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替他整理肩章和领结,然後又说:“好了,我等著你回来。”
江扬响亮地亲了苏朝宇一下,抬头时已经是神采飞扬,笑说:“娘子稍待,为夫去去就回。”苏朝宇一个枕头扔过去,江扬却已退出去老远,砰的关上了门。
身为七大元帅之首的江瀚韬元帅坐在书房里,防弹玻璃非常宽阔,周围又没有什麽高大的遮挡物,视野很好,漆黑的天幕中有一牙新月,笼在薄薄的云雾之中,不甚分明,花园里向阳处的丁香花已经含芳吐蕊,有淡淡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之中,他安安静静地看著,直到听见敲门声。
江扬走进来,恭恭敬敬地说:“爸爸,我回来了,您最近还好麽?”
是官话,不过那声“爸爸”让人心里暖和,江瀚韬元帅没有转过摇椅,仍然看著窗外,对儿子勾了勾手指。
江扬走过去,站在爸爸的身後,江瀚韬元帅缓缓地说:“大概有一场冷雨,那些丁香也许会凋谢。”
江扬愣了一下,江元帅的嘴角有淡淡的笑意,说:“你戳在这儿我怎麽跟你聊天?”
被搅了兴致的江扬根本不想聊天,但是又不会像江立那样打个哈欠说“困了,明儿再聊吧”,因此只得蹲下身子,像小孩子那样仰视坐在转椅上的爸爸,不说话。
江元帅摸摸儿子琥珀色的小卷发,说:“我後悔了,儿子。”
江扬不明所以,他并不习惯这种异常的亲昵,却又不便躲开,只是安静地听著,心里却下意识地竖起防线,如果对方指的是认了苏朝宇这件事,他就会立刻毫不犹豫地进行反击。
但江元帅只是怅然地叹了口气,望著窗外,许久才说:“关於这些年,我想你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江扬一愣,江瀚韬接著说:“以前所有的危机和险境都并非偶然,以後所面临的只会愈演愈烈,你是否确定要苏朝宇也被卷入我们漩涡之中,是否确定仍然要走下去,我替你选择了太多次,但我现在後悔了。”
“爸爸……”江扬心里一阵发毛,他很确定爸爸不会开这样的玩笑,也决不会以这样的理由来劝他放弃苏朝宇,他甚至肯定,如果他现在说:“我放弃。”爸爸甚至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帮他交割掉所有的公务,处理掉所有的事项,还他一份贵公子的自由。可是为什麽会突然这样说,江扬几乎立刻要开口拒绝,说:“不,我有我的责任。”
江元帅摆手不让他说话,像小时候那样摸他的头,说:“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你最好听完,再作决定。”
春夜仍然有些冷,二楼卧室里的苏朝宇裹著毯子吃勤务兵送来的鲜芒果酸奶和叉烧酥,後来云雾渐浓,雨一滴一滴地落下,苏朝宇看见窗外的丁香花树在风中摇摆,嫩嫩的花苞花瓣纷纷凋落,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他终於在雨声花香中睡去,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花落知多少。
江扬就在身边,他翻个身,他就醒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有血丝,不像平时那般锐利如鹰隼威严如猛虎,反倒有一点点脆弱的感觉,苏朝宇想说话,却被一下子揽入怀中,那个拥抱倾尽全力,绝望又深情,让苏朝宇几乎不能呼吸,几乎不能思考,他试探著叫:“江扬?”
江扬不说话。
苏朝宇搂著他,他埋头在他肩膀上,许久抬起头来,依稀仍有笑意,说:“早,我的朝宇。”
6(昨日梦)
江扬不说话。
苏朝宇搂著他,他埋头在他肩膀上,许久抬起头来,依稀仍有笑意,说:“早,我的朝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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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月朗有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他喜欢睡懒觉,喜欢被暖融融的阳光晒到自然醒来。但是过去很多年做为元帅的第一副官,他总是要比长官更早起来,浏览早晨的报纸和例行的公文,以便可以在早饭的时候就开始一天的工作。调任边境基地副总参谋长几个月,依旧必须每日早起,秦月朗习惯这种军中生活,却格外珍惜能够睡到自然醒的时光,比如现在,江立已经戴上他的金丝边平光镜,坐在办公桌後开始看秘书的留言条处理事项的9点半,春日的阳光慷慨地透过大玻璃窗,照在刺绣精美的轻纱幔帐上,秦月朗懒洋洋地把俊美的脸埋在羽绒枕头里,拥著被子侧身蜷著,半睡半醒,暖洋洋又心满意足。
蜂蜜色头发的友人换了皮拖鞋,悄无声息地走进他的领地,坐在床头,隔著幔帐瞧著很快就要成为新郎官的挚友、兄弟,甚至曾经的情人,卢立本心中五味陈杂,一时竟那麽难过。
秦月朗忽然睁开眼睛,隔著幔帐瞧见对方那眼神,一时也楞了,春光灿烂,床头花瓶里插著一支丁香花,芬芳依旧娇豔依旧,他坐在床前守著他,这场景在过去的几十年来,不是第一次出现,甚至无数次在那些失落的梦里闪回,可是秦月朗知道,也许,这就是最後一次。
他们隔著一层纱互相凝望,却像是隔著无垠的沙漠或者深刻的鸿沟,这麽近又那麽远,他想这一刻永恒,却又盼卢立本立刻离去,从此只有兄弟挚友,再无情愫纠缠,再无许多不甘心。
於是秦月朗闭上眼睛,隔了很久才睁开,他想他一定已经离开,像那些激情梦醒後的早晨,他一个人淋浴,一个人吃早餐,他那两只鸳鸯眼的白猫在花园里扑蝴蝶,要不就亲亲热热地依偎在一起,让人看了都觉得嫉妒。
可是卢立本居然还在,秦月朗只能举手投降,事实上过去三十多年里,在耐心这件事上,他跟卢立本始终不在同一个量级上面,所以聪明如秦月朗,自然不会平白浪费时间,他撑起来,刚要开口,卢立本已经递上一杯柠檬盐水,秦月朗毕竟是贵公子出身,从小就习惯起床後立刻要用加了鲜柠檬的淡盐水漱口,之前是不肯说话的。此时便不客气,接过来就冲进盥洗室,卢立本自自然然地替他收拾了一下床铺,然後才跟过去。
秦月朗正在刷牙,他从镜子里看到卢立本,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他们每天都挤在一张小小的床上睡觉,早晨比赛起床,抢著去刷牙,卢立本总是让著他,他得意之余会高兴地让半边盥洗池给友人,卫生间里充满了甜甜的牙膏味道。
秦月朗匆匆地刷了牙,飞快地低头洗脸,卢立本走进来,从旁边的橱柜里拿出全套的剃须工具,熟练地给刮胡刀换上新的刀片,秦月朗刚刚抬起头来,就被一块软软香香的毛巾擦干了,卢立本在手心里打了剃须泡沫,细心地抹在秦月朗的下巴上。秦月朗下意识地紧紧握著睡袍的带子,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推开卢立本,但感情上却希望这一刻永远停驻。卢立本却始终没有看著他的眼睛,只是全神贯注地继续手里的工作,拿刀的手温暖又稳定,一下一下又一下,苏苏麻麻地划过去,秦月朗深深吸气,盯著天花板一言不发。
卢立本细细地给他清理干净,又用手指沾了润肤乳液涂好,笑著说:“好了,我叫勤务兵送早餐上来。”
秦月朗一把拉住他,眼中隐有晶莹,声音却平静稳定:“不了,我去宾馆接苗真出来一起吃。”
卢立本勾起嘴角,左手握著他的右手,右手拍拍他的肩膀,说:“月朗,我有事情需要跟你谈一谈,刚刚上来之前,我已经给她打过电话……”
秦月朗甩脱他的手,大步往外走,声音激烈:“你给她打电话?说什麽?说你要和我吃早饭?你应该告诉她,你准备和我做爱,当作告别单身的礼物,看她会不会离开我,是不是?你不是一直盼著我结婚麽?如今如愿以偿,你干吗还跑过来!”
玻璃杯砸在地板上,惊天动地,一片晶莹。
卢立本走出去,看到秦月朗撑在窗边,肩膀微微颤动,显然是怒了。
“我跟她说首相有公事要和你说,十分重要,她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姑娘,便说会约一两个女伴去试礼服,中午之前等你的电话。”说话间已经按铃叫勤务兵送早饭,始终没有一点慌乱或者尴尬,秦月朗反倒不能如何,只得走去餐桌旁边坐下,正想倒杯伏特加压压火气,卢立本已经跟上一句,“不能空腹喝酒,先吃早饭。”
秦月朗狠狠地咬嘴唇,眼睛里有红丝,不知道是愤怒还是难过,卢立本也不理他,片刻勤务兵们送上熬得香软的红豆粥、煎得香香的鸡蛋灌饼和西红柿水果沙拉来,又将房间里的玻璃碎屑打扫得干干净净才离开。秦月朗一句话也不说,只低著头吃饭,卢立本关了门窗,检查了一下才回来,郑重开口:“订婚礼的事情,元帅和夫人交给我来处理,你是知道的。”
秦月朗笑:“你欠我的,当年你结婚的时候,不也是我跑前跑後,做礼服当伴郎订花车订礼堂,哪件没帮你办的妥妥贴贴。要不是伴郎必须是未婚人士,我一定不劳烦江扬跑一趟。”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你的订婚礼在昂雅古堡,你不觉得奇怪麽?”卢立本刻意忽略秦月朗语调里的悲伤和自嘲,只稳著声音跟他说正经事。
秦月朗舔舔嘴唇,他并不习惯边吃饭边说话,於是放下筷子回答:“我和姐姐都出生在昂雅,那个岛是秦家的祖产,四面碧波荡漾,风景如画,苗真为此非常兴奋。”
卢立本皱眉,秦月朗的祖父秦睦是秦家如假包换的上一任家主,但三十几年前那场内斗之後,秦月朗的父亲秦峻在昂雅古堡内神秘失踪,秦睦的养子秦崎迎娶白虎王卓雍之幼女卓澜,几乎继任。当时才十五岁的江夫人秦月明不得不带著五岁的秦月朗和五岁半的卢立本投奔外婆,那些年的日子清苦又艰辛,可她不说,他们谁也不敢问。
此後数年,秦崎与卓澜并未住在历任家主的宅邸昂雅古堡之中,而是迁居首都,与白虎王毗邻而居,只是偶尔才回去度假。昂雅也曾一度被出租,十年前有一位当红的导演雷托那托就在那里拍摄了一部名为《》的电影,这个地方也因此成为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