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小玉抬起头,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眼神诚恳地说:“谢谢你!你是好人,我一直记著的。你别怪我没礼貌。”
庄明逊温和地笑说:“我没有怪你啊。”
石小玉把烟推到他面前,“我不要了。你要问什麽问题尽管问。”
庄明逊按住他的手,摇头说:“你留著吧,需要的话,以後我还可以给你带来。”
石小玉低下头,吸吸鼻子,小声说:“谢谢。”
庄明逊收回手,真诚地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聊天,你当我是你的朋友,可以吗?”
石小玉垂著眼点头。
“你偷东西,除了为钱,还有别的原因吗?”
“我就是看见那些东西,心里喜欢就偷了。我没钱买。”
“拥有你喜欢的东西是不是有种满足感呢?”
“有啊。我把我喜欢的东西攒在一个盒子里,没事拿出来看看,特别满足,就像是……”
石小玉挠著头,皱著眉,努力想一个合适的表达。
“就像是自己很富有,还是能拥有一些美好的东西。是这种感觉吗?”庄明逊替他把话说出来。
石小玉忙不叠地点头,“嗯嗯,就是这种感觉。”
庄明逊柔声说:“我能理解你的感觉。”
石小玉睁大眼睛,有些不相信又有些期盼,“你真的明白吗?”
庄明逊微笑著说:“因为我明白,所以我觉得你是个好孩子。”
“可我是小偷啊。”石小玉的眼神开始躲闪。
“每个人都会犯错,并不是犯了错就是永远是坏人,何况你有不得已的苦衷。”
石小玉的脸上飞起一层红晕,摸著头羞赧地说:“庄老师,还是叫老师好点儿,叫先生别扭……庄老师真会说话,既然你看得起我,我们以後就是哥们了,嘿嘿。”
“好啊,你当我是哥们,我就叫你小玉吧。小玉上过学吗?”
“上过啊,我妈特别羡慕读书人,攒钱让我读到初中。为了供我读书,我妈被那死男人打过好多回!其实,我的成绩不错的,本来可以继续读高中,可是不知怎麽的被同学知道我是小偷,有人丢东西就赖我。其实我在学校从来不偷东西的,但没人相信,後来被开除了。”小玉的语气很沮丧。
他偷偷瞟了庄明逊几眼,生怕他不相信自己。而庄明逊表情认真,目光专注,眼神中不断有情绪闪过。石小玉直觉他和自己感同身受。这种认知让他松了一口气,同时心底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
“小玉有什麽喜欢看的书吗?我下次给你带来。”
“我……喜欢时尚杂志。旧的就行。”
“怎麽会喜欢时尚杂志呢?我还以为会喜欢动漫什麽的?”
小玉抿抿嘴唇回答:“我喜欢彩色的图片。动漫我没怎麽看过,旧杂志倒是看得多,我家楼下有些小姐常常看。”
庄明逊了然地点头说:“好的,我下次带给你。”
“你帮了我这麽多,我能帮你什麽?喔,你以後想聊天就找我吧,能和小爷聊天的朋友可不多呢。”小玉有些不好意思,想尽量能帮庄明逊,算是对他的报答。
“好啊。”庄明逊郑重地回答。
小玉咧嘴笑起来,忽然觉得坐在冬日暖阳下的庄明逊特别英俊。
後来庄明逊经常去看石小玉,每次去都会带上一些漂亮的杂志,有时尚的、有家居的、有旅游的,总之都是那种彩色的精致的。石小玉毫不掩饰自己的喜爱之情,就差没手舞足蹈了。
石小玉在知道庄明逊帮助过他以後,就不再对他设防。他问什麽都坦率地回答,有时候也会主动讲一些趣事。
这对庄明逊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和来自底层的人相处,而且小玉很活泼,讲话幽默风趣,虽然动不动爆粗口,却常把他逗得开怀大笑。
庄明逊发现小玉很敏锐,充满蓬勃的生命力,是那种坐著都不会安静的人。即使十分悲催的事情,到了他嘴里都会带上黑色幽默。这不是教育训练出来的,而是人天生的能力。
因此,庄明逊即使在做完课题之後,还是经常去看小玉。
作家的话:
明天不更新鸟。
居然还有比青龙文更扑滴文,为毛啊??????
☆、爱情没商量(四)关心
管教院最近接了染布的活儿,小玉对这个特别感兴趣,认认真真地学,还做得有模有样的。庄明逊来看他的时候,他把自己染著玩的废布给他看。色彩浓烈,像梵高的《向日葵》的一样,灿烂中带著些质朴的童真。
庄明逊觉得小玉对颜色很有天赋,建议说:“你对色彩很敏感,有没有想过学画画?”
小玉蹙蹙眉说:“我什麽都不会,瞎画吗?”
庄明逊鼓励说:“就瞎画。好多画家都没经过系统的学习也很成功,回头我给带工具和书来。”
小玉嘻嘻笑著说:“嘿嘿,庄老师,你对我真好!”
下一次庄明逊果然带了彩色笔和一本绘画入门的书来看小玉。但是没见到人。据说小玉和人打架,被关禁闭。
再一次,庄明逊记得小玉打架的事情,特意带了伤药去看他。
小玉脸上还有淤青,看来打得很惨烈。
庄明逊关心地问:“怎麽会打架?伤得重不重?”
小玉撇撇嘴,无所谓地说:“没事,皮外伤。那些王八蛋欠揍!”
庄明逊直觉今天小玉情绪很差,不似往日活泼,“有心事吗?”
小玉抬起眼看著他。庄明逊眼神温柔,像和蔼的兄长。
他低下头,轻声说:“我妈死了。就是打架的前一天。”声音轻微得象蚊子。
庄明逊还是听到了。
他微微一愣,诚挚地说:“有什麽需要我帮忙的?”
小玉不耐烦地回答:“废话!你能帮我什麽!”
庄明逊没把他的无理放在心上,态度依旧真诚:“你不说出来,怎麽知道我帮不了忙?”
小玉可能也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好,头低得更低,无力地摇头。
两人一时间沈默下来。
小玉想笑,想尽量表现得无所谓,但是脸颊僵硬,连扯一下嘴角都做不到,“老娘苦了一辈子,这也算解脱是吧?”
庄明逊点了一根烟递给他。
他接过来只吸了一口,喃喃地自语:“她年纪也不大啊,居然会爆血管,倒在街上就断气了。肯定是磨的!我还说以後挣大钱让她享福,她也不等我出去……後事还是几个兄弟帮办的,我真不是人!”说完抬手给自己一耳光,清脆又响亮。
庄明逊急忙起身按住他的手,劝慰道:“小玉,这不是你的错!生死有命。”
“我就是替她不值。”一边说,泪珠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他抬起手用袖子使劲擦眼泪。擦完了又有,止都止不住。
一张纸巾递到他面前,和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想哭就哭吧。”
小玉接过纸巾,没去擦眼泪,干脆任它尽情地流淌。
他漫无边际地说著关於母亲的事情,偶尔哆嗦著手吸口烟。
庄明逊静静地听他说话。接待室格外的安静,只有小玉哽咽的声音在空气中弥散。
小玉慢慢平静下来。他停住话头,拿纸巾擦去眼泪,又抓起庄明逊放在桌上的纸巾狠狠揩了鼻涕。
庄明逊柔声问:“好些了吗?”
小玉一边擦鼻子,一边点头。
“我看看你的伤。”
“不用,真没事!”
不理会小玉的拒绝,庄明逊站起来,隔著桌子抬起他的脸,对著阳光看了看。然後,拿出伤药,一点点涂抹到小玉的脸上。
他的动作很轻柔,指尖在脸颊上轻缓地滑过,即使是加了力道的揉按,也不会让小玉感到疼痛。因为隔得近,他的呼吸扑到小玉脸上,温热的,稳定的;他的味道全部灌进小玉鼻腔,剃须水合著淡淡的烟味,清爽好闻。
小玉盯著他放大的脸孔,目光忽然有点飘渺,就像被雨打湿了。罩在头顶的阴影消失了。小玉感到自己的失神,眼睫一抖,忙别过头。
庄明逊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又问:“身上有伤吗?”
小玉支支吾吾地说:“有……哦,没有,都好了。”
庄明逊无视他的慌乱,拉起他的衣服,蹲下身替他把身上的伤处都上药。等全部上完,小玉的脸热得可以做铁板烧了。
小玉结结巴巴地道谢:“谢、谢。”
庄明逊坐回椅子上,仍旧安慰他:“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你不要太难过。活著的人总要好好活下去。”他把彩色笔和书推到小玉面前,“心情不好可以画画,也是一种发泄。”
小玉一手捏紧画笔,一手在盒子上来回摩挲,又说了一句“谢谢”。
“你还有什麽亲戚吗?”
“没有。老娘说她自从跟了死鬼老爸就和家里断关系了。”
庄明逊飞快地拿出自己的名片,说:“你有什麽需要帮忙的,给我打电话。我虽然能力有限,总是可以帮到一些事。”
小玉怔怔地凝望著他,琥珀色的双眸里一片水汽盈然。
这眼睛……太熟悉。庄明逊心头猛地一痛,不愿再与他对视。
回去的路上,庄明逊想到小玉飘零的身世。小孩虽然倔强,毕竟只有十六岁啊。不过庄明逊并不担心他。这样的孩子其实像野草一样坚韧且生命力旺盛,不管遭遇到什麽样的情况,他一定不会被击垮,哪怕出於本能也会挣扎著往上。
可是,越是这样不肯屈服的坚强,越让自己从心底怜惜,忍不住就想为他做一些事情。而且,小玉和那人有些相像,总是让自己不由自主地心疼起来。
周末陪邱依依逛街的时候,庄明逊无意中看见一件大红色的羽绒服,只是瞟了一眼,脑海中就浮现出小玉穿这件衣服的形象。他毫不犹豫地买下羽绒服。
邱依依见他买这种颜色鲜豔的衣服,奇怪地问:“你什麽时候喜欢这种颜色了?”
“我给石小玉买的。他母亲刚去世,如今算是孤儿了。怪可怜的。我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