叔对他很好,我自尊心强,想到我父亲是个同性恋就觉得难受,”许之杭顿了顿,“这样的我却偏偏对他生了心思,当初出国留学,就是为了躲他。直到现在才明白当初犯了一个怎样的错,想补救时却处处不得章法。”
“阿姨,我小时候和您最亲,私心底下把你当做最亲的家人,现在跟您坦白,您不愿再见我也好,厌恶我也罢,是我对不住您,我可以再不出现在您面前。我只是放不下徐之源,就算知道为了他好也该让他找个女朋友过见得了光的日子,我也只是放不下他。”
母亲的声音不可掩饰地抖了起来:“小杭你还年轻……“
“我说到底不过是个普通人,”许之杭的声音也有些不稳,“我知道我一辈子都对不起您。”
他连说几个对不起,疲惫得像是要哭出来。
而我僵直地倚在门上,任心中的潮水将我淹没。
“小杭你……现在对我说这些想怎么样呢?”
许之杭低低的声音很久才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从未听过许之杭这样的语调,那几个字像是硬生生从喉间挤了出来,干涩而厚重。像是外面的不见天日。
母亲哑然。
我突然间爆发出一声嚎啕,这声哭声像是打开了一个闸门,突如其来的情绪几乎把我的胸腔塞满,我拼命想遏止住这股可怕的势头,可是根本没有用,那么多天来流不出来的眼泪这个时候像是决堤了一般,拼了命地往外涌。涕泗横流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很狼狈,狼狈得我用袖子去堵眼泪鼻涕时,毫不留情地湿了一大块。
我蹲坐在地上背靠着门板止不住地战栗着,哭得快要崩溃,眼前破碎成一片水色,什么都看不见。直到我感觉到门被推开,许之杭蹲下身来抱住我。
我已经不记得我那个时候说了些什么,我唯一的印象是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滑过的温度。他一直一直不停地小声念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直到我慢慢平息了呼吸,靠在他的肩膀上无力起身。
说是呼吸也不尽然了,我因为太用力导致整个呼吸道被堵住,到最后只能用嘴呼吸,许之杭说我当时像是一条半死不活的鱼,到最后还要他来给我擦鼻涕。
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为什么会哭成那样,明明他还什么都没说,但我就是停不下来,全身抽搐,不断地打嗝,跟个筛糠一样哆嗦,要多丢人有多丢人。大概从小到大都没这样哭过,直到我站起来看到许之杭泛着笑意的眼睛里时,看到的全是满满的肿着眼睛的自己。
许之杭一边笑一边帮我擦掉挂在脸上的水珠子,而我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明明才分开了三天,明明上次看到他时还是三天前,却像是隔了一个漫长的时空,像是前不久发生过的才是镜花水月,像是他从漫漫的时光中走来,像是他一如往昔温柔的模样,像是我在梦中无数次幻想过的怜惜。
我缓慢地伸手去抱许之杭,但他早先一步抱住了我。
不管了,不管了。我躲在他的拥抱里,鼻尖满满的是他安心的艾草气息,耳边沉重的是他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哪怕在这个时候,我还是只想爱他,爱他。
【千帆】
许之杭牵着我的手回了家。
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但我在感觉到他的手的温度时,没出息地红着眼眶。
老妈并没有答应我们什么,甚至再没有开口跟我们讲一句话。她只是靠在墙上,敛着神色看着我们,看着我们拥抱,看着我欣喜若狂,看着我嚎啕大哭,看着我默不作声地跟在许之杭后面走出家门。
直到走出很远以后,我才像是逃离了囚笼般突然间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许之杭回头看我,捏了捏我的冰凉的手,然后牵进他的大衣里面。
我想他明白我这一刻心里漫出来的悲哀。
但他大抵还是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也许世上本来就不存在什么感同身受。
若是再来一次,我可能还是会这么选,我并不后悔,只是有一点难过。也许这就是人的劣根性,在得到了一件事物的同时,会忍不住去肖想原本应该得到的,然后突然间明白自己失去的东西也很多。
但我的心脏里像是藏了一瓶汽水,情不自禁地跳跃着,跳跃着,慢慢掩藏不住地沸开来,雀跃成嘴角的弧度。
许之杭在小区门口停下来打车,虽已近天黑,可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仍是很多,脸上大多洋溢着笑容。不远处烟花爆竹的摊位已经摆得满满当当,不时有小孩子拿着摔炮跑着从我身边过去,高声喊着别人的名字,然后恶作剧般的突然把炮仗摔到地上,炸出“砰”地一声响。
“哥,”我扶住一个差点冲到我身上来的男孩,才发现自己嘴角已经咧得那么开,“我也要放炮仗。”
许之杭站在街边,听见了我的话微微侧头笑我:“还跟小孩似的。”
“我不管你去给我买。”我伸手去拽许之杭。
打了许久都没有打到车,许之杭顺着我的力道转过身来正对着我,也不说话,看了好一会以后突然间做了一个特大胆的动作。
他伸手抱住了我,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我差点就给他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就往外挣:“你干嘛!那么多人呢!”
许之杭力气很大,我推了两下都没推动他,然后瞬时间就红了脸,我甚至已经看到街角那两个女生一下子笑了起来,也许正窃窃私语着我们,我急得跳脚,又推了他一下,他终于往后退了一步站定。
“你怎么了……”我的询问声在看清他的表情的时候安静了下去。
许之杭低低地笑出声来,微微偏着头问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的眼睛像是一口深井,被墨泼染得彻底。
我一颗高高悬起的心却一下子落定下来,随手冲他比了一个开枪的姿势:“给我去买炮仗,快去。”
许之杭愣了一下,然后看着我无可奈何地笑了。
到小区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我抱着装烟花的袋子跑着到楼底下放在地上,硝石的味道亲切得让我整个人都高兴起来,拣了一个就点上了。
许之杭跟在我后面晃过来,看见我的动作意料之中地呵斥我:“你当心点!就不能吃过了饭再下来吗非要现在玩这些?”
“我高兴嘛,再说也不饿,”不远处的汽车被刚才飞出去的壳子砸到开始响起铃来,我顶着许之杭不赞同的目光冲他笑,“一起来嘛一个人多无聊。”
许之杭被我拉过去塞了一个手上,然后索性也不说我了,跟着我一块放起来,一袋子的东西很快被我们折腾完了。我最后拿起那个最大的,点起来。
还是有点冷清。我想了想,走过去从背后抱着许之杭。
“冷不冷?”许之杭握住我的手,微微侧头问。
我看着火花映照下的他的侧脸做强光刺激状:“啊好帅!啊亮瞎了!”
许之杭从眼睛开始一点点浸上笑:“臭小子。”
我把头埋进他的大衣里,很暖和,像是把我和外面的世界隔离开来。
“我喜欢你,我不是说着玩玩的,”我吸吸鼻子,“哥,今天是我将近二十年来最高兴的一天,真的。”
烟火放完,周围弥漫着火石味,重新归于黑暗,只有远处的路灯传来微弱的光亮。
许之杭的声音淡淡地飘过来:“也许你有一天并不会那么觉得。”
他的声音太冷清,激得我有些心急,说话变得有些没有条理:“不会的,不会的,哥你别怕啊。”
许是我说的哪一句太奇怪,许之杭撤开我的手转过身带点质询地看着我。
我们贴的很近,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抬手去拉许之杭。当我碰到许之杭的唇线的时候大脑里一下子就成了一团浆糊,想退回来又不舍得。说实话我特怕他现在如避蛇蝎一般地推开我,好在许之杭僵了一秒,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却也没有动。
我觉得我当时特傻,傻呵呵地学人家强吻,成功了第一步以后跟个二愣子一样保持着这么个尴尬的姿势直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大脑跟烧短路了一样,一路火花带闪电一片空白。
许之杭看着我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头向后撤了一点,低声笑出来,我跟个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往后跳了一大步涨红了一张脸对他吼:“你笑什么!别笑!”
许之杭收了笑声,但笑意却不断从眉头眼角淌出来:“你想做什么?”
我觉得我这辈子的脸全一次性丢光了,索性闭了眼睛面无表情地答他:“我特么大冬天的看见有蚊子可以吗!”
艾草的气息扑面而来。我被他拉了一下向前带去,许之杭带着笑意捏起我的脸,然后看着我扭曲的面孔微微低头在我的嘴上亲了一下。
“好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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