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黑的时候我回到那间院子,进门的时候便愣住了。
竟然会是凌萧粟。他定定地看着我,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
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想笑,撇撇头望着灰白色的墙壁愣了几秒,才终于有勇气抬起头来。
“你是警察?你一直跟着我?”是这样的么?原来是这样的,竟然是这样的。
我难以置信的盯着他,嗓子中突然涌起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恶心,顶得我直想吐,却又吐不出来,只好咽下去,冲的天灵盖闷闷的痛。
还好,他轻轻地摇摇头,却又点点头。我的心放下泰半,犹有一丝希望升起,又猛地沉落下去。
“我跟着你,有一半是为了自己。”他看着我,“我想知道,林亦在哪里?我猜你姐夫应该是清楚的。”
我无语,他的妻子死了,不管他们的感情是深是浅,找林亦算账是理所当然,我想起梅丽最后一面的样子心下也不禁恻然;何况从舒炜的口中我隐隐约约也猜到了,张大鹏大约就是林亦害死的,如果可以的话我绝对绝对不想放过他,甚至是血债血偿。
可是他只是想从舒炜口中得到林亦的消息吗?只是这样就可以了吗?就我对凌萧粟的了解看来,他的用意恐怕不止于此。
果然,他慢慢的说,“你姐夫需要出庭作证。”
“绝对不行!”我断然拒绝,麻黄素是在舒炜的手上被盯上的,这里不是国外,而且舒炜不是私藏,他做的是传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罪名很重,恐怕不亚于林亦。
“他不能被带走,我也不会让他被人带走。”
警察不会放过他,法院不会放过他。
我靠在墙上,故意不去看凌萧粟的眼睛,“我可以问他,甚至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找林亦,但是你不能带走他,他要离开,他必须离开。”
我避开和他的正面对视,我想不知道凌萧粟这个时候的表情是什么样子。一方面我恨林亦恨不能将他绳之以法甚至是一刀两断才好,一方面我不能让舒炜被警察带走,一想到他可能会有什么结果我就不寒而栗,而和凌萧粟这段日子的相处以及我明明知晓的他的心意还有他坦诚的剖白都让我无法不动容——接不接受是一回事,感不感动是另外一回事。惟其于此,我才对自己拒绝凌萧粟要以正当方法为梅丽复仇的要求耿耿,我并不是没有心,虽然或许给了别人,但我总是个人。
“他逃不掉的,到处都在找他,如果跟我走,他好歹还算是自首。”
我猛地抬头,狠狠的盯着他,看着稀稀落落的行人压低了声音,“你能保证?凭什么保证?就凭你‘曾经’是个警察?你那朋友恨透了我们家,他能放过舒炜?你怎么就敢做这样的保证?”
凌萧粟的嘴角有些抽动,“是的我不能保证,但我保证他跑不出这个城市,张继强和你那叔叔的人满天撒网,只等捉人,你这样只能是害了他,要等到他真的被抓到就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但那至少只是可能,而不是肯定!”我的声音高了起来,旁边有好奇的人看来,我恶狠狠的瞪他,那人回瞪我一眼走了,“要按你说的就什么希望都没了!”
“什么希望?东躲西藏的希望?一辈子缩头缩脑的希望?无处容身,提心吊胆,这就是你认为的希望?”
凌萧粟的声音中隐隐露着怒气,我不愿去猜想他到底是为得什么。
“那也要看他的选择!而不是由你来决定!”天黑得愈甚,我的心里愈着急,就怕舒炜偏偏这个时候回来,碰个正着。
“他没有选择的权利!他犯了罪!”凌萧粟的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城市里华灯初上,这个小巷子里四处充满了醉人的饭菜香味,我的手里拎着两份凉皮,和对面这个一起经过了很多事情的男人一同饥肠辘辘的犹自争吵不休。
我看着凌萧粟,“你没有告诉张继强的是吧,你是打车跟着我的吧?”说完仍不免要四下张望。
凌萧粟真的被我气着了,“我现在真的是非常后悔没有这么做,如果想我现在也随时可以联系到他!你以为他们的人离这儿有多远?”
我没有回到他的问题,因为我远远的看见有一个人慢慢的绕过街角向这里走来,巷子里明亮的灯光打在他高高瘦瘦的身上,拉出了一条斜斜长长的影子。
我背靠着门框站着,凌萧粟正对着我,所以他看不见身后的动静。
我不能太明显的提醒那个走来的人,我真的害怕附近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里的麻烦,只是希望他能自己抬起头来看到,我的眼睛散光,我并不太能确定来的人是谁。
可恨的是那个人只是在小贩那里买类似夹馍之类的东西,始终不朝这边望一眼。
我想要看的更清楚,已然来不及;凌萧粟注意到我的异样,回身看去,我的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线,从没有像此刻这样痛恨自己的散光,只能豁出去的大叫,“哥,讨债的人来啦!”
那声音是如此的大,震得我的耳膜都微微发痛,嗡嗡的响,小巷里为数不多的行人都向我们看来,甚至有些小二楼上的窗户也夸张的打开,看来我的声音真是凄惨的可以。
凌萧粟瞪着我,转身大踏步走开去,买夹馍的那个人终于抬起头来,好奇的望着这边,我总算是舒了口气,这么迟钝且愚蠢的家伙,总不会是舒炜了,我这双该死的眼睛。
还没等到我肺里的废气完全呼出,事情突然间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凌萧粟突然回身,朝相反的方向跑去,我几乎看不清什么,只是模模糊糊好像捕捉到街角处一闪而过的黑影。
心里暗骂一声该死,我跟着冲上去,那片街区对于在这里读过4年书的我再是熟悉不过,那是死角,没有退路的。
我并不知道自己跑的有多快,只知道春夜里还有些寒冷的凉风从我耳边掠过,呼呼作响。
这段路并不漫长,然而我也只来得及在凌萧粟冲进巷子尽头处一片看起来废弃很久的院子门前挡在他前面。
我冲在凌萧粟的面前,死死的拦住他。
没有舒炜的身影,街角的灯在微有些潮湿的夜里带着露水漾漾的照过来,我看不到那个熟悉的瘦瘦高高的身影,但我知道,他在这里,就在这里,而且就在哪一片的屋顶上。
他告诉我的,他喜欢往高处跑。
凌萧粟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我的眼中有什么我不知道,但凌萧粟的眼中满坑满谷的失望与悲哀。
“只要一个晚上,我只求你给他一个晚上。”我哀求着面前的男人,舒炜不能被捕,近百斤的麻黄素,只有枪毙一个可能。
“他在贩毒,杨洋,他在贩毒!他跑不了多远,他不可能一辈子都跑得过去。”
“他会死的!他们会让他死的!”我大声地嘶喊,不再在意我的叫声会不会引来邻居的注意。
“他并没有带出去不是吗?他并没有成功不是吗?他只是把东西留在这里而已,我可以交上去,我可以都交上去阿!”
“但是他犯了罪!”凌萧粟几近咆哮,而我的状态恐怕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你早就不是警察了!这时候又来充什么正义?你放梅丽走的时候为什么不想到你老婆是犯了罪?!”
他的脸迅速的阴沉下来,先是愤怒,终于渐渐沉寂,一丝痛苦浮上了他的脸颊。
我毫不示弱的看着他,不管心里涌起的点滴愧疚突然呈翻山倒海之势,依然不屈不挠在心里说,自己并没有错。
不是么?他放过梅丽一次,难道不能放过我一次吗?
凌萧粟不出声,看得出他心里正在拼命的挣扎,正在我心中的希望有如黎明前黑暗里闪耀的丝丝光芒开始胆怯的稍稍露出头角时,他的动作却使我的心瞬间跌落结了冰的谷地。
他掏出手机。
那不啻于我看到他掏出一把枪,或许他掏出一把枪还要好的多。
我不知道舒炜在哪里看着,又或者他已经走了?我倒是希望如此。只是那一瞬间我只看到凌萧粟脸上决绝的表情。
下一瞬间我就冲了上去,疯狂而不知畏缩,只是想抢下他的手机,然而凌萧粟的手劲明显比我大得多,加之我几顿饭都没有好好吃,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他抓住我的肩膀,死死的将我按在墙上,低声的咆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