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启程的那几日,几名贪墨厘金的税丁已经被斩首示众,这也算是为大帅的出征增添点血气,吉兆,吉兆!!”
孔三德倒是很会说话,尽管成了李孟的属下,不过他算是比较放得开的,自己的属下中老是那种板着脸做事的也不好,有这么个嬉笑怒骂的活宝也算是开心果,何况还有从前的交情在,李孟也不想要求太严,只要做事就好。
“漕运再有半月左右就要封冻了,周同知和宁师爷那边会派人来,联合查账,你也不要多想什么,这都是例行的规程。”
李孟笑着说道,双方说的轻松,不过在九月十月间却有人告发,说是厘金局中有税丁收受贿赂,故意的低估过往船只的货值,中饱私囊。几位胶州营在兖州府的头目合计之后,决定每人没收贪墨所得,打几十棍子也就过去了。
厘金局每日里的钱财好像是流水一样进来,想要河边的不湿鞋不太可能,一些小事,大家准备睁一眼闭一眼的过去了,谁想到文告报道济南李孟那边,给的批示是“此风不可长、犯案者杀头,家人为屯田户,从严处置。”
看到这杀气森森的文告,兖州每个人身上都是冷汗,没想到李孟对这样的事情,竟然是这么愤怒。
对李孟来说,在厘金局收钱的税丁收入已经是很高,这已经是足够,如果还不满足,那就不要做了,如果说是要贪墨的话,等着他们也只能是杀头抄家。
李孟心知肚明,给了高额的薪水,严格的惩罚制度,或许在短期之内会有效果,但是长远看,这贪墨的勾当还是无法杜绝。
不过不可逆转的过程,不代表李孟这边什么都不做,他还是要尽自己的可能,尽可能的让厘金局保持一种廉洁高效的状态。
听李孟轻描淡写的说查账的事情,孔三德脸上虽然是嘻嘻笑着,可额头上却见汗,还是忍不住从怀中掏出手帕擦拭了下,李孟瞥了他一眼,淡然问道:
“三德,莫非你在这里面也有参与?”
这么一问,吓得孔三德直起身来连连的摆手,口中急促地说道:
“大帅,小的的家业您是知道的,大帅您的恩典让小的做了这厘金局的督办,小人等若把持了这漕运北段啊,稍微做些生意那都是吃用不尽,何必伸手来赚这么烫手的黑钱,只是……”
他说话有些吞吐,看看李孟的神色,索性是咬咬牙说道:
“不瞒大帅说,这次查账搞不好很多人又要掉脑袋了,都是小人督促的不力,让下面出了这么多的漏子。”
李孟摇摇头,冷声地说道:
“我这次和你说一句话,今后不会再说,这钱财之事,最是毁人,放松了一丝一毫,到最后都要变得不可收拾,特别是在厘金局这种凭空生财的地方,若是不严管严查,等到日后崩坏,那就万事休提了。这次本帅先给你个承诺,不管你下面查出什么事情来,只要你不牵扯其中,那就平安,下次……可就没有下次了。”
听到李孟这句话,孔三德脑筋急转,咽了口吐沫,终于是判定自己没有牵扯在其中,连忙离开座位,跪在李孟的面前,开口说道:
“小人多谢大帅的恩典。”
“起来吧,这番话不是针对你,听说你在厘金局操劳,人都瘦了二十斤,你的辛苦我也是看在眼中,这厘金局的事体不光是要把银子收上来,还要把你手下的人管好,这才算是有功有劳。”
孔三德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又是谢过,这才是重新回到座位上。方才那番话,李孟算是在抚慰几句,孔三德也是就坡下驴,很快恢复了笑脸,只是这时候的气氛,就不如刚才那么活跃了。
稍微安静,孔三德从怀中拿出个盒子来,笑着说道:
“小人听说大帅家中又要增添丁口,不能亲自道贺,实在是失礼说不过去,小人准备了一样礼品交给大帅,也给将来添点福禄。”
对李孟还未出生孩子的祝福,却是恰到好处的讨好,李孟也是兴味盎然的接过了那个盒子,打开一看却是个银锁,边上的孔三德开口笑着说道:
“这是龙虎山张真人做过法事的长命锁,灵验的很,本应该在锁上刻个富贵二字,不过小人一想,大帅的家人,那将来都是要大富大贵的,能长命百岁的享受最好,其余的那肯定少不了,刻上去反倒是显得俗气。”
这番话说的李孟很是高兴,屋子中因为方才那番话稍显尴尬的气氛变得和缓起来,不过孔三德心中有数,李孟可不是说着玩的。
李孟在那里翻来覆去的看这个银锁,式样很简洁,却明显是高手匠人制作而成,边上边上的孔三德笑着补充说道:
“张天师轻易不做这样的法事,还是小人从前孝敬供奉的不少,这才是通过层层关系求到这么一个,可大公子那边耽误过去了,索性是给二夫人那边。”
说起来,孔家讲究不谈鬼神,而这张天师则是装神弄鬼的大拿,孔三德居然和龙虎山的张家有这么深的关系,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
两人正说话间,外面有人大声的通传,谁也没有想到竟然是曲阜孔府的人来拜见,李孟和孔三德都是愣在那里。
除却卖给孔府高价私盐之外,前些日子的清理地界,差不多从孔府占据的田产中,硬生生的挖走了两成,这可是颇为巨大的数目,反正是双方都已经撕破脸,既然孔府已经是干出来唆使兵部尚书陈新甲对付山东兵马的勾当。那李孟这边也不用顾忌什么圣人传承、衍圣公府的面子。
孔府受了这么大的损失,自然是四处央告,以为凭着孔府的影响力可以把这件事情翻盘,没想到这次胶州营是下死手来整,肉体消灭虽然太扎眼,可封锁还是可以轻松的做到,眼下孔府一封信都不要想送出曲阜去。
而且这形势和当年也有很大的不同,这段日子,满天下乱局纷纷,都是指望着胶州营来灭火,谁还会理会什么衍圣公府,那本就是太平年间的摆设而已。
在清理地界的时候,还没有这次的大局基本确定,大军南下武装游行,可地方官还是坚定不移的站在胶州营一边,那清理地界的命令可是布政使司发下来的,走的是标准的程序,在法理上谁也挑不出毛病。
高价盐扒皮,清理地界割肉,孔府被李孟的一个个政策折腾的很惨,按说双方已经是个势不两立的关系,何况目前大明皇帝仍在,正统仍然是在朱家,他李孟即便有夺权的可能,可目前还是作为大明的臣子行动。
孔府再怎么糊涂昏庸,也要划清界限,要不然孔夫子的精神和大义就都成笑话了。
不过末世之中,道德沦丧,李孟想不到的离奇事情有很多,这孔府还真就是和地方官一样,主动找上门来了。
衍圣公的世子孔嗣礼,这可是下一代的衍圣公,孔府的第一继承人,让他前来,这等于是孔府把头磕在了地上,彻底的臣服了,李孟和孔三德稍微愣怔了下,李孟开口扬声说道:
“请他进来!!”
坐在一旁的孔三德却没有从惊讶之中回过味来,在他一贯的认识中,孔府从来都是把自己看的极高,根本不向除了皇帝之外的世俗官员低头,而且也不怕什么改朝换代,因为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是需要读书人的支持,都要把孔府作为一个象征摆在很高的位置上。
何况胶州营这段时间针对孔府所做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都是血淋淋的手段,按照孔三德的想法,孔府一定是恨这李孟入骨,他还有些担心,心想这孔府始终是个招牌,按照李孟的发展,将来总有需要孔府的一天,现在把关系搞得这么僵,今后未免有些麻烦。
谁想到,孔府竟然是全不要脸面,直接上门求见了……
这孔嗣礼也算是高大挺拔,相貌堂堂,本就是一等富贵的人家,这么多年的养下来,的确实有种世家翩翩公子的气质,进入屋中立刻是把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孔三德却没有被这孔嗣礼的相貌和气质所迷惑,这孔嗣礼私下里也是道德败坏之辈,贪财好色,在孔府内的斗争中不知道毁掉了多少人,至于文章经义,那是一塌糊涂,据说族内文会,还有写错字的时候,标准的绣花枕头,这孔嗣礼的本事却是在钻营阴谋上,孔府内的那些长辈都是被他哄得服服帖帖,那些竞争者都是被搞倒了,对外待人接物,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孔嗣礼是个怎样的出色才俊。
进门之后,孔嗣礼先是冲孔三德点点头,站在李孟身前,稍微一迟疑,还是屈膝跪了下去,开口说道:
“下官参见大帅,恭祝大帅此次出征马到成功,旗开得胜。”
衍圣公的世子也是有爵位的,按说在李孟这身份的武将面前,最多也就是平礼相见,断没有跪下的道理。
但这孔嗣礼却是恭敬到了极处,所用的礼节比起那些州县官员丝毫不差,姿态做的极低,孔三德坐在边上,在那里目瞪口呆,完全糊涂了。
“世子远道来的辛苦,快坐吧!”
胶州营虽然和孔府彼此恶斗,眼下已经是掐住了孔府的脖子,但这一切都是在官方的名义下进行,双方见面还要笑眯眯的客套,这就是所谓的政治。
孔嗣礼还是跪在那里,恭谨地说道:
“在大帅的面前那有下官坐的地方……下官这次来,却是有件事情要请大帅应允!”
这态度真是完全的奴颜婢膝,都说是孔府是儒家的圣地,孔圣的嫡系传承,历朝历代都要把他放在很高的地位上,要不然就是与天下人为敌,几千年精神传承,让人感觉是神圣之地,神圣之族。
但孔府这么多年的传承中,早就失却了其精神和学术上的意义,他充其量是个帝王挂起来的幌子,是传承时间较长的贵族而已。
这样的贵族和地方上的豪族高门没有什么区别,为了自己家族的传承,他们随时准备向强者低头。
本来李孟这孔府对自己来说还是个麻烦,今后还要用种种手段解决,谁想到对方这么容易就已经是服软了,对方既然是客气,李孟也不好做的太生硬,也只得是笑着说道:
“衍圣公府如此高门,不知道还有什么事要让本帅来办,实在是受宠若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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