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啰嗦了,爷什么时候出去带过人?」温罗打发他几句,弓身也进了船厢。
船厢确实很大,他们两人相对而坐仍是绰绰有余。
温罗什么都没带,只在怀里揣了一叠银票,小厮临走前放了个食盒在船里,里面放了几碟精致的点心和一壶酒,温罗掀开食盒,把酒拿出来,随即壶嘴一挑,悬于口上,酒水成流的淌下来,极准的落入他口中,温罗闭了嘴咕咚一声咽下去,然后「哈」了一声,抹了抹唇角。
「好酒。」
他晃了晃酒壶,另一只手提着食盒递给花袭,「这些点心给你吧。」
花袭扫了那点心一眼,也不客气,直接接过来放在自己身边,「你怎不吃?」
「不爱吃甜的,岁数大了,怕牙不好。」温罗往后一倚,又喝了一口。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多大呢。」花袭拈了一块放入口中,细细的嚼着。
「三十四了。」温罗闭上眼打了个哈欠,因为早起而有些犯困,「你要去哪跟船夫说声。」
「你把我放在岸上就行,我自己走着去。」
「送到门口,我也不急。」温罗似乎要睡过去了,声音闷闷的:「去吧,我睡下。」
「唔,那谢谢你了。」花袭客气了一下,也就不再打扰温罗,出去跟船夫报了个地方之后,回来安静的坐着吃点心,吃饱喝足了也睡了一小会儿,醒醒睡睡的接近一天之后,目的地也就到了。
「到喽!」船夫喝道。
「我到了。」花袭提着包袱站起来。
「好。」温罗直了直腰,也站起来,「我下去逛逛,坐得腰都直了。」
「这地方可没什么好逛的,荒郊野岭的。」花袭撇嘴,和温罗一起离开船厢,船稳稳的靠岸,激起了层层涟漪,模糊的映出了岸上人的面容,花袭撩开帘子后便瞧见了他,随即露出笑容,「你还来接我!」
男人看到她后勾了勾唇,刚欲说些什么却猛地僵住。
花袭没察觉什么,提着裙摆上岸,笑意盈盈道:「给你介绍下,这是温先生,是我朋友,是他带我来的,温先生,这是……温先生?」她回身介绍,却发现温罗站在船头不动弹,脸色苍白。
「是你!」
「是你。」
两个人脸色各异。
诡异的气氛在彼此间飘荡,岸上和船上的人面面相觑了很久。
河水打到岸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诡异的静默飘荡在三人之间,花袭站在两人之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清老大僵站在原地,拇指按了按指关节,脆响一声。
温罗站在船头,第一个反应过来,扬起笑脸看向花袭,「既然安全到了地方,我就先告辞了。」他的笑容完美无缺,如果不是刚才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的话,其他人一定会以为他并不认识清老大。
「哎,温……」花袭张口唤道。
温罗微微蹙眉,刚想弓身钻进船厢就被人一把拉住,他手一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弹,站在身后拉住他手腕的清老大抿了抿唇,脏话在喉头转了一圈又吞下去,他松了手,站直身体,「不去看看阿远吗?」
「不去了。」温罗抬手抚平衣袖,露出笑容之后才发现身后的清老大看不到。
「他中毒了。」清老大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声音沙哑又冰冷:「去不去随你。」
「中毒?」温罗终于转过身。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已死之人的诅咒,使得诡异的疾病再度在清风寨出现。
这一次的受害者是闻人远,那日他与丁晋林吵起来,一怒之下跑到了后山想要清醒一下,结果去了整整一天都没有回来。
丁晋林起疑去寻他,却发现他昏倒在后山,额角碰出了血,唇边带着些白沫,还在不停的呓语着些什么,似乎出现了幻觉,神智十分不清楚,丁晋林一下慌了神,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这种症状看在清风寨的人眼中,却是十分熟悉又恐怖。
温罗出现的这一天,刚好是闻人远昏迷的第十天。
其实闻人远的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毕竟有神医藤安在照顾他,可清老大还是以此为借口留住了温罗,看着他在床头凝视着闻人远,清老大就觉得心烦意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是什么病?」温罗坐在床边,摸了摸闻人远的额头。
「中了后山的花毒。」站在门边的清老大哑声开口,神色别扭。
「为什么,你的后山有这么多毒?」温罗抬眼看他,目光有些埋怨,不过声音还算礼貌和气,温罗看他半晌,细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蹙眉道:「我看我还是带任远回去吧,在蕲州,我认识不少的好大夫。」
「没有大夫比藤安厉害。」
「你对他还挺自信。」温罗轻笑,笑容凉薄,「我是他父亲,应该带他离开。」
「父亲算个屁,爹妈又***的不是药,看一眼病能好吗?」清老大忍不住开口。
「你怎么又满口脏话了?小心吓到了温先生。」推门而入的花袭正巧听到他说话,便蹙起秀眉瞪他一眼,转而又对温罗抱歉的笑笑,「温先生,我这个兄弟没礼貌得很,让您见笑了。」
「他听的还少吗?」清老大不满的低声嘟囔。
「没关系。」温罗摇头,可有可无的问:「原来你们是兄妹。」
「也不算是……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不说也罢。」花袭笑笑。
「告诉他又怎了?她原来是我女人。」清老大挑衅的扬了扬眉毛,揽住了花袭。
「你女人?」温罗反问,怔忡了一瞬之后再度轻笑,「你就让你的女人去那种地方吗?」
花袭一听变了脸色,立刻推开清老大瞪他,「都是过去的事了,搬出来说作甚?」言罢又转身双手叉腰睨了温罗一眼,「温先生,您可别瞧不起做我们这行的,要没我们,谁去听您倒腾那些苦水啊?」
「我没那个意思。」温罗淡声道。
「我可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儿,可别总把话茬子指到我这儿啊!」花袭臭着一张脸,瞪了两个男人一人一眼,随即放了茶水和水果就离开了屋子,剩下两个男人在屋里面面相觑。
「女人就是烦,***的烦死了。」清老大坐到椅子里,扒了扒头发,「你刚说的什么意思,她去哪种地方了?」
「你不知道?」温罗轻哼。
「老子才懒得管她。」清老大粗哼一声,「每年见一次面,看见人活着就得了。」
「她不是你的女人吗?」温罗的声音有些刻薄。
「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清老大不自觉的摸了摸眼罩,「***的为了她受了这么大罪,谁还敢再碰她?噢,该死,跟你说这些干嘛!」他一咬牙,立刻从椅子里站起来,清了清嗓子,「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我不管你,但不许你带走阿远,藤安肯定能治好他。」他转身离开,打开门之后又停了动作,双手停在门框上,收拢五指,低声说:「我不会再那么大意了。」温罗猛地一怔。
「娘!」躺在床上的闻人远突然大喊,双眼紧闭,满头是汗。
「阿远,阿远?」温罗紧张的坐回去,拍了拍他的脸,不见他有什么反应后,又着急的朝跟着折回来的清老大看过去,瞪圆了狭长的眼睛,「傻愣着干什么?不是说藤安是神医吗?还不去叫他!」
「啊……哦,藤安,藤安!」清老大大步跨到门外,不经意间看到了在门口转悠的丁晋林。
「丁晋林……丁晋林……」屋里的闻人远又喊。
「丁晋林是谁?叫丁晋林来!」温罗朝外面喊。
「丁晋林,滚进来!」清老大抡着拳头敲了敲门框。
背着手来回转悠的丁晋林脚步一僵,目色诡异的看了清老大一眼,似乎想发火,但还是硬生生的忍下,朝这边走过来。
这是温罗第二次见到丁晋林,虽然上次见面很匆忙,印象不深,但温罗还是看出来丁晋林这几天过得并不好,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下巴的青色也长了出来,薄而大的单眼皮眼睛下也出现了深深的黑眼圈,眼窝都凹陷了进去。
「你是丁晋林?」温罗带着些敌意。
「你是他老子?」丁晋林眯了眯眼睛,两个男人无声的对峙,目光交汇之处火花四溅。
「爹,爹……」闻人远又呓语着。
「你怎么样?」丁晋林扑过去,紧紧攥住他的手。
温罗本来也想靠过去的,毕竟人家叫的是自己,可看到丁晋林紧张的样子,他还是停下了,他能感觉的到,这两个人在彼此的心中有多么的重要,闻人远除了叫爹娘外,就只叫了他的名字。
而这个丁晋林也为了闻人远茶饭不思,从他那炽热的眼神中,就能看出,他对闻人远疯狂又隐忍的爱恋。
温罗怔了一会儿,默默的退了出去,为他们带上了门。
清老大也站在门外,斜坐在穿山而过的回廊上,正闭着眼睛揉太阳穴,温罗没理他,在另一边的回廊上坐下,试图驱走心底那丝诡异的失落感,他已经三十四岁了,却还没有找到一个深爱的人,难道说,他真的要孤独一生了吗?
三十四岁是正当年。
但一个人的时间总是难熬又无望,孤单了三十四年就好像已经过了五十年。
这段时间,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洗澡的时候,他总觉得周遭冷清的让他心慌,还有种自己死在这里也没人会知道的恐惧,现在看着儿子找到了心爱的人,他觉得安慰又嫉妒。
是的,他嫉妒,嫉妒丁晋林爱他,嫉妒清老大也喜欢他。
而自己呢?风流了一辈子,可到老却还没有找到一个踏实和自己在一起的人,其实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一个人之所以会风流,是因为他不安,怕被感情所伤,然而这种不安只会在处处留情之中更加根深蒂固,温罗耷拉着脑袋,幽幽的叹出一口气。
就这样坐了很久,温罗揉着酸痛的脖子抬起头来,发现清老大正看着自己,两人目光相撞,清老大迅速别开脸,不自然的清清嗓子,温罗没有移开目光,而是深深的看着他,似乎在想些什么,而后歪了歪头。
「看个屁啊看,老子脸上有花吗?」清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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