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天林突然岔口道:“尹掌门人仗义捐躯,诸位坚欲护灵西归,立意至善,但如依老朽之见,连李姑娘也可免跋涉辛苦,不知诸位愿不愿意?”
柳长青立即道:“庄主高见,我等定然遵从。”
陶天林微笑道:“这件事,须要李姑娘同意,倘或华山派无本派历代祖师固定葬骨之处,老朽愚见,不如就将尹掌门人骸骨葬于观日峰,也可和小女小婿作伴。”
李青听了这些话,惊喜交集,慌忙跪下道:“先师愚鲁,怎堪与罗大侠伉俪义骨同葬?”
陶天林叹道:“武林同源,本是一家,如能摒除门户之见,此处尽可作为正道武林同道的义冢,这谈不上配与不配。”
柳长青等尽皆欢喜,一齐劝慰李青,大家动手,在罗伟夫妇坟后,另痹一穴,慎而敬之,葬了尹婆婆。
陶天林亲自主祭,五派掌门人洒泪焚香,罗英随众顶礼,祭拜已毕,便向陶天林禀诉郝履仁等啸聚崆峒,准备重振飞云山庄雄威的事。陶天林听了,仅只淡淡一笑,道:“此事老朽已有妥善安排,他们若不以老朽为重,想必仍遵约束,不致做出危害天下的蠢事,诸位大可放心”
柳长青拱手道:“庄主盟鉴,我等自应禀遵,唯郝履仁与‘百丈翁’宋英,俱是野心勃勃之辈。当年庄主宣布退隐之时,郝履仁等便有不服的意图,幸得鬼师董武暗做手脚,废去他们武功,天下才得平静数十年。如今郝履仁等功力已复,勾结宋英为祸武林,庄主若不亲自出面,只怕他们未必肯放弃搔扰为乱的野心!”
陶天林笑道:“铜钵头陀一勇之夫,傅三槐中心耿直,此外诸人,老朽自信尚能驾御。
即使郝履仁心怀叵测,难道仅只他与宋英,就能成其气候?你们要留意的不是郝履仁,倒是那潜居在祁连山中的人。”
柳长青等见他颇具当年自信,不便再说,但口虽不言,心里却终觉有些不敢相信。
陶天林又将罗英唤到身边,摩娑他的头顶,爱怜地道:“孩子,你资质秉赋,犹胜你祖父,好自为之,别辜负了我老祖宗一番心意才了。”
罗英叩禀道:“谢老祖宗授功成全厚恩,那日不知是您老人家,黄河舟中,多失礼敬,英儿真该死!”
陶天林哈哈笑道:“傻孩子,你若不对老祖宗出手,血气气功,也许还轮不到你身上!”
说着,眼角一扫那灰衣中年人,又道:“这些年,见到你父亲了吗?”
灰衣人也屈膝跪倒,垂首答道:“曾孙不肖,骨肉乖离,虽曾遍访天涯,仍未见他老人家。”
陶天林长叹一声,脸然渐渐变得阴沉起来,缓缓道:“天下方乱,魔长道消,你母亲孤傲任性,父亲却逍遥远游,骨肉支离,毫不以天下苍生为念,这样做,你们自问对得起先祖艰苦挣得的一点声名吗?”
灰衣人头垂得更低,惶恐地答道:“曾孙已经知罪了……”
陶天林脸色稍霁,又道:“知过宜改,你从前游荡成性,不得人谅,否则,也不致有百丈峰禁地那桩误会,一切烦恼,皆由自取,从今要好好向善,不可辱没了罗家清誉。”
灰衣人唯唯受教,这一来,不禁引起罗英满腹疑惑,忍不住问:“老祖宗,他——他是谁?”
陶天林笑而不答,却又问灰衣人道:“现下你母亲正往幕阜山寻你,怎么不跟她相见?”
灰衣人黯然道:“曾孙自知罪孽深重,在未替大哥洗脱冤嫌之前,实无脸再见父母。”
陶天林神色一动,颔首道:“唔!有此心意,天必佑你,但此事空言无补实际,须有制那狡徒之法才行,你跟我来吧!”探手拉住灰衣人,一面向柳长青等微微点头,大袖轻拂,向峰下疾掠而去。
罗英听他对答的话,默默寻思,这时突然灵光一闪,脱口叫道:“啊!他……他是璋叔叔,他是璋叔叔……”
柳长青诧道:“是啊!他正是你的嫡亲叔叔,难道你还不知道?”
罗英喜得热泪进流,大叫道:“我明白过来了,从三元宫地道前带走燕玉苓的是他!到武当山送讯的也是他,难怪燕玉苓说他姓‘张’,唉!咱们怎会这么傻?”
这一来,却轮到柳长青等人傻了,大家只见罗英又笑又哭,一个个目瞪口呆,如堕五里雾中——
天色大亮,罗英领着柳长青等人,回到济南府。
才进江府大门,蓦见迎门一张大椅,椅上坐着个铁塔般大汉,众人刚踏过门槛,那大汉扯开破锣嗓子大叫道:“罗英,咱们快走,这儿不能呆啦!”
罗英吃了一惊,定神一看,竟是伍大牛,不禁奇道:“什么事?伍大哥,谁惹你发这么大的脾气?”
大牛胀红着脸道:“谁!还有谁?自然是江瑶她奶奶,你叫他什么‘滋味女侠’的……”
罗英忙道:“易老前辈怎么了?”
大牛气鼓鼓道:“那老婆子心肠好坏,昨夜你先走了,俺要了一匹马,随后急追。老婆子说你去了历城,害俺飞马赶了半夜,不见你人影,再回来问她,老婆子又说你去了泰山,俺再也不肯相信,好端端你去泰山干啥?俺一气,就弄张椅子坐在这儿等,直若俺又等了半夜,好容易才把你等回来了。没的说,那老婆子不是人,咱们别把她当朋友,现在快走,以后再不要上她的门!”
罗英听了,恍然笑道:“伍大哥,易老前辈没有骗你,小弟实实在在去了泰山,你不见各位前辈都来了,咱们正是在泰山遇见的!”
伍大牛怪眼一翻,道:“平白无故你去泰山干啥?”
罗英道:“小弟曾祖父母莹墓都在泰山,怎能不去祭扫一下?”
伍大牛又翻翻怪眼,向灵空大师望了望,道:“这些和尚道士去干什么?”
罗英道:“各位前辈,也是去祭墓的——”
伍大牛跳了起来,嚷道:“好啊!罗英,你太不够意,思了,这些和尚道士一个个都拿你们罗家当仇人,你倒跟他们一起去扫墓祭坟,俺大牛跟你是朋友,你倒瞒着俺,不叫俺去?”
这些话,虽是冲口而出,却听得灵空大师等人羞愧难当,个个都低下头去,默默无语。
罗英忙道:“大哥,快别乱说,小弟昨夜登山之前,因秦爷爷密柬嘱咐必须独自前往,才未知会大哥,各位前辈也是峰山不期而遇。现峨嵋、昆仑、青城三派前辈都已负伤,华山尹老前辈甚至捐躯,伤者极需治疗,等见过易老前辈,咱们再详谈。”
说着,招呼众人,迳入内厅,伍大牛兀自不肯罢休,一路踉着罗英,不住悄声叮咛道:
“好兄弟,你别上了他们的当。俺爷告常说:六大门派中,没有一个好人。你忘了,你娘就是死在峨嵋派贼秃手中的……”
罗英沉声道:“从前的事,皆属误会,伍大哥,你别这么大声使人难堪!”
伍大牛索性高声道:“他们脸厚心黑,还知道难为情。”
正说着,屏风后忽然转出紫薇女侠易萍,沉声叱道:“伍大牛,你再要瞎说八道,当心老身要撵你出去了。”
大牛不服,抗声道:“俺也不想赖在你家一辈子,成天受你的欺哄拨弄。”
罗英大惊,连忙沉脸低喝道:“伍大哥,怎能对易老前辈如此说话?咱们今日便要动身,你还想不想跟我—起往海宁去?”
伍大牛道:“怎么不想?这一次你别打算撇下俺了。”
罗英道:“那么,就安安静静别尽胡闹,咱们略作休息,便要动身了。”伍大牛这才吞下一口闷气,默不作声。
紫薇女侠易萍招呼众人入座,一面准备酒食,一面安排伤者调治,所幸灵空大师等虽然内伤沉重,身边都带有药丸,忙乱一阵,服下伤药,由江府中人领到静室打坐调息去了。
没有受伤的,只有“追魂金针”南宫显和“凌空虚渡”柳长青,两人心情十分沉重,饮食无味,食不下咽。罗英也仅用了些简单食物,只有伍大牛,独个儿狼吞虎咽,几乎将满桌酒席,吃去大半。
中午时过,罗英起身告辞,对易萍道:“老前辈救助指引大恩,英儿永志内腑,瑶妹妹被掳,也因须南下赶赴海宁,无法立即前往天山寒冰岩援救。但等南行归来,英儿必要亲经天山,救回瑶妹妹。”
易萍微笑道:“你有这份情义,瑶儿必获天佑,等你回来以后再说吧!好在这儿离嵩山并不远,你要赶上少林会期,一路上勿多耽误,早去早回。”
说到这里,停了停,似在深思着一件事,好一会,方才又道:“据老身揣测,明尘大师嘱你南经海宁,此行八成与你祖父有关,你知道么?当年你祖父罗羽罗大侠,正是和明尘大师从海宁同舟出海,追蹑海天四丑,才有后来一番奇遇的?”
罗英激动地道:“如果真能见到爷爷,英儿一定把昨夜老祖宗在观目峰上训诫璋叔叔的话,转告他老人家,务必要请他老人家以武林命运为重?早日遗返中原,最好能赶上秦爷爷的少林之会,共议对付祁连洞计。”
易萍点头道:“老身也正有这个意思,不过,——”忽然一叹而止,竟未再说下去。
罗英问道:“老前辈还有什么赐示?”
易萍苦笑道:“虽然世事都难逆料,仍盼你能如愿以偿,成全你一片孝思。”
罗英见她语音含滋,似有一些话,未肯爽然直言,暗觉讶诧,却又不全追问。
凌空虚渡柳长青拉过罗英的手,感慨地道:“好孩子,老朽忝曾与令祖罗大侠倾心论交,有几句话梗口于怀,不吐不快,你愿意听老朽一诉么?”
罗英忙避席道:“前辈金言,英儿恭聆还来不及,敢请明示?”
柳长青喟然叹息一声,道:“自从十六年前济南血案发生、中原各大门派,委实亏负你们罗家太多,令尊下落不明,令堂也血溅百丈峰下,这些旧恨憾事,老朽不欲多辩,常言道:
日久见人心。如今真相已渐趋明朗,当年之事,更令六大门派愧悔交加……”
罗英忙道:“过去的事,老前辈不必再提了!”
柳长青神情凄楚,固执地说道:“不!你让我把话说完,否则,我会永远也难安……”
语声微顿,又道:“血案发生之初,连老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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