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师爷的脸色渐渐的冷了起来,他是个没有功名的读书人,在进入胶州营当差之前,他家里因为负担不起赋税已经是破产,家里人濒临饿死,可同村有功名的那几户人家,不负担任何赋税徭役,却趁着这个机会大肆的吞并土地。
进入胶州营当差之后,这名师爷被灌输到一个道理,有责任有义务,山东兵马戍守齐鲁之地,保这漕运之地的安全畅通,收取些银钱,也是理所当然的。
看那师爷的脸色冷下来,那些税丁的表情愈发的难看,站在船头的那名士子愈发觉得自己凛然无比,言辞间也愈发的慷慨激昂,大声地说道:
“不要以为横行霸道就可以肆无忌惮,最多也只能是嚣张一时,尔等不知道阉党的税监、织监在江南的遭遇,奉劝尔等,若是倒行逆施,到时候民怨沸腾,义民蜂拥,就算是后悔也要晚了。”
听到这句话,带领的税丁的师爷脸上却露出了笑容,弓弓身回答说道:
“不劳公子您费心,江南各处收税收不上来,主要是压不住局面,被人一冲吃了大亏,在这山东地面上,谁敢这么闹,看看岸上都要掂量掂量。”
这名师爷不阴不阳的说完,也不理会那位站在船头,自以为仗义执言的公子哥,直接领人下了船,上小艇朝着另一艘船而去,临走的时候给收过钱的船队留下了张“厘金付讫”的凭证。
那名站在船头的士子没想到自己这么一大番话,却被对方这样的反应,一时间气得脸色有些发青,顺着那师爷指着的方向看去,却看见码头上八门火炮对准了运河的方向,在码头那边还停靠着装满了士兵的兵船。
看那黑黝黝的炮口,和在阳光下反射的锋刃光芒,这士子白日里打了个寒战,再也不敢在这里激扬,灰溜溜的躲回船舱之中。
兖州军都司张江安排了两个营在这济宁码头上,大明的平民百姓在万历年之后很容易被鼓动起来,凡是征税或者是非文官办理的事情,往往会和平民百姓发生冲突,比如说天启末年在苏州那次。
魏忠贤派人去苏州抓人,激起民变,结果闹得沸沸扬扬,去年暴死的复社首领张溥还根据此事写了《五人墓碑记》。
这《五人墓碑记》对李孟来说,也是在现代时候,所知道的明朝不多的事情之一,初中时候,李孟的成绩还是不错的。
本来按照山东盐帮和灵山商行商议之后,认为凭借税丁就足够来应付可能出现的变化,但李孟却下文调兵,准备用对付敌兵的态度来对付可能出现的变乱,如果真因为收取漕运厘金发生什么混乱,岸上的军队准备杀光所有作乱的人。
万历年和天启年,朝廷都是向着江南一带派出税监和矿监收取税赋,被讥刺为阉党恶政之一,与民争利的事例。
可田赋收取,压榨的狠了,就要像如今一般激起民变,流贼蜂起,何况大明自嘉靖年开始,基本上没有什么风调匀顺的年景,大明帝国的正常运转,需要赋税来支撑,农民的收成就是那么多。
那增加财政收入行之有效的手段就是收取工商税,但这些工商税要从那些手工工场和大的商行收取,这些富得流油的产业背后是谁,大多是江南士人豪族,这些人又和京师和南京以及地方上的官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本身就是这些高官显贵的家人出面经营。
收一分税赋,他们就少赚一分银子,自然是满心不情愿,偏偏万历和天启都是有些主意的皇帝,轻易不会收回自己的政策。
结果下面想出来种种的方式对抗,税监和矿监在地方上收税的时候,往往受到地方官的牵制,甚至会被地方官找理由治罪,而江南苏州、杭州之地,往往是工场主和富商们在背后鼓动。
让那些工场的工人鼓噪闹事,冲击朝廷派下来收税的官员官署和驻地,让这些收税的太监在地方上无处容身。
工人们和税监以及随从发生冲突,难免会有死伤,一有死伤,那就是税监和他们手下的罪过,更是被朝野的士人攻讦。
每有地方官惩治税监和矿监,地方上的民众对抗,都被文人们美化成义举、义民,行为足以和天地同存、日月同辉,是了不得的正义行为。
有些文人名士的好文笔,写出来的文章,让人看完之后,的确是热血沸腾,恨不得身临其境。
但上面所有的大义凛然之事,仔细追究,都会发现,这些官员、义民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不缴纳朝廷收取的赋税而已。
朝廷收不上税,没有钱,没有钱给官员们发俸禄,没有钱给士兵们发军饷,没有钱去兴修水利,但朝廷的运转每时每刻都是需要财税来支撑,在士绅官宦,这些最富的人身上收不上来钱,只能是去平民百姓身上,在那少得可怜的田租上扣钱。
大灾连连,这番的压榨自然是民不聊生,现如今扰乱天下的流民之乱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为了平定这流民之乱,抵抗关外的蛮族威胁,却只能是把上面的循环继续下去,这就是所谓的恶性循环。
天下各处都是如此,山东私设关卡,收取厘金,虽然不合法度,但却也是为了重整这种秩序的努力,李孟此时掌管一省,就在这一省之地确保实行,在山东除却身份特殊的孔府和鲁王府之外,所有的平民士绅都要缴纳税赋。
谁都知道山东这做法是正确的,但这做法却不是谁都能学的,天下间也只有山东这种李孟实现了完全控制的地方才能推动。
朝中的诸位大人平素里可是清贵的紧,就算是说话一般都很少提到钱字,说到个钱字都觉得自己俗气。
可一听下面的人说自家的货物,居然在过山东境的时候被抽了厘金,当即是勃然大怒,有那大臣,在朝中十年没有参与过什么政争之事,廷议的时候都是打着哈哈做老好人的,平素里走的是难得糊涂的路线。
但这次都是震怒异常,大明朝廷的事自有他人处置,和自己无关。可有人居然要收自家的钱财,那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一定要闹个究竟。
这消息一传到京城,那些夸赞镇东将军、山东总兵李孟不吃空额,忠心为国的言论瞬时间销声匿迹。
不管是想到还是未想到的攻讦纷至沓来,“心怀不轨”“居心叵测”这都已经是常见的言论了,还有“猪头生角”之类的评价。
这些攻讦的言语,都被李孟安排在京师的人手在第一时间得到后,抄录成册,迅速的送回济南城。
对攻击他有异心的言论,李孟倒是一笑置之,本就是预料之中的,倒是这狗头生角的典故让他很生奇怪。
老太监刘福来笑着解释道“文人乱用典,从狗头生角这词上化来,说是猪头上生角为龙形,也是说你有不轨之心的意思”,李孟哈哈大笑,这些人说的倒也没有什么错处,还真是说准了自己的心思。
不过京师传回的奏折之中,有个特殊的就是左都御史刘宗周,他在折子上面说,看户部和兵部的文档,那山东兵马已经是几年没有一份饷银发下,这件事情于理不合,却有情可原。
而且漕运河道多年没有修缮,若是这山东抽取的厘金能够用在运河之上,倒也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而且朝廷在江北各省很多都失去了控制,军队军饷接济补上,要是让地方武官按照这个自筹,也不失为办法。
事实上,这设卡抽取厘金的办法,在这样天下纷乱,朝廷控制力下降的情况下,倒真是个办法,最起码可以维持部队和地方上的供给,朝廷已经是无法提供什么帮助了。
缺点是容易让地方上独立性太强,但眼下这样的局面,独立性太强,总比没有一丝的力量要好,所谓是药三分毒,这法子毒性大了点,可还是有效力的。
只是这刘总周素以清廉著称,又是个做学问的,他可没有什么产业和漕运相关,但他说的所谓公允之言,谁也不会听,万事家事高,大家的钱财利益受损,谁还管这法子到底是有什么异议。
这个说法,迅速的被淹没在其他人的折子之中,都说刘宗周太好作此惊人之语,大言无当,不必理会。
崇祯皇帝也是和往常一样,耳根子在文臣面前特别的软,自然是不予理会,反倒是申斥了几句刘宗周。
“周大人,您是内阁首辅,这件事情一定要给大家拿个主意,那李镇东闹得实在是不像话了!”
上朝之后,朝中大臣们都是聚在内阁首辅周延儒的府上,想要商议出个办法来,为了自家货物在漕运中北收取厘金,许多政见不同的大臣都是走到一起。
周延儒看着客厅中吵吵嚷嚷的这些同僚,他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听着那人的话,周延儒也有些火气,闷声开口说道:
“老夫表亲的买卖过山东境时候也被收了银子,老夫说什么来着,话讲回来,那山东总兵李孟,你们又有什么法子对付。”
一问这个,客厅中的诸位大臣都是哑然,周延儒的名声在朝廷中并不好,以贪财好色闻名,而且那复社首领张溥的暴死,和他也有说不清楚的关系,但这见识却是好的,他的判断众人都信服。
看到这句话问的大家哑然,周延儒冷笑着又是说道:
“自天启年到如今,做到总兵、参将这一级的武将,手中实力尚在的,朝廷可有加实罪给他们的吗?一个都没有,都是不痛不痒的罚俸和申斥,这山东总兵李孟前段时间点验兵马,不还是说没吃空额吗,老夫估计着,不吃空额不可能,可肯定吃的比较少,手中两万兵是有的,这样的武将,朝廷能动吗?下旨申斥,那还不是耳边风!”
一席话说的屋中更加安静,许久才有一刑部的侍郎迟疑着说道:
“前些日子兵部的陈尚书上奏,说是要调李孟所部来北直隶镇守,若是他听命调防,事情倒还好办。”
屋中诸人都是有些兴奋,周延儒又是冷笑着说道:
“调刘泽清移防调了几次,他可曾动过地方,这山东兵马的调防,老夫看着难,诸位,捱着吧!!”
三月初七,传旨调防的钦差到达了济南城……
第340章 不听调,纳双妾
“要不是咱家那把运气太差,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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