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兵部尚书陈新甲恼火的是,不知道为何,他想严格保密的这个点验兵马的结果,居然在京师中流传开来,很有些脑袋不开窍的言官御史还有闲居的文人们,写文章称颂赞誉,让陈新甲措手不及。
预先计划的三个手段里面,有两个已经是失败,陈新甲从某些消息渠道还听说,说是大太监王承恩曾经私下里笑话过他,说是听评话定计策,纯粹是个样子货,听到这个的陈新甲真是颜面扫地。
眼下这事情进行的灰头土脸,但要是不进行下去,恐怕更是丢人,在朝廷公祭松山死难的将士的仪式结束后,兵部尚书陈新甲上奏,说是京畿短暂之间编练新兵时间紧促,需要调外地兵马入北直隶镇守。
山东兵马兵力充足,应调山东兵马入真定府驻防,崇祯皇帝对这些事并没有什么印象,直接是准了,朝廷下旨,兵部下文,调山东总兵李孟所部,入真定府衡水、翼州驻防。
一贯是低调的山东兵马和镇东将军李孟,难得的在京师中显眼了一会,就是因为这点验兵马的结果。
本以为也就是个短暂的小插曲,谁想到这种显眼居然持续了下去,只不过开始的赞誉和好话持续了很短,接下来可就是攻讦如潮了。
因为在二月末,山东兵马开始在运河上设卡收钱,称为山东漕运厘金,从官船到民船,无一漏网。
消息从山东传到京师需要些时间,二月二十五那天,济宁州的漕运码头已经是闹翻了天,运河水流平缓,船只行动不快。
听到要按照船上货物价值的百分之一抽税,船主都是大哗,但船只也跑不快,只得是济宁州收厘金的人自顾自的上船。
一开始的时候,船主都是哗然大闹,不愿意交这笔钱,他们总觉得山东兵马再怎么嚣张,也不敢触犯众怒,何况法不责众,这么多人在这里闹,山东的收税差人也要忌惮一二,只要一个人不交,大家都是不交钱。
“知道这货是谁家的吗,这可是当朝内阁首辅大学士周延儒周老爷的,你们山东巡抚和总兵见到周大人也要磕头的,居然敢上来抽税收钱,你们胆子到底有多大,要是得罪了周大人,一个折子上去,你们都要粉身碎骨啊!”
一艘大船上,一名商人在那里破口大骂,他身后站着一帮船工水手,各个都是神色不善,盯着上船来收税的那些山东税丁。
刚才这些税丁上船要查验货物,就被这商人拦了下来,双方稍有推挤,他就是破口大骂,报出自家的名号。
这船在运河上航行,只要是报出周延儒的名头来,根本没有人敢于阻拦,谁想到在这山东的济宁州居然被人拦下,而且还要抽税。
“这钱收的可有名目吗!?还不是你们山东的贪官污吏想要中饱私囊,放这船过去便罢了,若是不放,你们济宁、你们山东大小官吏都等着掉乌纱吧!”
听这话说的,也不知道他是首辅,还是周延儒是首辅,这边喧哗分闹,在码头河港停靠的商船都是靠了过来,看着对面的那些税丁阴沉着脸不出声,都是纷纷鼓噪起哄,一时间局面不可收拾。
这商人说的吐沫横飞,听着周围的鼓噪叫好,更是来劲,刚准备说说周延儒如何受皇帝宠信,若是得罪首辅周延儒,等于得罪当今圣上,那就欺君之罪。
在他面前那位师爷模样的税吏,在他叫骂的时候,一直是拿着账本在看,周围聚拢的船只越来越多,起哄叫好的人也是越来越多,这税吏把账本一合,冷声地说道:
“哪来的这么多废话,抗税不交,打下河去!”
那名商人说的正起劲的时候,却听见对方说了这么一句话,刚要继续大骂,却看见对面几个税丁走过来,手中拿着五六尺左右的竹竿,驱赶开他身边的家丁仆役,一起使劲,直接是把这商人从船上推了下去。
“噗通”一声,人已经掉在了河中,这一下子周围鼓噪的声音顿时是小了许,那名商人应该是会水的,掉进河中居然是扑腾了起来,不过税丁们却又拿出根十几尺长的竹竿,竹竿头里有个铁钩。
一名税丁拿着这带铁钩的竹竿伸下去勾住了那名商人的长衫后襟,围着的众人胆气一壮,心想这些山东的税丁果然不敢伤害人命。
周家货船的商人也是胆气大壮,刚要喊什么狠话,上面那税丁双臂用力,铁钩勾住这人的衣襟,更是挣脱不开,直接又给塞回了河中。
二月间,河水开化,漕运刚刚通航,水温可是很冷,那商人被塞回水中一会,那可是极为遭罪。
“哗啦”一声,那税丁又把这商人提了起来,拿着账本的师爷走到船舷边上,好整以暇地问道:
“这位周大学士的亲戚,可愿意缴税协助漕运吗?”
这商人刚要张口,又是被塞回了水中,等再被提起来的时候,已经是脸色青白,一出水面就扯着嗓子喊道:
“小的愿意交税,愿意交税,拉我上去拉我上去。”
这师爷点点头,冲身边的税丁点点头,又有两个人过来,一起把河中那商人拽上船来,那商人上船之后已经是说不出话来,披着件毛毡在那里瑟瑟发抖。
看着这么凶恶的税丁,那商人的家丁仆役都是大气也不敢出,几名税丁和几名文吏开始大摇大摆的点验货物,估算价值。
周围围观的那些船上的人,现在都已经是安静了下去,谁也没有想到这些山东税丁居然这么凶悍,刚才那船上的商人跳着脚说自己是当朝首辅、内阁大学士周延儒的管事,这船是周大学士的产业。
山东税丁手下丝毫不留情,直接把人打落河中,看那架势,要是不答应点检货物,恐怕就是按在河里淹死了。
利用这商人鼓噪叫骂,然后吸引河上船只聚来,行凌厉手段立威,专门找这有凭仗的商人下手,更是杀鸡给猴看,效果极好。
不过围过来的船只全都是外地的船只,济宁州和其他山东的船只,早就是乖乖的靠岸主动请求查验货物,缴纳厘金。
能在这运河上南下北上的船只,获利都是不少,这货值的百分之一,还真不是那么非要不可。
“丝绸、细瓷、香料共七船,共有……按照济宁价格估算……一共合计三万八千两纹银,厘金三百八十两。”
各处点检的账房和税丁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汇集在这船上,开始把自己点出来货物的一项项报出来。
对这次的征税,由灵山商行和武装盐丁人员组成的税丁税吏准备的很充分,事先了解各种货物在市面上的价值,点验完货物,直接就是报出了单价,在这艘货船的船头,几名账房飞快的打着算盘,很快得出了货物的价值。
披着毛毡的商人被冻的咝咝哈哈的难受之极,船家连忙熬了锅热汤,他正在那里大口的喝着,心里面以为这次恐怕要损失大了,这些如狼似虎的,岂不是要狠狠的敲诈自己一笔。
坐在船头听到对方报出这货值和要收取的税额,这商人反倒是愣住了,对方估算的货值十分的公平。
严格来说,这些税吏估算的价值比真正的价值还要稍低,因为南货运到京师一带,贩卖获利要远远高于在山东一带的贩卖。
而且对方说是百中抽一,实实在在的就是百中抽一,没有什么加额,倒也是公允,和自己预想的不同,这商人反倒是有些无话可说,只得是讪讪的让下人去拿银子付账。
先行威慑,再行公允,这收税第一步做的极好,税丁中为首的那名师爷在账本上记下这收上来的第一笔银子,心中禁不住有些得意,事先侯山和黄平交流了很久,才决定了这么一个形式。
他知道刚才被他征税的船只的船主并不是虚言恫吓,而是的确和周延儒有些关系,这船上的货物在北方卖掉后,获利的七成都要进入当朝首辅周延儒的腰包,不过越是这样的背景,作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就越有效果。
从正月初三开始,整个山东盐帮在两淮的人员就在寻找这样一个“鸡”,到最后目标锁定在这和周延儒有关系的船主身上,别看收上来了三百八十两银子,实际上胶州营的花费可远远不止这个数。
知道有这么艘船之后,几乎是用最紧急军情传递的方式,快马接力传到了济宁州,而且山东盐帮的人还花钱买通了船上的几名水手和那商人的家丁,并且有人还在徐州作为替补的水手上了船。
也就是说,即便这名脾气张扬的江南商人不在船上大吵大闹的话,肯定会有人用其他闹起来,在这河上演一出戏。
“你们这些为虎作伥的奸邪小吏,私自设卡收税,朝廷的体面制度就是败坏在你们这些人的身上。”
周围本来已经安静了半天,那记账的师爷却听到边上有人这么说,转眼间就是“为虎作伥”“奸邪小吏”“败坏朝廷体面”几顶大帽子扣到了头上,这师爷也才三十多岁的年纪,听到这话,禁不住有些恼火。
转头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却看见有艘船并没有离开,在船头上站着一名文士打扮的年轻人,正做出一幅嫉恶如仇的神色,看着这边。
税丁们听到他这么说,都是有些火大,不过为首的师爷却觉得犯不上为这么年轻的士子招惹是非,看对方的年纪不大,穿着又是有钱人家的模样,想必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年轻气盛的角色,当下笑着回答说道:
“朝廷多年没有拨付银子修缮漕运河道了,山东要不自己收钱筹措,恐怕这位公子也不能坐船行走。”
本以为这句话说完之后,事情也就了结,谁想到那年轻人又是开口冷然说道:
“朝廷的赋税出自田土方是正途,这运河上的船只都是士绅官宦的产业,你们恃强凌弱,强行的收取,岂不是给朝廷和地方上抹黑,还顾不顾朝廷的体面。”
这话说的大义凛然,说白了就是这赋税徭役和士绅官宦是无关的,这些大明的有产阶层,享受大明帝国给予的各项福利,成为人上之人,但却不承担一丝一毫的义务,那些应尽的义务,缴纳的赋税,却要由那些大明帝国底层来承担。
那名师爷的脸色渐渐的冷了起来,他是个没有功名的读书人,在进入胶州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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