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业两周,工钱照算,这小子到底是有多缺钱啊!
安诺眯着眼睛站在街对面,看着白以辰进进出出好几趟,搬了差不多得有小三十箱各式饮料,然后一个中年女子拿着钱包出来直接点给他几张钞票。白以辰笑眯眯地接过钱冲那女人点点头,转身走到小卡的驾驶室一侧,隔着车窗冲里面的司机笑着说了几句什么,司机看起来得有六十岁了,慈眉善目的一个小老头,笑出了满脸的菊花褶子,好像爷爷一样拍拍白以辰的脑袋,一脚油门开走了。
白以辰再转过身子,快步朝街尾走去,安诺想都没想抬脚就追,安诺是个警察,准确地说是个刑警,而且是个优秀的刑警,进特警队的那种,所以他要想跟踪个什么人基本上手拿把攥。
俩人隔着一条马路,玩追踪的戏码。安诺就是好奇,这孩子白天在餐馆打工刷盘子累了一天,晚上去酒吧继续挣命,好不容易能有个两周的带薪休假,他还得找个临工干干,他下一步还要干什么!!
安诺隔着车水马龙追着白以辰的背影,那是一个十八岁的大孩子。他记得自己十八岁时在警校食堂一顿能吃四个馒头三份菜,两荤一素外带一碗汤。没事的时候下场打篮球,全场飞奔俩小时后去肯德基一人能吃一个全家桶!那时自己身高一米八四体重75公斤,不胖,很壮,胳膊上有坚硬的三角肌和肱二头肌。他还记的,那时总觉得自己很节俭,一学年才买一双耐克!那时觉得自己特懂事儿,大三就知道打工赚钱了,虽然仅在暑假卖了三周的球鞋,可他还是觉得挺骄傲的……
白以辰,白以辰!
安诺死死地盯着傻小白薄薄的背影,看着他那咣了咣当面口袋一样的体恤衫,心里酸痛得揪了起来。他很想窜过马路去,把那个小屁孩拽进自己怀里,然后紧紧地抱着他,告诉他自己能养他一辈子!自己特愿意兼职当他的父亲、哥哥、好友知己……亲□人!但他更想把那孩子扔进一家饭馆,点上一桌子的菜,看着他把每一个盘子都吃光!
安诺对自己说
安诺……你真的完了!
傻小白一路高高兴兴地走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身后有条“尾巴”。这一带是商业区,繁华热闹,这些闪烁着五彩霓虹的高楼大厦是建立在一片老城区之上的。几年前城市改造,推倒了一大片老旧房屋,但是仍有相当一部分旧平房隐藏在奢华的购物中心背后。
安诺看着白以辰很快地穿过繁华的商业区,挤过人群,拐进一条不起眼的小巷,两侧是等待拆迁的平房。由于常年的私搭乱建,各色小棚子、小厨房、小储物间把本来还算齐整的路边占得满满当当。相当一部分房子已经没人住了,想必住户已经搬了家上了楼,剩下的不是钉子户就是老弱病残没人管的。整条巷子破败不堪,到处可以看到半坍的院墙和长满茅草的屋檐,一个个惨白的“拆”字从巷子口一路涂到巷子尾。
白以辰轻车熟路地左拐右拐,安诺跟在后面眉头越皱越紧——这地方怎么看怎么像贫民窟,还是那种底层地痞流氓汇集的贫民窟,他来这里干嘛?
傻小白三步两步快跑了几步,窜到一个破旧的平房跟前,从房门、窗户上的破洞和积攒的油污来看,这地方至少两三年没好好收拾过了。房子外墙上涂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阿婆家常菜”,屋子里黑洞洞的,闻不到饭菜的香味,冷冷清清的。
安诺顺着墙根蹭到一个小破车棚的阴影里站好,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白以辰的侧脸。安诺瞄一眼白以辰,再瞄一眼好像废墟一般的、从里到外透着脏的“阿婆家常菜馆”,不仅皱眉,简直连脸都皱起来了!这傻小子不会要来这里吃饭吧?这地方怎么看怎么像是已经倒闭了的,就算没倒闭,厨房里的老鼠蟑螂恐怕都比大米粒多!
白以辰站在大门口,扯开嗓子:“阿婆!阿婆!我是小白,你在不在家?”
屋子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小白?小白啊!阿婆在,阿婆在!”不一会儿,一个佝偻着背,瘦劲干巴的小老太太一步三晃地走出来,脸上的褶子一层层堆着,眼睛里流露出喜悦和疼爱的神色。
“小白,来看阿婆啊?”老太太一把抓住白以辰的大T恤衫,好像抓住了自己的大孙子!
“嗯,我想吃阿婆的打卤面了。”白以辰那张娃娃脸上一派乖宝宝的表情,纯真、可爱、带着几分调皮几分馋意。
看着那张灿然的脸,安诺不自知地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莫名地就高兴了起来。
而阿婆笑得已经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一股脑地把白以辰往屋子里拉:“来,来,阿婆给你做,手擀面!你来屋里坐,阿婆去和面。”
祖孙俩亲亲热热地走进黑乎乎的房门,安诺站在车棚底下啃手指甲,要不要跟进去呢?
好奇心害死猫!
况且安诺不仅好奇,而且好色!
“白以辰!傻小白!”安诺站在房门口也扯开嗓子叫。
傻小白真的像一只小白狗一样箭一般从屋里窜出来,两步就立在安诺跟前了:
“安……安大哥,你、你、你那个怎么来了?”傻小白又一次结巴出了摇滚范儿。
“我在马路上就看见你了,喊了你好几声,你理都不理直接就窜进胡同了,我只好跟进来啦!怎么?这是你……”大家都知道安诺当然在说瞎话,但是,他这种人,自己从来就不知道瞎话是什么概念!
“哦,哦,这是我阿婆家,嗯,阿婆……”白以辰顿了顿,咽回了后半句“阿婆在做打卤面,哥你要不要也来吃一碗,可好吃了。”
安诺摸摸自己的胃,心想,打卤面可比泡面好吃多了,况且还有傻小白佐餐,于是点点头:“嗯,好吧。不麻烦吧?”
“不麻烦不麻烦”白以辰兴高采烈,明亮的眼睛弯成细细的一条线。
安诺跟着白以辰走进黑乎乎的房子后才发现,这间屋子早已经不是什么家常菜馆了,房间里堆满了各色杂物,基本就是个杂物间。穿过这个杂物间就是一个小小的方形院子,十几平米大,水磨石板铺在地上一尘不染。院子的一角有棵石榴树,浓荫蔽日,树下有几个小板凳,一张不大的方桌。院子的那头有间平房,也有十来个平米,屋里只有基本的生活必需品,看起来老太太是一个人住。
安诺瞬间明白了。
白以辰以前一定就住在这条巷子里,他跟阿婆相熟,这个阿婆应该是个孤寡老人,傻小白这是在给人兼职当乖乖孙儿呢。
白以辰拉着安诺坐在板凳上,冲着院子一侧的小厨房嚷:“阿婆,我哥来了,多做一份吧。”
老太太从一看就是自己搭建的小厨房里探出头来,笑眯眯地看看安诺:“小白的哥哥啊!没问题的,你先给你哥倒杯凉茶,在冰箱里,我上午刚煮好的。坐那里歇歇吧。”
白以辰像在自己家一样溜达进屋里,打开冰箱翻出一个大凉杯,倒出一杯琥珀色的凉茶放在安诺面前的方桌上。他俯下|身子,看着安诺笑,嘴角扬着,大眼睛里满满的笑意已经盛不下了,流淌得满院温馨。宽大的体恤衫领口垂下,露出白皙单薄的胸脯,笔直纤细的两道锁骨清晰地浮现出来,刀锋一样划伤了安诺的眼睛。
十月的傍晚,天已经不那么热了,安诺坐在小板凳上抬起头,看着白以辰那打心眼里儿高兴的笑容突然觉得火烧火燎的,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砰,一下下撞击着肋骨,撞得生疼。他觉得自己真愿意付出一切,只要这傻孩子能天天看着自己这么笑。
看见我,有那么高兴么?
安诺想,你为什么会笑成那个样子?
“傻小白!”安诺拼命地板起脸来,“你是不是欠我钱?”
“呃?”傻小白真的傻了,“我怎么会欠你钱?哥,你记错了吧?”
“你不欠我钱,干嘛笑得这么一脸谄媚的?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你是我哥嘛,看见你我高兴!”白以辰坦坦荡荡,理所当然。
“是你哥就高兴啊?这是什么理由?”
“嗯……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挺高兴的。哎,哥,你怎么会到这附近来的?”
“我啊……下午约了个朋友,这不,刚散。”
“女……朋友?”白以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放缓了呼吸,声调都降低了两度。
“为什么你会觉得是女朋友?”安诺莫名地觉得这个话题有点儿危险,似乎每个回答都会对未来产生根本性的影响。
“这附近是商业区啊,陪女朋友逛商场挺正常,要是个男的……嗯,有点儿怪怪的。”白以辰觉得自己的思路很正确,正确得让他情绪低落万分:哥有女朋友了,以后除了工作时间以外都得陪女朋友吧?他恐怕没工夫再跟我聊天了,也不会再和我一起去吃宵夜了,要吃也是和女朋友一起吃吧?
白以辰没什么朋友,念书的时候课余时间全拿来打工了,完全没有心思去经营自己的交际圈。高中毕业后班里的同学趁着暑假时间三五成群到处玩,谁也没想过叫上白以辰,白以辰也从来没想过留下谁的通讯方式以后便于联系。高考结束后他立刻开始找工作,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他开始联系休学的事情。其实按照他的情况,是可以申请助学金的,但是白以辰对“助学金”三个字厌烦至极,他觉得平白的,干嘛需要别人“助”,我自己明明可以的。
就是这么的倔!
安诺不知道为什么小白的情绪突然低落下去了,只是看着他刚刚还笑得灿然生辉的小脸瞬间就变白了,翘起的嘴角也耷拉下去了,那伤心的样子让他很心疼。安诺伸出手去,使劲儿地呼噜呼噜白以辰的头发,让那细软的发丝缠绕在自己的指尖:
“傻死了,我哪里来的女朋友啊!那个女的会找我啊?没工作没积蓄没房子,谁那么不开眼啊?”
白以辰紧紧抿着嘴角,咬得后槽牙都有点儿疼了,可是怎么也控制不住一个劲儿地向上扬的嘴角。他觉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