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烟尘大起,郝摇旗所带着的马队早就已经跑远,剩下的都是闯营步卒,胶州营的马队跑的颇有章法,真是可以称得上不急不躁,几千骑兵押着马速,跟在敌军的后面,不紧不慢。
这状态与其说是杀敌,倒不如说是赶羊,给予乱军逃兵的压力并不大,但只要溃逃的流寇之中有聚集成队的迹象,马上就会有马队前突,坚决的把这队打散,骑兵本身的冲击已经是足够达到这目的。
千里镜的望远效果比起现代的望远镜差得太远,李孟上望楼之后也只是看个大概,加上烟尘漫天,也看不见什么。
李孟嘴角含笑,自言自语道:
“这些兔崽子,千万别忘了叮嘱。”
回头要下望楼,却发现山东巡抚颜继祖还是跪在那里,李孟有些火大,禁不住冷声说道:
“颜大人,军前就不必这些虚礼了,这么做,李某在大军将士面前如何自处,若是友军和地方上看到了……”
颜继祖抬起头,苦笑了一声,开口说道:
“李大人,颜某的双腿酸软,实在是站不起来,若有失礼莽撞,还望莫怪。”
听到对方这么回答,李孟哑然失笑,冲着下面吼了几嗓子,让名亲兵上来,他蹲下给颜继祖挪挪位置,颜继祖自嘲的笑道:
“昔日在京师,自觉得读万卷书,天下间有何怕,有何处去不得,今日一见这大军交战,只觉得心惊胆战,双腿发软,站立不住,真是惭愧,惭愧啊!”
颜继祖吏部都给事中下到地方上做巡抚,一直是在文官的序列中,来到山东之后,李孟这边压根不给他领兵作战的机会,连见到这样杀伐场面的机会都是没有,今日在望楼上居高临下,倒是看得格外真切。
那些血腥和死亡,实际上在他这个距离上是看不到的,但是战场上千军万马,杀声震天,一个人在这种军队面前,毫无用处,会感觉到被震撼,会感觉到极为的渺小,会产生小动物面对猛兽的感觉。
当然,颜继祖被震撼的地方是胶州营在战场上的表现,胶州营在战场上体现出来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是大明官军绝对没有的。
不管怎么说,望楼上的这番笑谈,颜继祖却巧妙向李孟表达了一种低姿态……
胶州营的骑兵一直追出三十里,这才是收兵回营,郝摇旗所率领的兵马,除却马队还能抓得住之外,其余的步队都是溃散。
正在围攻开封的李自成大部,原以为形势大好,却突然发现东侧有了一个巨大的漏洞,两万余山东兵马正在虎视眈眈。
等到马队回营的时候,兰阳县的劳军使者也是赶到了军营,这兰阳县本就是开封府在黄河上的门户,李自成围攻开封城,这兰阳县从官吏到平民,各个都是战战兢兢,盼着官兵来解围,可又害怕官兵来。
河南的官军名声可都不怎么好,郝摇旗驱动大军赶来阻截李孟部,大摇大摆的经过兰阳县城,里面的官民都是绝望异常,还有那无赖地痞趁机鼓噪,城内更是混乱异常。
没人认为官军会有什么好下场,两军列阵合战,摊子未免大了些,兰阳县城墙上也能看见不少战况。
县令甚至打着要是郝摇旗大胜官军,自己是开门投降,还是守城死节的问题,不过据说现在已经有举人和世家子投进反贼之中,自己是不是没必要太坚持。
谁想到双方拉开来一打,城头上的人反应比起来在望楼上观战的颜继祖更为不堪,那山东巡抚好歹还是个见过世面的大人物,有些镇定之气,这兰阳县上的人目瞪口呆已经算是镇静的角色,更多的人都是听着外面的杀声,战战兢兢的趴在垛口后面,连看都不敢看,只顾得在那里求神祈祷。
等官军大胜的时候,这些人才算是回过味来,城中已经开始哄抢的地痞无赖瞬时间没了声息,懦弱如羊的大户和商铺们胆气陡然壮大,把被抢走的东西直接抢回来不说,还打死了几个闹的厉害的。
知县和士绅们一合计,快些出城劳军吧,看城外着官军如狼似虎的模样,要是不开城,这些官军打进来也说不准。
大户和殷实的人家凑了些猪羊,又从城内的青楼里面征调了些粉头,还把几个躲在城内的老渔夫揪出来,要给外面打些黄河的河鲜。
知县是不愿意过去的,看城外河滩边联营的规模,自己凑起来的这些酒肉女人,根本是杯水车薪,要是军营中分配不均匀闹将起来,肯定自己没有好处,但有什么法子,身为知县,好处平日里拿着,出头的时候也要出头啊。
知县领着县城的劳军队伍来到了这支军队里面,守门的士兵脸色冷峻,但却不粗暴蛮横,只是过来验看了告身文书,也就放进去了。
不过这些守门的军兵却不让那些青楼的粉头进门,还恶声恶气的人让她们离营五里,一帮人不敢说什么,只好照办。
这兰阳知县在河南当官也有两年,也进过几次军营,那军营里面好比是依附在城外的贫民营地一般,士兵衣衫褴褛,吃喝缺乏,穷困异常,难得见到的富裕场面,那就是这些人在外面抢劫烧杀完毕。
总的来说,军营之中又种种不堪入目的丑态,知县是个科举出身的斯文人,实在是不愿意看到。山东素来是个穷地方,这几年虽说是无声无息,可邸报塘报的文书上,山东都是拼命的报灾情,他们兵马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附带说一句,李孟去年驰援开封的时候,大军没有经过兰阳县,而是在陶家店那边来的。
这次劳军是不得不来,可一进军营之中,这知县倒是吓了一跳,这军营还真是和他往日看到的完全不同,这整备的程度可要比县城强太多了,以木栅土墙为外围,在军营内棋盘格的道路。
在道路间隔出来的空地中,或者是帐篷,或者是仓库,他们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是昏黄,军营中飘散着食物的香气。
除却在外围放哨防卫的士兵外,大部分的人都是按照自己扎营的地区聚集在一起,吃饭闲聊,间或能看到几个带着铁盔的士兵在营内巡视。
兰阳知县用力的揉揉眼睛,心想这是我大明的军营吗,为了防止军队半夜炸营,这天色昏黄的时候,若是没有战斗,换做其他的军将,肯定不许士兵们聚堆在一起,而士兵们也绝对没有这种闲适的心态。
“他娘咧,这些军兵吃的是粮食烙饼,啧啧,还闻到肉味了……”
在知县身后的一名衙役低声的惊叹,知县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心中却也是惊讶非常,士兵们吃的还真是不错,这还是大明的军队吗,粮食做的饼子和肉汤,自己衙门里面的几个差役都未必天天吃的上。
越糊涂,越害怕,白天这支军队的厉害他们也是见过,以为是多么穷凶极恶的兵马,谁想到居然看着都是些年轻的小伙子,本分人家的青壮,那多嘴的衙役又在后面低声的惊呼说道:
“这人马哪来的,老子也要搬去山东,老苟你看这兵士,分明是太平年景的精神头。”
“莫非这些兵马就是去年把宋江那伙打垮的山东兵,还真是了不得哩。”
这位知县连说都懒得说了,他也是有些震惊,突然想起当年自己看过的一篇文章“赤身枕剑,坦然高卧,猛虎不敢近也”,眼前的这军营这军队不正是这个状态吗?知县又走了几步,有了方才那些想法,更是感觉到在营内的安闲中,体现出来的那股肃杀之意。
地方官劳军,知县这种级别的,一名千总出来应该感谢几句,也就算是了结了,不过方才那些哨兵通传的时候带回的消息,却是大帅要见他们,被叫做的大帅的,应该就是左都督、山东总兵、援剿两淮军务李大帅了,这位要见,那应该是召见,也不知道是什么要紧事,兰阳知县也有些提心吊胆。
可千万别是大军要进城驻扎,兰阳知县一边小心翼翼的祈祷着,一边朝着帅帐走过去,还能听见几位经过的军官的议论:
“今天这仗这是没意思,就是骑着马追,刀子都没挥几下,我还指望积功升个小队呢!”
“少叨叨两句吧,上面有令,咱们老老实实听着就是!”
看着盘查盘问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知县这一行人知道快要到帅帐了,不知道为何,从进军营门到现在,没什么凶神恶煞,也没什么不堪入目的景象,但这兰阳县一行人却变得愈发紧张了。
所送的猪羊鱼鲜都是被这营中的军需官接受,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他们几个拿着几坛酒向前。
帅帐的外观和其他处的营帐自然有所不同,而且在这里看到了不那么休闲的士兵们,全副武装的甲士或宿卫,或者各处巡视。
这山东兵马的确是不同寻常,这些近卫士兵看起来比河南总兵陈永福的亲兵还要精锐啊,可这一路上惊叹了一路,兰阳县这些人反倒是有些见怪不怪了。
只是这帅帐周围自有一股肃穆的气氛,那几名多嘴的衙役也是沉默了下来,突然间听到帅帐之中有人大笑着说道:
“李将军,本官心中实在是畅快啊,莫要怪我有辱斯文,可这消息若不痛饮几杯,怎能抒我胸臆!!”
“军中无酒,不过正好,方才儿郎们通传,说是兰阳县劳军倒是拿来几坛酒,去看看,怎么还没送过来了。”
两个声音显得颇为愉快,话音未落,看见帅帐的帘子掀起,两名亲兵急忙的跑出来,看见兰阳县一行,都是眼神一亮,开口笑着说道:
“倒真是巧,兰阳县,快些进来吧,我家大帅等着呢!!”
这话说的客气,兰阳知县整个人却颤了下,对方何等身份地位,居然用个“请”字,还在“等”,连忙和身后一名衙役班头,捧着酒坛,小跑着朝帅帐过去,那两名亲兵给他们把帘子掀起,更是让他们诚惶诚恐。
兰阳知县一进帅帐,有人上来把酒坛子接过,看着坐在上首的两人,一人是总兵的袍服,可看着也就三十出头模样,年纪却未免太小,另一人五十多岁年纪,身上穿着的官服是巡抚的服色。
应该是没错了,兰阳知县连忙跪下给山东巡抚和山东总兵见礼,那年轻人还真是山东总兵,仔细一想,若是白日山东兵马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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