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胡来学是直接将两个掌心贴在余多的双颊上,笑容里有鼓励,有安慰,眼神中的亲切让余多动容。
“别想那么多,爱了也不会死,不爱也会死,有什么好怕的。”
两人对视片刻,齐齐笑出声来。
************************************
他们都试图改变目前的状况。
但这似乎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相安无事之中,有一些潜在的东西在酝酿。
只是谁也说不好具体是什么。
雷怒与余多相处的时间,随着他们希翼的迫切程度而意外得减少。
这个原因主要在雷怒身上。
余多一贯朝九晚五,夜间活动是陪幸幸与佳佳玩耍。
雷怒则早出晚归,神龙见首不见尾。
拖拖拉拉快过了一周,与愿望相反的是,两人的关系仍然停滞不前。
眼见着一个月的期限即将来到,余多开始苦恼起来。
他不知道是否要向雷怒提出搬迁的要求。
薪水已经入了到了他工资卡上,扣掉个税,数额依然大得让他无语。
这一个月的收入,几乎相当于余多在之前的小广告公司里整年的薪金。
但这并没有让余多高兴。
除了震惊,他更多的是害怕。
没有学习过心理学,余多并不知道怎么去分析这种油然而生无以为辩的情绪。
唯有一点可以肯定,它与雷怒关联。
虽然余多向胡来学透露所在意之人亦是男子的事实,但更多的情况,碍于牵扯到雷怒周芸,他统统含糊而过。
如此这般天人交战,余多本能得要逃避。
他甚至考虑过将雷幸幸带离这个婚姻家庭的是非圈,免她受到任何波及。
这么想,便也这么做。
余多无人商量,他默默得寻找合适的工作,留意适当的租屋。
雷怒自然没有察觉到余多越积越多的焦虑。
他忙得没日没夜,焦头烂额。
资产在短时期内转移,要做到天衣无缝,让人即便生疑也抓不到任何证据,这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动用庞大的人脉。
雷怒无法原谅周芸,在“自杀”事件之后。
他白手起家,纵横商场,什么风浪没见识过,说不骄傲,那是自欺欺人。
周芸却一而再得将他当傻瓜来耍。
雷怒这才决意让周芸一无所得,付出代价。
对余多,经过罗谢二人的交谈,他心中已拿定了主意。
但雷怒仍然决定等待,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找余多摊派。
不到一个月,雷怒的想法已是天翻地覆。
既然世事皆有可能,而他又实实在在被余多吸引,为什么他不能告诉余多——
你不必离开,我们可以尝试着共同生活。
也许余多会欣然同意。
雷怒认为这个可能性很大。
至于说,“同性恋”的正名问题……
雷怒一想到谢天诚介绍的高深生物学理论就发毛,还是不作理会为妙。
“男人不可以爱男人”,大概是人间一条基本规矩。
循规蹈矩向来不是雷怒的美德。
否则他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所以管它三七二十一呢。
雷怒这么想着。
可惜的是,与他在同一屋檐下的余多既不会读心术,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余多所能感受到的,便是打自第二次缠绵之后,雷怒待他的逐渐冷淡。
余多敏感聪明,他将雷怒的忙碌自动解读为雷怒的刻意疏远。
数年前那个要命的逻辑又重新复活。
为什么别人这样对我?
因为我做错了事情。
做错了什么?
不知道,但一定是我不够好。
余多不知所措,若非雷幸幸在,他一早已离开雷家。
直到某日下午,余多在公司里接到雷怒的电话。
雷怒语气平淡,开门见山得吩咐他请假,速到某某广场来。
余多不敢怠慢,匆匆找经理要假。幸好经理不在,他省去一番唇舌,跟同事打了个招呼即行离去。
到了雷怒指定地点,余多正东张西望,雷怒连人带车已然窜到跟前。
余多坐上了车,心头乱跳,惊、喜、惧三者交集。
雷怒面无表情,偶尔应付几句,将车开到江边食肆。
天色还早,来就餐的客人并不是很多,所以上菜极快,不一会儿,两人面前堆满了鱼虾美味。
余多有点食不下咽,他察觉到雷怒的不对劲。
但雷怒却像心无旁骛,大咀大嚼,风卷残云。
他似乎摇身变作饿死鬼投胎,也无暇顾及一旁的余多,甚至连劝菜也省掉了。
这让余多惴惴不安。
好不容易等雷怒酒饱饭足,离开食肆,雷怒却驱车来到距离入海口不远处的一个废弃码头。
太阳西沉,遥望去,放佛溶入水中,夕照灿烂之处,水天一色。
残阳似血,这是人类永不能抗拒的一幕美景。
余多虽不知雷怒将他领到此处的深意,但一时间,他为落日的壮观目眩神迷。
雷怒与他极有默契,两人并肩而立,凝神注视着天际的晚霞渐渐燃烧殆尽。
当周围暗淡下来,雷怒方才开口道:“这是我小时候常来玩的地方,不过当时的码头还很热闹。”
“现在不来了?”
“没什么时间。”雷怒笑笑,余多还是那么敏锐,“有时候,心情烦躁,也会自个儿来这里待着。带人来,倒是第一次。”
余多有些惊讶得转向雷怒。
“我想你会喜欢。而对别人,我没这个把握。”
雷怒像是在作解释。
余多觉察到雷怒已经动情,心中微动,正欲出声询问这段时日以来的异状,雷怒却先他一步调转话题:
“但我对你,似乎太过笃定。”
“什么?”
雷怒扳住余多的双肩,让他直面自己:“余多,你为什么背着我,偷偷带幸幸去见周芸?”
第三十二章
、
今曰本是雷怒周芸夫妇的离婚案件开庭审理的日子。
谁知刚刚开庭,周芸的律师便书面提出延期开庭的要求,理由是存在尚未调查清楚的重大事实。
雷怒这边提出了反对,而法官在看过申请书后还是同意了延期。
雷怒私下问谢天诚,不会是周芸发现他转移财产一事了吧?
谢天诚摇头,他也闹不清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周芸的律师他倒是认识,但没有打过交道。
谢天诚告诉雷怒,这位律师的来头不小。
雷怒颔首,对法庭的厌恶之情倍增。
通知九点正开庭,法官却直到九点十五才姗姗来迟,状似老爷。
在法院门口,雷怒与摇曳生姿的周芸不期而遇。
周芸率先打了招呼,雷怒也不好装聋作哑。
两人交谈片刻,各自不痛不痒。
雷怒为演戏之故,在谈话接近尾声时,假惺惺得多问一句:“孩子……最近怎么样了?”
周芸闻言微微一怔,随即领悟到雷怒话里隐含的“讽刺”,便也作势一笑,道:“这不牢你操心,孩子在她生父那里,受到很好的照顾。”
她停了停,捕捉到雷怒唇角那微微的一勾,火冒三丈有余,心想你不爱听我偏要说予你听,她款款一笑,继续道:“就是上周在幼儿园被传染了流感,不过还好,有她亲爸爸细心看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话到这里,周芸又一顿,她瞅着雷怒,打算顺着话题,将“亲爸爸”赞美一番。
不想雷怒眉头轻皱,抢先问道:“你怎么知道孩子生病的事?”
周芸听出雷怒语气中的不悦,但她参不透这其中意味如何,便昂头笑道:“你这话问得真怪。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知道。”
雷怒盯着她,不置可否得一笑:“你去找了那个男人?”
周芸笑道:“找?孩子现在在他那里,我自然经常去照顾的,需要找吗?说起来,他也是个好男人呢。”
她边说,边在仔细观察雷怒的表情神色,看见他眉头紧锁,脸色灰青,不疑有它,更加自得:“你一定认为,那男人不可能心甘情愿得认下孩子吧?我曾也这么担心过,但幸好他是个孤儿,倒很开心我能给他带来一个亲生的孩子呢。”
“哦?”雷怒一哂,“总不成那个好男人还愿意接受你吧?”
周芸秀美挑起,喉间发出尖锐的笑声:“他当然愿意,只不过我还不见得答应。”
对话至此,雷怒见周芸斗志逐渐旺盛,深恐纠缠下去难以脱身,微笑着道了声“再见”,转头即走。
周芸心头的火焰被雷怒迅速的步伐踩熄,她瞪着雷怒的背影,又气又恨。
雷怒坐上车,发动引擎的同时在盘算着周芸的话语里真假各几何。
唯有一点,他是可以肯定,周芸最近得到过幸幸的消息。
而这个消息不会是从幼儿园传出去的。
幸幸养病在家,尚未痊愈,“好得差不多了”的确是一个标准无误的病况报告。
周芸也不可能到雷家探视——她甚至应该不知道幸幸在雷家。
那么只能是余多?
他是孤儿,他想要家……
雷怒轻叹一声,这是余多会有的想法,会说的话。
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将余多找来。
吃饭不过是调整心情的缓兵之计。
但他看见余多欣赏入海夕阳时的喜悦,雷怒有一瞬打消了刨根究底的念头。
但不能回避的事情便是不能回避。
雷怒的发问很巧妙,肯定作疑问。
余多自然上当,他双眼圆睁,嘴里不由自主得漏出惊疑的“啊”音,然后坦率得回答:“幸幸想见妈妈,你又不让她见,我看她可怜,便擅作主张了。”
“可怜?”雷怒点头,“多少次?幸幸生病以后,你让周芸来探过病?”
“没有。不方便啊。我打了电话告诉她,正好她当时也在外地——”余多吸了口气,他感觉雷怒抓住双肩的力道在加重,便笑道,“我没有让她知道幸幸在你这里,我……没那么笨。”
对话时两人始终互视,雷怒没有在余多眸中找到一丝愧意或怯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