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退后,并不是因为对方骑兵的冲势凶猛,而是为了引对方的骑兵持续上前,火器横队不断的退,就是让地面上的尸体不产生堆积,不给后面的骑兵造成阻碍,同时给对方一种可以冲近的假象。
每一排九百支火铳,因为火铳兵和火铳兵之间彼此还有距离,九百人的大横排,长度要有同样人数的长矛队列的两倍半到三倍。
相比来说,在前面两个大方阵之间冲过来的顺军马队,因为空间的限制,展开的阵型宽还没有这个横排长,在两侧的火铳兵火铳实际上要向内偏点,也就是说,顺军马队的正面,完全是在火器射击范围之内。
要是俯瞰这个战场,就会发现,不管是顺军还是山东兵马,各处的队伍都是非常的整齐有序。
唯一乱的地方也就是顺军马队的最前面,这边什么声音也听不清,全是一波波密集的火铳爆响,马蹄踏地扬起的尘土,火铳发射弥漫的硝烟,也是充满了这里,顺军的骑兵往往都是看不清前面的队友和身边的同伴。
前排的人在四处横飞的枪林弹雨中倒下,后面的人继续跟上,好死不死的是,后面跟上的骑兵一直没有觉得前面受到什么阻碍,始终是加速向前冲。
可在坡上高处观战的李自成和刘宗敏脸色已经是变了,他们这个位置是临时垫起来的土台,加上坡上的位置更是高出一块。
高处望远,这边也是能较为全面的看到战场,能看到自己的骑兵一往无前,可灰尘的那边,火器横队好整以暇的轮换。
这简直就是个血肉的磨盘,顺军的马队精锐,百战的骁骑,不断的填进去,被这个磨盘磨成了肉泥。
权将军刘宗敏已经是忍不住大喊了:
“快把马队停住,快把马队停住……”
说话间,刘宗敏拿着鞭子到处乱抽,驱赶身边那些反应稍微慢了一点的亲兵护卫,耽误一会的功夫,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命填到前面去。
现在刘宗敏和闯王李自成都在一处,相比于边上的惶急的刘宗敏,李自成反倒是镇定无比,只不过要是细看,却能发现他的眉眼之间有些灰败,李自成几次部众十万以上,几次被打的只剩十几骑,这样的潮起潮落已经是经历的多了,眼前这样的局面尽管是惨烈,可还不至于让他绝望。
毕竟在襄阳,在战场周围他还有其余的力量,不过李自成难受的是,经营了这么久,自以为可以争上一争,谁想到却是这样的局面,对方四万对自己十万,从容先攻,然后把自己的骑兵引出来。
李自成的确是不理解,火铳这东西不就是个锦上添花的武器吗,为什么被对方用的如此威猛,这么多年,只听说什么营头太依赖火器,结果被人冲到了跟前,一肉搏就散掉了,可看这局面,完全是相反的。
真是让人想不明白,不过眼下显然还不是顾着这个的时候,闯王李自成沉声说道:
“宗敏,把马队拦下来之后,咱们朝着鲁山那边走,其余的人让他们带着亲兵马队上来,下面没马的人,顾不上了。”
眼下襄阳是顺军的大本营,从河南去湖广,肯定要有南阳府,襄城这边最近的路是叶县,可叶县那边,十有八九被山东的征西将军陈六领军堵住了,那就只能是绕远走,走鲁山直入南阳府,也是个路子。
不过这么跑的话,等于是把这边的步卒全部的丢弃,左右两翼,正在堵着郏县那边的步卒想必也是不要了。
看今天这个样子,不要说步卒,就是这些撤下来的骑兵又能有多少能跟着回到襄阳,撤军还好。
可现在这个局面是溃逃,对方一追击,自己这边根本就是抓不住部队,半路上还不知道要散去多少呢?
以刘宗敏这般铁石的心肠,挺到闯王这番话也是有些受不了,涩着嗓子说道:
“大哥,辛苦这么多年打下的局面,就这么丢在这里!”
自从“顺”建立之后,刘宗敏一干人对闯王的称呼也是正式了许多,现在叫出这句“大哥”来,足见他到底是激动到了什么程度。
闯王李自成的脸色终于是有了一丝衰颓,他低声地说道:
“不这么做,我们自己都要丢在这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摇旗说的在理,咱们回去,靠着天险要冲还能支撑,这山东……咱们怎么做,也不是对手!”
说到最后的时候,几乎是听不见,见识到对方的这个力量,李自成只觉得这么多年心中的热切,好像是被人浇了一盆雪水,全都冷下来了。
实力的差距最容易让人冷静,李自成现在是无比的冷静,所谓的天下之分,问鼎的野心和愿望就在方才破灭。
什么“十八孩儿当主神器”,这个李字,恐怕是说这齐国公李孟吧,什么对方低调,什么只想偏安一隅,没有野心,恐怕是要让自己搞乱这个天下,对方借着大义出兵,给自己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
打生打死十几年,几次绝境之中爬起来,占了湖广和河南大部,所有有生力量的明军全被自己歼灭,可辛辛苦苦,到头来却为对方做了嫁衣裳。
现在的李自成没有什么愤怒,甚至绝望的情绪都不高,他只是心如死灰,所以冷静异常,回到襄阳或许还有一线的机会。
李自成和郝摇旗在高处见到的战局,田见秀在战场上也是看到了,他和郝摇旗是见识过对方的火铳射击,听到枪声一响,就知道事情不好了。
这是他听到最密集的枪声,可骑兵大队没有出现前方被挡住的混乱,反倒是不停的向前跑去。
枪声不断,马队的冲击也是不停,这时间持续的不长,可在烟尘中掩盖不住的惨叫和马嘶,让他绝望了。
按照自己的盘算,在这一阵的火铳射击之中,要有多少骑兵死在阵前,这是顺军下的最大的赌注和力量,可没想到的是,顺军自以为强大无比的马队,也不过是送给对方屠杀的对象而已。
那边的火铳队再退,就要和后面的八个步兵团靠上了,那八个步兵队彼此间的距离拉的很开,正是给火铳兵留出的间隙。
如果合在一起的话,这就是标准的拒马阵型,已经被火铳的密集连续射击打的锐气全无的顺军马队,根本不可能冲破对面的步兵阵。
“当当当”的声音突然想起,鸣金退兵!大批的同伴死在射击之下,空间也渐渐的空了出来,马队的冲击速度已经是放缓。
整个的大队尽管好像是被什么吸引一般向前冲,可马队的骑兵们到这时候也是回过味来,烟尘那边尽管看不清,尽管队伍没有什么阻碍一直向前,可前面是死路。
听到鸣金退兵的声音,许多人都是如逢大赦,勒住马匹,想要打马回转,或者是从两翼绕回去。
云渐渐的多起来,风也跟着大了,方才弥漫的烟尘被吹散了不少,灰头土脸的火铳兵队列在灰尘中显现出来。
尽管人都是变得灰蒙蒙的,可那队形却依旧是没有散乱,他们也看不清对面的情况,判断是否连续射击,依靠的是从灰尘中传来的马蹄声。
现在马队停止了冲击,他们也没有必要随便的消耗自己的弹药,满地都是人马的尸体,可胶州营的队列依旧是没有被撼动。
这个事实让本就是无心继续作战的顺军马队更加的胆寒,方才闷头向前冲,以为这么多的骑兵冲锋,没有冲不开的敌阵。
可看那些尸体,方才对方边退边打,自己这边丢下了多少尸体,甚至没有敢想这个数目,听着后方的鸣金声音,每个人都无心恋战。
鸣金的声音一起,不光是顺军的马队停下了冲锋,刚才一直是停住防御的两个大方阵也跟着动了。
大批的骑兵从山上冲下,分列两边的两个步兵阵如果贸然卷入其中,很有可能被这大队的冲势给直接冲乱,冲散。
可打了这么一会,不断死伤,空间逐渐的拉开,这顺军马队的冲势放缓,队形也是不那么密集了。
等到鸣金退兵的命令一下,人人都是想着调转马身,这更让速度变慢,冲过来的时候锋芒正盛,苦战的步兵团自然要结阵自保,避让锋锐,眼下锐气已失,想要回去,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鸣金的声音一起,就好像是给第一道阵线的八个步兵团发出了命令,号声和步点鼓都开始响起,两个大方阵开始向着中间合拢。
顺军的马队就在中间,两侧大方阵向着中间靠过来,正在慌乱中的马队骑兵根本没有办法抵挡得住。骑兵要是不冲起来的话,面对步兵没什么优势,特别是面对结阵,而且是手持长兵器的步卒,何况,这还是山东的精锐步兵。
骑兵面对大踏步逼来的步兵阵,只有避开,第一团到第八团,好像是两扇大门一样在顺军的后路上关闭。
顺军将领看的不差,胶州营前面八个团,后面八个团,预备队,以及中间的火器部队甚至是李孟的帅旗所在,都间隔太远,已经可以说是脱节了。
可现在,因为彼此的间隔太远,两道阵线之间截下了顺军残存马队的三分之二,这一刻,局势逆转了。
第一道阵线靠近斜坡那一侧的四个团齐齐的转向,面对闯王的本阵,也不追击,只是长矛层层叠叠作出了防御的模样,而靠近内圈的四个团,稍微整队之后,在步点鼓的节奏之下,开始向着第二道阵线的方向前进。
横在第二道阵线长矛方阵之前的火器横队,按照预定的安排,队伍从中间分开,分为两队,士兵们快步的向两侧跑去。
“前进!!”
命令在火器部队跑开后迅速的下达,一直是待命的第二道阵线八个团也开始向前推进,火铳兵在第二道阵线的两侧分为两队列队,右侧有郭梁的炮队列阵,至于左侧主帅李孟已经是带着十五门火炮和亲兵队到达了。
前后各有步卒压迫过来,顺军马队已经没有了退路,想要向着两侧走,都有火铳火炮的封锁。
冲开胶州营的长矛方阵,每一个骑兵都不敢奢望,可现在是前后左右都无路,去到那里都是死,似乎有片刻的安静,被封在阵中顺军残余马队好像炸开锅一样,立刻是大乱了起来。
坡顶的李自成浑身一个哆嗦,能收回来的只有四千马军,其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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