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的话吴真并没全信,毕竟,说两块玉坠出自同一块玉料,这也太巧了点,但不能否认,他们听的很舒坦。
最后,龙坠的绳结打好,出门的时候,吴真靠近沈为耳边意味深长地微笑着说,“按他说的,这算是,遗失的另一半?”
暮春黄昏,天边流霞绚丽如锦,西湖水面波光潋滟,远处横卧的南屏山,漫山翠岚笼在暮霭中静静延绵起伏。
沈为凝视着吴真,语气郑重认真,握住吴真的手,阖在掌心,“有你,我就有全世界了。”
吴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裴憬在另一边晃着他的手臂,“舅舅,我肚子饿的咕咕叫了。”
吴真弯下身一把将裴憬抱起,“走,吃饭去。”
(一九零)
吴真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一边是拔地而起的高峰绝壁,一边是万丈悬崖,望不见底的深渊。
天色阴沉的,让人喘不过气。
他茫然地向前走着,前方山路上逐渐有人迎着他的方向走来,又擦肩而过,起初只是稀疏的几个,越往前走,路上的人越多。
吴真不知道他要去哪,起初,他走的不快,路上跟他逆向而行的人,最后变得密密匝匝,他们各自三两成群,却由始至终都沉默着没有交谈。难辨晨昏的阴霾中,吴真看清他们的脸,他们全都没有表情,一张一张苍白的面孔,眼神直讷讷地看着前方,目光没有焦点。
又走了许久,一直到他身前身后目光能及的山路上全都是人,沉重,阴森,诡谲,压抑,不知道哪里才是终点,但吴真不禁加快脚步,最后竟像是小跑一样的逃离。
终于看到路边有位老人坐在那,吴真在他身边停下,指着行人问他,“他们都是什么人?”
老人对他笑一下,“死后的人。”
转头看着漫山遍野黑压压的头顶,胸口像是被重锤击中,吴真在瞬间惊醒,前额和脊背上冷汗涔涔,房间里光线昏暗,窗外天色将明未明。
即使是梦境,这样的阴厉惨烈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但梦境那样真实,每一个细节都清晰的像是亲历,吴真坐起来,怔忪许久,才叹出一口气。
会做这种梦,他大概是,最近压力太大。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邹钧也暗示过他。
看一眼时间,还没到六点,但噩梦之后,吴真再也无法入睡。从杭州回来的第二天,沈为就出差去美国了,已经走了两天,一周后才能回来。现在,沈为应该刚好完成一天的工作,吴真打电话给他,两人聊了几句,沈为还是怕他睡眠不足,让他再回床睡一会,吴真也不想他担心,沈为的状态没有异常,他长吁一口气。
电话挂断,却还是惴惴不安的,就像是有什么必须做的事,但他一时想不起来。
他干脆从床上起身,洗了个澡,又到书房,从书橱的最下面一层,抽出一本相册,不是印刷的相册,而是用相簿刊插着的原副旧照片。
大部分是他大学时代的,相片上的他,看起来十分青涩,明明就是他的从前,但如今再看,竟恍如隔世。
他和梁东的合影只有一张,并不暧昧,如寻常同学一般的合照,吴真看了一会,继续往后翻,池涛的照片,有很多。
很干净的笑,有的还略显得羞涩,几年前的池涛眼神比现在更加清澈,身形犹带着少年的单薄,和那晚在酒吧强压着他肆意索吻的青年判若两人。
吴真把合上的相簿放回原处,他坐在沙发上,点一支烟,沉默了许久。
毁灭一段纯粹十分容易,池涛或许真的应该成长,成长的方式有千万种,惟独不应该是被他们,亲手,以这样残酷的方式,逼着学会成熟。
但就算是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样做,失去沈为和伤害池涛,对他来说,是不需要仔细丝毫就能果断取舍的事。
吴真到池涛学校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他记得一年多以前,这天池涛上午最后一节课是在他们西校区的篮球场,那时候池涛还在实习期,他的课程安排现在应该早就变了,但吴真还是一直把车开到篮球场旁边的林荫道上。
他真的看见了池涛,虽然离的不算近,他还是看清球场的另一边,穿着运动服给一群学生上体育课的,正是池涛。
吴真没想到,真会这么巧。
池涛也看见了他,吴真的车是白色的A6,这款车的这种颜色开的人并不多,开始,池涛只是眼神不经意地掠过,随后停下来看仔细的时候,吴真想把车开走,但已经来不及了。
池涛让学生们各自练习传球,自己朝着吴真的方向,小跑着靠近。
吴真暗悔不迭,是,他确实应该跟池涛说清楚,以尽可能少些残忍的方式。但是,关于他,关于沈为,关于池涛的这些事,他怎么能说清楚。
他究竟是来做什么的?他根本没有准备,只是,急着想了结些什么,从未有过的迫切。
池涛越来越近,吴真打开车门,跨出去。
阳光从树叶间沥下点点斑驳,两个人面对着面,池涛的面色微赧,但笑的灿烂。
“刚开始还以为是我自己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他说。
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能淡淡地笑下。
池涛看一下手表,“还有十五分钟就下课了,等我一会,好吗?”
吴真点一下头,池涛年轻的面容上,笑意,更深了些。
(一九一)
池涛下午还有课,午餐,吴真带他去学校附近的一家家常菜馆。
饭桌上,吴真说的很少,池涛本来话就不多,对于那天晚上酒吧里发生的事,两个人都避而不谈。
最后,吴真送池涛回学校的路上,池涛想起什么,突然问他:“明天是周末,羽毛球锦标赛有场比赛在上午,要去看看吗?我手上刚好有票。”
吴真摇摇头,“我要去外地拍片,明天一大早就出门。”
池涛神色间明显透着失望,但他还是接着问道,“去哪?远吗?”
吴真说出一个省名。
“是去省城吗?”
吴真又摇一下头,“不是,是去西北边的山里。”
池涛专注地看着他,“拍什么,风景吗?”
池涛少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时候,吴真微怔,但还是回答,“拍一组民族风的硬片,主要是服饰。”
车开进学校的一个侧门,初夏的中午,路上行人并不多。
道路两边绿树成荫,车里静谧许久,吴真把车速放缓了些。
“池涛,”他低声开口,“曾经沧海难为水,这句诗你一定听过。”
像是大概明白吴真要跟他说什么,池涛勉强地出声,“嗯。”
“年轻的时候,总以为曾经沧海难为水,等到再过几年,却发现,终有弱水替沧海。”
吴真说的很认真,认真且严肃,他脸上难得地一丝笑意也没有。
池涛的眼神一直凝视着他的侧脸,吴真继续说道:“年轻的时候爱上某个人,会以为他就是自己人生的主角,过后才发现,曾经以为是主角的,事实上,只是个过客。”
他的声音依然温和,“所以身边的人去去来来,聚散本来就是平常事,也许那个人你曾经认真对待过,也期待过。但事实上,对你来说,他出现的意义,仅仅是让你长大。”
听吴真说完这些,池涛变得更加沉默,吴真也没再开口,终于到了池涛午休的单身宿舍楼下,吴真把车停稳很久,池涛依然坐在车里发呆。
目光落在窗外浓浓的翠荫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池涛才问吴真,“刚才,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指沈为,还是指你?或者,指的是你们两个人。”
吴真没说话,算是默认,池涛转头看他一眼,目光又缓慢地,游移到他左手的无名指上……
第二天下了飞机,吴真一行人没在省城多做停留,他们要去的目的地是个少数民族自治县,这次主要要拍摄影那里的民族服饰,那里离省城有四个多小时的车程,日程安排的很紧,他们必须在当天天黑前完成在县城古城的拍摄,第二天好到离县城一个多小时的山寨拍摄原生态的民族风情。
一到目的地,甚至来不及到酒店安顿好,拍摄紧锣密鼓地开始,下午三点,中途休场的时候,吴真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下屏幕,又按下接听,“池涛。”
池涛的声音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吴真,我到了你这边,刚下飞机,你现在在哪?”
吴真怔了半晌。
下午的拍摄还算顺利,最后他们回酒店的时候,池涛已经入住。
晚餐的时候,吴真叫上池涛和大家一起,池涛跟钟意他们还算熟,他们边吃边聊,反而吴真的话比往常少了很多。
池涛好像在一夜之间变了,以前对着吴真的犹豫和踯躅,似乎全都变成了坦然,虽然池涛没有任何暧昧的表示,但他不远千里地赶过来,他的意思,吴真怎么会不明白。但吴真的戒指正堂而皇之地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池涛对着戒指发呆,仅吴真看到的,就不只一次。
那天中午的话,吴真觉得他已经表达了他能表达的所有,拒绝的言辞,一时,他也很难说的更加直接。
第二天天还没亮,大家就从酒店出发去大山更深处的村寨,前一天晚上,吴真跟沈为的通话时间很长,沈为怕影响他睡眠,但吴真还是不让他挂断,他也没管沈为是不是要上班,会不会有公事要处理,反正,他也难得对沈为任性一次。
他的确没睡好,但车上正好补眠,池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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