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的树，仿佛张开了无数温柔的眼睛，柔和的视线，交织在自己身上，像在表达某种关注，或者敬意。
嘿嘿，怎么会迷路呢？媚儿你个傻子，林郁青这样想着，低头看了看地上，哪里有什么红线啊，还不是我自己在走。
幽深的林子，幽深而宁静。
只要不断地往里走就好了，走到深处，再穿过去！对，就是这样。
林郁青并不着急。
周围的景物在不断地变换，只不过，是由一片绿，变成另一片绿色。清新的空气沁入肺里，凉丝丝的，很舒服。
一直走，一直走。
林郁青忽然发觉，好像…太安静了一点。
真的呢…几乎，没有鸟鸣。啊，不只是没有鸟鸣，连虫声也没有，草叶的声音也没有…没有…
虽然宁静，清新，却寂寞。
寂寞吗…
心，忽然微微地颤动了一下。继而眼前，有些暗了下来。
林郁青惊讶地抬起头，却看到，头上的枝叶不知何时，忽然变长了，变密了，把淡蓝的天空遮去了大半，日光似乎也不那么明亮了，有点灰扑扑的感觉。
唔，难道天要黑了？我得快点，快点…
可是越是着急，越是找不到出口。
树越来越多，林越来越密…林郁青开始有些害怕了。
耳边忽然想起了简媚的话：“来这里的人，都要经过自己的心，而且，容易迷失在自己心里。”
迷失在…自己心里。
呵呵，荒唐啊，我怎么可能，迷失在这种地方…
他开始跑了。
周围的叶织成绿色的障壁，障壁上，映出了模糊的影像…林郁青不由得停下来，看了一眼。
没有声音，只有影像。
一个孩子，被人推倒在地上，然后一群人围了上去…林郁青倒吸了一口冷气！黑白的影像，在继续。他情不自禁地靠上去，靠上去…那影像渐渐清晰，渐渐…
有了声响。
“白痴！傻子！”“踢他踢他，谁让他看着就讨厌。”“他没有爸爸，是野种吧？”“也没见过他妈啊，一定是捡来的！”
捡来的捡来的……
我是…被捡来的…
“闭嘴！”林郁青大喊了出来。
捡来的捡来的捡来的捡来的…
手，按住自己的脑袋，指甲狠狠地抓着头皮。
嘿嘿…我已经，早就不介意了啊…你们说好了，哈哈，说啊！
声音消失了。
林郁青揉了揉僵硬的脸，咧开嘴，笑了。
然而，又有东西，出现了。
欲孽天使 上卷 第69章 温暖的负担
自己好像忽然被封闭进了一个完全黑暗的狭小空间里，看不到光，也听不到声音。
这里是…
感觉变得模糊，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是因为当时自己还太小，以至于，没有记忆了吗…
可是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依然残留在记忆里，随着年龄的增长，没有变得淡薄，而是，渐渐内化到意识里，变成了感觉的一部分。
林郁青听姥姥说，自己五岁那年，因为贪玩，被一起淘气的小朋友推进了一个正在施工的工地深坑里，然后自己在坑里哭到半夜，最后被姥爷拿着手电筒，隔壁的李叔拿着绳子，从坑里面抱了上来。
林郁青当时哈哈一笑，把这当笑话听了。
可是现在…
现在，他忽然想起了那时的感觉。
黄昏，夕阳像血一般刺眼。无数凌乱的影子，无数只脚…
“你们愿意和我玩了啊…”
“对啊！还不好好谢谢我们。”“就是。”“还傻站着干嘛呀，快去那边捡石头，我们玩扔石头。”
“啊，好好，好！我现在，现在就去…”
兴冲冲地跑，往前跑，一直跑…好像只要捡了足够多的石头，就可以实现自己所有的梦想…至少，不再孤单的梦想…
自己忽然站住了，在一个大坑之前。
好深的坑啊！深，而且窄，这要是掉了下去…小郁青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你在那站着干嘛？”“就是，快点啊！”
小郁青回过头，向自己的小伙伴们挥手：“你们快来看！好深啊！”
凌乱的影子，凌乱的脚步声，靠近了。
小郁青似乎听到，有人在说…
“真够深的。”“喂，你们说，掉下去了能爬上来吗？”“不知道。”“我看不能，这么深！”“不一定吧。”“切，试试不就知道了。”
记忆，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目光，捕捉到的是，倾斜的大地，和血一样，殷红的夕阳…
继而是无尽的黑暗。
不知为什么，竟已记不住疼痛了…又或者是，根本不疼？
呵呵，可能是不疼吧，和那种坠落时的恐惧相比，那种心脏被抽紧，血被抽干的感觉…还有，刺骨的冰凉。
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原以为，自己就这样昏了过去，而几个小时以后，姥爷和邻居就赶到了。
可是现在才知道，不是那样。
自己没有昏过去，从一开始，到最后。
脚被扭伤了，可是身体的其他部分似乎并没有事。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是全身都因肌肉的绷紧而没有力气，抬起头，往上看…
天已经黑了。
从很深的地下往上看，无论何时，看到的，都是绝望。
没有光。
嗓子里，像堵了什么，一句话也喊不出来，心口，像被扎进了什么，冰凉，疼。
我，是被推下来的…
我被人推下来了…
干裂的小嘴，一张一合，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黑暗，恐惧，还有…孤独。
我只是，想和你们一起玩…我只是，想要人陪着我…
我想要…温暖……
鼻子忽然间很酸，有什么酸溜溜的液体，顺着脸淌了下去，狠狠地抬起头，那液体便倒灌进来，倒灌进嗓子里，苦，咸，又有种让人安心的味道。
啊…忽然间，安心了。
周围，很安静。
闭上眼。
笨拙地，用左手抱住右肩，再用右手，抱住左肩…颤抖着，给自己一个拥抱，紧紧地。
“乖，乖，不怕不怕。”哄着自己，和自己温柔地说话，“我抱着你呢。”
好暖和…
“嗯…你真好。”自己回答，然后，傻笑。
黑暗里，那种温暖，忽然强烈了起来。
“手，拿开。”自己的声音在说。
“拿…拿开？”
“我要抱着你。”
“哦…”
慢慢地，战战兢兢地，松开手，似乎害怕自己的身体暴露在黑暗中。
可是下一个瞬间，自己被抱住了。
一双暖暖的，小小的手，还有，一个单薄的，不断颤抖的胸膛。
“咦…又是你！”
“嗯。”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小郁青迷糊了。
那个孩子，有着和自己相同声音，甚至气息的孩子，把他抱得更紧了：“舒服吗。”
“啊…舒服，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走！”小郁青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紧到对方发出一声轻微的低吟。
“不行。”那孩子的声音，透明而轻柔，像一片羽毛，一个梦。
“为什么啊…你不许走了，我抓住你了，你是我的了！”几乎是在大喊大叫了。
“我，是你的什么。”算不上反驳的轻柔询问，淡得失去了询问的语气。
“啊…”
“傻瓜。”
小郁青哭了。
“说你是傻瓜，就哭鼻子么。”
“不是…我好高兴啊！”小郁青抽抽搭搭地回答。
那孩子一愣：“高兴什么？”
小郁青带着泪水，咧开嘴笑了：“他们说，是骂我，你说，是心疼。”
那孩子的身体蓦地一震：“胡说…”
“唔，你不走了不许走了！”小郁青蛮不讲理地伸出脏兮兮的胳膊，反而把他给抱住了，“你冷了吧？我抱你！”
“我不冷…你松手！”
“骗人。”小郁青吐了吐舌头，笑了，“我最知道你了！”
暗夜里，黑暗的洞穴里，紧紧相拥。
“你别怕，”小郁青拍着怀中人的后背，“姥爷一会就来了！”
那孩子忽然发出了一声冷笑。
小郁青愣住。
“不会的，”幼小的，轻柔的，冰冷的声音，“没有人会来救我们。”
小郁青开始挠头了：“这样啊…”
那孩子终于挣开了他的手，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小郁青惊慌地伸出手，要去够他——
“别碰我！”那孩子忽然喊到。
小郁青一惊，然后乖乖地把手缩了回去：“哦…”
“你想要我么。”
“啊…想！我想！”
那孩子淡淡地笑了，笑得很凄凉：“那，你能保护我么。”
小郁青拼命点头：“能！”
“算了吧，”那孩子笑笑，“你连从这里出去，都做不到。”
你连从这里出去，都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
小郁青的手，攥成了拳头。
“你连自己都救不了，拿什么，来救我？”
小郁青低下头，上齿狠狠咬住了下唇。
“放弃吧，”那孩子的声音变得渐渐飘渺起来，好像不那么真实了，“等着人来救你…”
“我不！”
黑暗中的两个孩子，同时吃了一惊。
“你…”
“我不！我就不等着，我要自己爬上去！”小郁青忽然上前了一步，一把拉住了那孩子的袖子，“上来，我背你！”
“你…”
“我什么啊，快点上来啊！”小郁青咬着牙，忍着脚上的剧痛，“我的手还可以用！”
那孩子迟疑了：“我很重…”
“切，再重能重到哪里去？”小郁青一拍胸脯，“三楼的王强你知道吧？我还背过他呢！三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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