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你认为是他写的么?”谢天诚笑,“最近他天天听我宣读学生论文,以致对跟‘法’字沾边的东西,一律过敏。”
雷怒失笑,罗景辉跟他说过曾在谢天诚的普法教育下抱头鼠窜的事情。
然而,见他笑,谢天诚却严肃起来:“我最近因着兴趣,旁听了几个生物学讲座。”
雷怒茫然,不明所以。
谢天诚继续:“有一个例子,很有意思。用小鼠做试验,若其早前得不到母鼠的舔舐,受到母亲的忽视,则会改变参与多巴胺系统发育的基因表达。这明显解释了这样的事实,即在剥夺母爱背景下长大的动物更容易对某些药物上瘾——药物是通过多巴胺系统回报心智的。”
这个科学试验结果让雷怒不快,他不甘一笑:“人又不是小鼠。”
“正因为不是。”谢天诚叹道,“我们家那个小姑娘,不记得妈妈,却想妈妈。她朝每个照顾她的护士都叫妈妈,小红妈妈,小云妈妈……”
雷怒不语,攥紧了文件袋。
“你的小心我懂。但是,我始终觉得给周芸留条后路会更加妥帖。毕竟是幸幸的妈妈,这一层关系,你恐怕回避不了。”
言尽于此,谢天诚在雷怒肩上一拍,留下“有事找我”,便踩上自行车走了。
雷怒回到车中,也陷入深思。
正当他回神准备发动车的时候,手机铃声提示有新到短信。
雷怒一看是周芸,本想扔开:周芸之前的电话与短信不少,他一概无视掉了。
只是刚刚与谢天诚见面,雷怒稍稍动摇,还是打开了短信。
第十七章
、
周芸的短信很长。
除了最后一句,前面的忏悔都不是重点。
“雷怒,我知道你已不能原谅我,我的罪过与耻辱,唯死方休。”
雷怒眉头深锁,心中升腾起不祥的预感。
他回拨周芸的电话。
无人接听。
雷怒懊恼:因着雷幸幸失而复得,他竟再无心思寻找周芸下落。
一时间无计可施,他唯有不断得重拨周芸的电话。
等待提示音出现“暂时无人接听”。
雷怒大急,鬓角滴汗,几乎拿不稳手机。
他决定再拨一会,若无回音,便直接报警。
当电话那头果真传来周芸微弱的回应,雷怒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周芸你在哪里?”
手机在掌中滚烫炙热。
“雷怒,”周芸有气无力得抽泣,“我吃安眠药了,我想死……太好了,你还愿意理我……”
“告诉我你在哪里?”
周芸报出一个酒店的房间号。
“我马上来。”雷怒说完,挂断后即刻拨通急救电话,重复周芸的地址。
对方回答十分钟可以赶到,同时指示,若人已昏迷,切勿随意搬动,尤其不要摇晃、移动头部;如果尚有意识,让她多喝清水。
雷怒在心中记下,丢开手机,踩下油门。
所幸交通状况尚算良好,雷怒一路狂奔,冲到酒店用时不过五分钟。
他抓来前台小姐,一句话说明情况。
前台哪敢怠慢,找来钥匙,几个人独占一台电梯,然后在走廊展开百米竞技。
大开门,雷怒一眼看见平躺在床上的周芸。
三魂六魄去了一半。
他大步上前,手指一探,探得周芸还有呼吸,稍微安心。
很快救护车赶到,专业人士忙而不乱,手麻脚利将周芸抬上救护车。
到了医院,急救之后,医生找来雷怒。
“你是周芸的……”
“我是……她丈夫。”雷怒迟疑一秒,实话实说。
“哦哦,”医生作恍然大悟状,笑道,“放心好了,你太太没事。她服用的是非巴比妥类里的弱安定药剂,不过药量不大,没有到引起中毒的剂量。我们再观察一下,没事你们就可以回去了。”
雷怒闻言,似不能理解:“药量不大?她不是自杀么?”
这个无谓的问题惹得医生皮笑肉不笑:“我怎么知道你太太是不是自杀?我就是告诉你,她吃那点量死不了而已。也许你太太不过想熟睡一觉,倒被你大惊小怪得拉来医院了。”
奚落完雷怒,医生转身离开。
雷怒怔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往前挪动两步,倏然一拳,捶上一侧的墙壁。
刚才的惊心动魄原来是闹剧一场。
他只需稍加思索,便看穿周芸的算盘。
以死相逼,的确有效。
毕竟还是夫妻,情消义仍在。
周芸失算于聪明过度,生怕服多了药量弄假成真。
结果是入戏不胜,弄巧成拙,反倒让雷怒平添被戏耍的愤怒。
雷怒的行事为人,极有原则,无论对手伙伴,大都清楚他的秉性。
不轻易生疑,然一旦抓实有人欺他诈他,则一刀两断,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可惜这点,周芸从未有机会认识。
否则她也不至行差踏错,全心全意拯救婚姻,却落得事与愿违,激起雷怒的中烧怒火。
那一刻,雷怒已暗下决心。
恰好此时,护士来唤雷怒,告知周芸已醒。
雷怒强自振作,随在护士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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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多致电周芸,则已过傍晚时分。
为转移雷幸幸的思母情结,余多带雷幸幸前往游乐场玩耍。
一大一小玩得尽欢尽兴。
尤其是雷幸幸,平日父母对她虽是无微不至,可也要求严格,哪有余多这般娇宠,要气球,要雪糕,一一满足。
待得日头偏西,雷幸幸已筋疲力尽,伏在余多背上,沉沉睡去。
余多背负着雷幸幸,心中倏然涌起一种酸中带甜的滋味。
仿佛初恋——余多摇头一笑。
将行至雷家,迎面走来一个青年男子,中等身材,上身T恤下身湛蓝牛仔裤,无论相貌穿着,都很普通。
那人见了余多,停下脚步,满脸堆笑,客客气气:“请问,你知道雷怒雷先生的家在哪里吗?”
余多点头,打量着这个青年,热情笑答:“就是这一栋。你要找他吗?我可以带你去。”
青年摇摇头,笑容可掬得道了几声谢,便转身离开。
余多颇为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带着雷幸幸进了雷家。
保姆做好饭菜,又带小女孩去洗澡。
余多见天色未黑,一转念间,掏出手机,给周芸拨去电话。
没想到才响几声,周芸便接听了。
这倒让余多有点措手不及。
在周芸不耐烦得催促“说话”时,余多才缓缓说道:“阿芸,幸幸想见你,可以吗?”
一阵沉默。
然后余多清楚得听到周芸的啜泣声。
余多大感意外,正要好言相劝,周芸已然哭诉:
“余多,我上辈子是欠你的债么?你跟你的女儿,害得我走投无路。我老公不肯原谅我了,连我要死了都不来看我一眼,这一切,全是你们造成的……”
她失声大哭,极尽哀怨。
余多举着手机到窗前,艰难开口:“阿芸……你别这样嘛……雷……你老公他不会是这样的人吧,说什么死不死的……”
遭受周芸的指责,余多心下难过,脱口为雷怒辩护,又差点漏嘴。
幸亏周芸沉浸在自我的伤痛中,不曾觉察,她哽咽:“我都吃药了,送医院才没死成,就连这样,他也不来看我啊。”
余多没有作声,他心乱如麻,思绪万千。
直到电话里只剩下哭声。
余多轻叹口气:“阿芸,你现在要不要紧?身边有没有人在照顾?我去看你的话,方不方便?”
周芸道:“你有心就过来吧。”
把地址一说,她挂断电话。
余多在窗前魂不守舍,连保姆向他告别都浑然不知。
他的石化状态,到雷怒归来才得以解决。
雷怒推门进屋,见到余多,笑问道:“吃饭没?幸幸呢?”
第十八章
、
幸幸已在房中安睡。
雷怒亲了亲孩子甜睡的小脸,退出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他一转头,看见余多静静得站立一边。
默默注视着,欲言,又止。
雷怒皱眉。
他虽与余多相识不久,但已能摸清这个男人的脾性。
余多的神色透露着为难。
雷怒示意余多下楼,两人在客厅中坐下。
余多双手交叉,倾身而坐,低头沉思。
雷怒没有理会余多,玩弄起火机。
戒烟经年,烟瘾似卷土重来,愈演愈烈。
口唇发干。
终于雷怒点燃一根烟,方吸一口,余多已然抬头。
不但神情,连声音也渗透出为难:“雷怒,我想出去一阵。这附近的公车,通到哪里你知道么?”
“不知道。”
余多一笑:“那我自己去看看好了。”
说罢起身,这是个并不高明的烟雾弹,余多只怕雷怒追究。
可惜雷怒还是追杀过来:“你要去哪里?我载你去不行?”
“这……你才回来,要好好休息。再说,幸幸万一中途醒来,需要有人在家的。”
与其说是借口,莫若说是余多的真心话,他认真这么想。
雷怒默然,掐灭烟头后倏然一声轻笑:“我猜,你该不会是去见周芸吧?”
余多闻言,顿如芒刺在背,然他不擅编谎,虽见雷怒面色不好,也得硬着头皮作答:“嗯。她说她身体不好,我想去探一探她。”
以余多的性格,换作是其他朋友哭诉,早已按捺不住打抱不平挺身相助了。
只是如今,一来对周芸心存疑虑,二来这段时间累积了不少对雷怒的好感。
但雷怒并不了解。
他冷笑,将打火机掷在桌上。
力道不轻,桌子发出巨响。
“余多,”雷怒笑道,“你别去了。她的身体很好,补上美美一觉,现在肯定神清气爽。”
余多的茫然与雷怒的怒火同时呈指数增长。
两人展开唇枪舌剑,其实却在各说各话。
雷怒欲表达的中心思想是:周芸平安,无需牵挂。
余多要归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