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也无话可说,既然有人能作出精细的饭食,陆宁也免了油烟加身的烦恼,至多不过偶尔被穆子陵强留在书房的时候,会无奈的写些无伤大雅的叹息,两人的相处在陆宁的不闻不问之中渐渐变得怪异起来。
起初陆宁还觉察不出有什么不妥,直到那天雪雁突然从他身边消失,他才意识到,不论是在别院还是朝堂,到底什么才是穆子陵的底线。
八月十五,中秋,南唐王赐宴御苑,文武百官与君同乐,军神穆风一反常态中途摔袖离席。当夜太史令钟会、中书侍郎郭舍人以大不敬之罪被满门抄斩,朝野哗然。次日陆宁官拜中书侍郎,由于军神穆风的亲自上书举荐成为南唐文官中的新贵。
岁岁年年的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又是一年中秋,陆宁心境却是天差地别,再也见不到莫小七胡搅蛮缠的嬉闹,莫小五无可奈何的沉默至于师尊珍藏的雪参酒更是奢望了。虽然别院的伙食日益精细美味,却到底是失了真心,反倒比不上隐园里的简食素衣了。
中秋按南唐旧例,自是君臣同乐赐宴御苑,这种重要的场合穆子陵肯定作陪在侧,大约是提前吩咐过了,早早的厨子仆从们便布下菜肴又提着流苏的绢丝彩灯将园子里悉心布置一番,军士们各有个的乐子,偌大的园子里倒只余下稀稀落落的几个不识面目的仆从,陆宁心中的失落如同一个黑洞,随着时间的流逝抽痛着心脏不断扩大。
桌上菜肴精致,美酒月光,陆宁心里却凄苦难耐,本想命人把这些都撤下去,临到开口又没有隐园里以少主自居的自信,只得沉闷的做到桌前,没有仆从上前,就是雪雁也站在稍远的地方,这别院的规矩向来是穆子陵说了算,既然吃顿饭还要如此泾渭分明,显然是早就吩咐好的。陆宁轻轻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忍住了滚到嘴边的奚落,装模作样的坐到桌前,正要举筷便被一阵急切而纷乱的脚步声打断了。
来人正是别院总管冯子奇,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冯子奇朝陆宁抱了抱拳:“陆公子,太史令钟会大人和中书侍郎郭舍人投了帖子来拜访,主子不在,劳烦公子代为应付一二,公子无需费神多想,只要随意寒暄一阵属下便会送他们离开。”
陆宁一直没有说话,等着冯子奇说完了半响才微微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多说了一句:“心思太多,非武将之福也。”冯子奇愣了一瞬,离开的时候似乎更狼狈了些。
冯子奇前脚离开,太史令钟会和中书侍郎郭舍人就踩着冯子奇的脚步闯了进来,陆宁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冷笑。自古就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以穆子陵目下在南唐的威望,即便是有什么错处也容不得他人质疑,不管冯子奇与他们准备唱一出怎样的好戏,终究只能惨淡收场。
中书侍郎郭舍人年少得志,为人本就倨傲,既按着礼数投了拜帖却又见不到穆子陵,当下便神色有些不豫,言辞之间也苛刻起来:“不知公子什么官职,既比在下早到,还得了将军设宴款待,想来亦是朝中显贵,为何在朝堂上无缘得见?”
陆宁拿着白玉材质的筷子,慢条斯理迎着月光在桌前旋转了一圈,噎着嗓子妖娆的回了句:“案牍常劳形,入朝为官这等费时费力之事在下毫无兴趣,横竖不过是将军后园里的一个玩物罢了,不过这般菜肴,怕是郭大人亦无缘得见吧。”
太史令钟会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已经倚老卖老的口出恶言:“你这不知羞耻的娈宠,竟还把这等给祖宗蒙羞的丑事言辞凿凿的挂在嘴边炫耀,若是耽误我等大事,后果又岂是你这卑贱的男宠能承担的?”
陆宁正待回话,默默站在陆宁身后多时的雪雁已经按捺不住出言反驳:“既然穆将军在御苑赴宴,你们既有要事为何不能面陈却要拐弯抹角的来求我家公子?”
雪雁此言一出,陆宁暗叫不好,这两人既然特地挑穆子陵不在的时候迂回到此定然是早与冯子奇达成了什么交易,这两人不论什么官阶,目的也只有一个,不过是不痛不痒的羞辱陆宁一番罢了,纵然真有什么事要请穆子陵定夺,这个求字却无论如何也不该由雪雁这样的身份说出口。
大约是平日里陆宁惯得太过了些,雪雁虽然没了初进园子时的拘谨,恐怕连规矩和礼数也忘的差不多了。果然雪雁话音未落,郭舍人已经气急败坏的咆哮出来:“来人,给我把这个不知进退的逆仆拖下去。”
这里是军神的别院,郭舍人话音就这样沉落到华彩莹莹的夜色里,没得到回应。正当陆宁松了口气的时候,太史令钟会的随侍已经如狼似虎的一拥而上将雪雁拖了出去,陆宁欲施毒相救,哪知这群侍卫之中暗藏高手,眼疾手快便一个折颈朝陆宁袭来,连日来被穆子陵的禁制一再压制,陆宁体内蛊虫本就极不活跃,如此一来,陆宁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从容施毒的余地,眼见着自己也要受伤,风九才从暗处挥出一掌把那个出手的侍卫推了开去。
那侍卫神色一变,惊惧的朝着陆宁身后扫了一眼,便罢了手和其他人一道拉了雪雁下去。经此变故郭舍人也颇有些意外,贴着钟会发迹附耳细语了几句,两人便带着雪雁扬长而去。陆宁颓然的跌坐到椅子里,有气无力的朝着虚空问了句:“风九,为何不及早出手。”
风九依旧是万年不变的一副面瘫神色:“她虽是你侍女,却终究还是主子的人,既然连主子都没交代要保她,我又何必多事?”
陆宁浅淡的眸子直直落尽风九波澜不惊的眼内,想找出他这么做是出于自己的判断还是穆子陵有意为之,不一会儿,便败下阵来,所谓暗卫都是刀剑加身也面不改色的人物,要单单从神色上找出什么破绽来,自然是不可能的。
陆宁原本就没什么吃饭的心思,经此事端更是心事重重,闷闷不乐的回房去躺下了。即便是完全睡不着,但也好过独自面对这样清冷的月色。不曾想,树欲静而风不止,雪雁被带走后,不足半个时辰,穆子陵便回来了。
陆宁半躺在床上呆呆看着穆子陵眼中的狠厉,心中一片冰凉。原来,这个局本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细细一想也是理所当然,莫说是在军神别院,即便是这整个天下又有多少事能瞒得住拥有众多“风陵卫”的穆子陵呢?
18、伏夏春光(二) 。。。
伏夏春光(二)
酌君一杯,如沐春光。
陆宁隔着幔帐长久凝视着穆子陵轮廓分明的侧脸颇有些苦涩的问了句:“穆子陵,这次你又是故意的?”
穆子陵回来的时候想好了无数说词却没料到陆宁敏锐至此,终究只得闷闷回了句:“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与其他人分享你。”
陆宁无奈的转过头去:“雪雁不过是个未曾及笄孩子,你能不能稍微理智些?”
“随云,你若是能在我们两人之间态度更为明确些,我想我也就不至于会有这些不必要的担心了。”
“穆子陵你还能再卑鄙些么?”
虽然陆宁恶语相向,穆子陵却意外的笑得愉悦,连先前藏在眸子里的狠厉也被莫名的笑意取代:“随云,我只是让你更快认清事实罢了,如果能让这个过程再短暂些,用再多手段我也不介意。”
陆宁不想再和这个偏执狂争论,意兴阑珊的回了句:“折腾许久连顿饭也没好好吃,我饿了。”
穆子陵眉眼一斜,人已经滚到床上:“难得中秋,竟还让随云挨饿,这才真是我的不是了,来来,我们一同煮酒赏月待我自罚三杯给随云赔罪。”
陆宁心中烦闷,更不想在这种时候还与穆子陵独处,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只得胡搅蛮缠起来:“方才听闻郭大人言及御宴上菜肴如何精致美味,现下又要在园子里吃这些平常早已吃惯的东西,又如何还能提得起兴致来?”
穆子陵听着陆宁这番言语倒也不恼,竟还顺着他的话应了句:“那郭舍人不过是从三品,又哪里有机会能上得了御宴,随云倒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耳根软,其实平日里园子里的饭食都是御厨料理的,你若不信,怕是这会御宴还没散呢,不如随云随我一道去品评一番,看我穆子陵是不是虚言?”
陆宁怎么也想到不过是随意的一句敷衍,竟让他日后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故,更是与他开口的用意背道而驰,不过在他与穆子陵的交锋中,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即便没有这次御宴,他想要达到目的自然是有千般手段的。
穆子陵言出必行,单骑快马便带着陆宁直直往御苑行了去,中秋的华灯还未曾散去,在军神意外离席之后虽然气氛有些僵硬,但到底有着君臣之分,也勉强算是宾主尽欢。只是南唐国主素来体弱,不过草草说了些场面话便留下大司马和一干朝臣议事,大家习以为常,也就象征性的送送便算了,毕竟在南唐,主事的从来都不是少不更事的国主,而是威名在外的军神。
年节之间虽是场面话一堆,但不可否认的是,很多在朝堂上不便提及的话,亦能在这样的场合留有些许转圜的余地,大司马正要对今年秋试的考官人选征询一下各方的意见,穆子陵便一骑如风飞进了御苑。
即便是夜色渐渐浓,在琉璃宫灯织就的辉光下目力好些的还是清楚的看到一向严肃的穆风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跟在他身后的少年简衣素服,眉目清朗神色淡然,似乎这里不是整个南唐的权力核心,不过是一个特别点的酒楼罢了。
席间众人神色各异,但都是心思活络之人,自然明白穆风这一来一回与他身后的少年有着莫大的关联,但是毕竟是在御宴上,隔着位分品阶尊卑有别,大司马不开口,其余的朝臣们也只得将好奇心按捺下去。
形势所迫,大司马纵然年事已高也不得不豁出一张老脸去:“将军席间去而复返,不知身后的公子,是何等人物能让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