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逃跑,恐怕没有出这信阳镇,脑袋就先掉了。
但话说回来,杨四自从又被推上这海匪首领的位置,感觉和从前大不相同,几年前手下一两百人马,已然觉得威风无比,可这些日子统领这几千青壮,军法操练,那种感觉大不相同,再怎么傀儡,毕竟是首领,杨四又有些舍不得。
不过这日子每过一天,杨四对胶州营,对李孟的敬畏就加深一分,李孟轻描淡写开玩笑的一句话,落在杨四的耳朵里,就好像是雷鸣一般,只觉得心胆都要立刻粉碎,直接就是跪下磕头求饶。
这杨四当年也是见过血的亡命海盗,说是胆大包天之辈也不为过,但在李孟面前,这一切都是毫无踪影,烟消云散。
那句话确实是李孟的调侃,看见杨四跪下,李孟禁不住摇摇头,笑着说道:
“站起来吧,你如今也是统率几千海贼的大头领,莫要让人看见了笑话。”
听到这句话的语气轻松,杨四的心才安定下来,老老实实的站起来,李孟却转过头问站在身后的王海说道:
“方才你看着这几千人,感觉如何。”
本来王海是面无表情的背着手站在李孟身后,听见李孟开口,稍微沉吟下,脸上露出很轻蔑不屑的神情,冷冷的回答说道:
“回禀大人,当日间咱们灵山卫所有集市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唔……恐怕还比不上这般喧闹!”
王海的评价当真是不留一丝颜面,这话说完,站在李孟身后的有几个亲卫已经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边火盆的光线充足,周围颇为的明亮,要是眼神好些,还能看到杨四身后那几十名海匪打扮的人都是面有惭愧的模样,也有低下头去的。
看到王海脸上铁青一片,李孟笑着把头转过来,他明白王海为什么这般的愤怒,胶州营这次派到信阳镇来训练这些青壮的头目军官们,都是王海亲兵营里面抽调的,也算是王海的嫡系,亲兵营平日里面觉得自己是胶州营诸军之冠,精锐中的精锐,每个人去普通军中都可以做个小队甚至是把总的。
方才那几千人闹哄哄的过来,就好像是一盘散沙,在那里拿着棍棒追打,大声吆喝的,就是现在站在杨四身后的这些人。
“呵呵,你们这些人也不要觉得惭愧,一些不服管教的青壮汉子,训练不到一个月,夜中行军,虽然混乱,却没有溃散,这也算是你们的成绩了。”
李孟笑着说道,他这句话说出来,众人的神色这才是平复了些,不过李孟所说的也的确是他心中所想,在信阳镇招募的这些青壮,还真是训练出些模样,李孟心中也是有些高兴,指着面前的杨四说道:
“你小子好造化,一进我胶州军中,就能统领几千人,你看看我身后这些儿郎,舍生忘死的拼了几年,还没有你这样的运气!”
听到李孟这话,杨四又是跪下,开口大声说道:
“全是总兵大人的恩典,小人能在大人麾下有个出身,光宗耀祖,小的就算是做牛做马也无法报答大人。”
既然被强行的绑到了胶州营的战车上,杨四心中所想只是,自己拼死拼活,到最后不要被对方丢弃,方才李孟的言语之中已经是隐约许给他出路,杨四心中激动,这次跪下谢恩,可真是出于内心的感激之情。
接下来就是说明下一步要做什么,简单几句讲完,杨四他们就要回转信阳镇,临走的时候李孟笑着交待了句:
“今日看是这般模样,两月后,我再来看,希望不再看到几日的景象!”
杨四那边众人都是齐声的轰然答应,急忙的骑马回返信阳镇。第二天清晨,李孟和亲卫们也是早早的拔营离去,他们所在的这片空地实际上是杨四率领手下训练演武的所在,除却几十名头目之外,根本没有人知道李孟曾经率领人来过。
回到胶州之后,李孟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莱州知府同知周扬拟一封文书,去巡抚颜继祖那边催讨军饷粮秣,眼下胶州营除却扩军之外,最迫在眉睫的大事就是缺乏钱财用度,目前屯田田庄正在大幅度的吸纳各地流民,需要大批的粮食和金钱的用度。
屯田田庄虽然是有一定的储备,可架不住这次的吸纳流民太多,每日间大批的粮食被消耗,大批的金钱被投入其中。
山东私盐的贩卖,和郑家的私盐交易,灵山商行的收入、还有郑家在海上的那些商船在港口缴纳税赋、名义上属于胶州营的那些商船的收入,这些钱财除却花费在胶州营本身的运转之外,其余的钱财都是被投进了募兵、迁移匠坊、安置流民这几个大项目上,被鞑子兵打下的济南府重建成要塞也是花钱不少。
从前李孟靠着自己的钱养兵,兵精钱多,对朝廷下拨的那些扣来扣去的粮饷并不关心,眼下规模放大,钱财一时间运转不及,偏偏因为灾年,山东境内的私盐收入也比往年有所下降,其他的收入并没有太大的上升。
周扬的幕僚还有宁乾贵的私盐巡检衙门那边,每个人都是愁眉不展,拼命的调拨筹措,看看能不能顶过这一关去,李孟手中还有差不多十万两银子没有动用,可这是最后的准备金了,没有到十万火急的时候,绝对不能拿出来。
眼下没有什么立竿见影增加收入的方法,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朝廷下拨的粮饷,算计起来,又有一年的饷银没有下拨,即便是兵部克扣,可山东巡抚和地方上的各级衙门肯定不敢克扣,到手里也是一笔大钱,总归能救急。
周扬这边把折子写完之后,宁师爷却也是急忙的赶到李孟这边,这两人早就是想找李孟谈来年的预算之事。
说起来,周扬和宁乾贵虽然都是读书人,但周扬此时是莱州知府同知,也算是中等品级的官员,而宁乾贵是个秀才出身,又是盐政衙门里面的师爷,按照当时的说法,是清浊不同流,身份极为的悬殊。周扬身边的文人和宁乾贵身边的文人彼此之间就有些彼此看不起的意思在。
不过周扬和宁乾贵之间相处的颇为不错,这次谈来年预算,双方事先也都是有过沟通,简单的寒暄几句之后,周扬先开口说道:
“大人,属下这边开门见山的讲了,按照今年的花费用度,明年会有三十万两左右的缺口,即便是朝廷下拨的粮饷按时拨付,差不多还差十五万两。”
李孟没有出声,只是抬抬手示意周扬继续,看着李孟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周扬转头看了宁师爷一眼,又是继续地说道:
“属下方才所说的那粮饷,还只是说兵部那边只是克扣了五成,要是扣的只剩三成,缺口更大,今年又是大旱,属下担心今年田地虽然增加了,可收成恐怕也比不上去年,而这流民还在不断的涌入……”
说到这里,周扬沉吟了下,他也知道接下来的话语很是不中听,不过咬咬牙还是开口说道:
“这旱灾要是持续,就怕明年二月,胶州营的钱财流转就要崩断,到时候,兵无饷,局面更加的不堪。”
“给本将个数字,若是最不堪的那种情况,要用多少两银子来填补!?”
听到李孟相问,周扬和宁乾贵对视了一眼,这次却是宁乾贵开口,缓声地说道:
“禀报大人,巡检司衙门那边三十名帐房算了五日,今年这大旱影响,田庄的收成按照去年的七成五来算,差四十五万两,可看着这旱情,收成折算去年的六成也不算是悲观,那就要差六十万两了!!”
说话的技巧讲究先抑后扬,周扬和宁乾贵说出了这“四十五万两”和“六十万两”的大数目之后,便是要向李孟表明,胶州营系统的财政状况已然是危险到了极处,从开始垄断山东的私盐生意到和郑家联手贩卖私盐以来,胶州营收入最高峰的时候也就将将三十万两银子,大半是花在胶州营的兵丁身上。
当日外面的花销也就是胶州营的军费一项,其余的倒是小头,一向是颇有富裕,可屯田田庄兴办以来,花销骤然增大,这屯田田庄若是兴办五年,自然有大利,可这头两年不断的扩充吸纳,处处都是需要投入。
之所以还在支撑,无非是屯田田庄虽然花销巨大,但也有出产,靠着出产补充,一进一出勉强平衡了些收支,可今年这扩军以及田庄的加大,让这种脆弱的平衡支持不住了。周扬和宁乾贵操持的就是胶州营的财政民生,看见这样的情况,怎能不着急。
可那次鞑虏入寇山东,以及李孟提升成为山东总兵,胶州营扩军乃是必行之事,这也是所有人的共识,可这招收的两万兵丁虽说不用考虑将来的粮饷花费,但衣甲兵器都是需要花钱。那些投奔而来的流民也都是需要收留,这将来都是给胶州营耕田作战的人力资源,安置费用也是不能缺少。
知道这钱该花,可钱却不够花,真是让周扬、宁乾贵以及手下的一干人等心焦如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知道缺钱,可却无处找钱,偏偏这事情还不在眼前,而在几个月以后,这种大难将至的感觉更让人不舒服。
凭空变出钱来,李孟就算是本领通天,也没有这个能耐,但是在周扬和宁乾贵眼中,李孟定下的种种政策之中,固然有种种经天纬地的惊人之策,可也有些不合适的,改掉之后,这经济上的困难没准就能迎刃而解。
但李孟从微末之民成为总镇大将,心志坚定无比,一向是极有主见,而且周、宁二人毕竟是下属,对一些根本之策也不能直接的反驳,所以想用胶州营的财政面临崩溃的事实引出话题,然后说服李孟。
可宁乾贵说出这事情之后,两人看着李孟的神色,但看不见李孟的脸上有惊愕的表情,在他们的心中,觉得李孟总是忙于胶州营军营的军务,而忽视了这花费财政的根本之事,不过看着李孟的神色虽然凝重,却不惊讶,分明早就知道这件事情。
屋子里面安静了一会,李孟沉声开口说道:
“明年二月之前,银钱还能够用吗?”
周扬和宁乾贵对视一眼,宁乾贵微微眯眼,稍微回忆了下众人核算的结果,沉吟着开口说道:
“应该有些富余,也就是再支撑十几天的光景,不过屯田田庄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