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奇,为什么你没有去抓住他?那个徐……完全不是你的对手——”
“到了这个年龄再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我只能说岁月的痕迹是烙在骨头里的,能心动不稀奇,那只是一时片刻的事情,但能相守那才是本事,那是一生一世的事,我都不确定自己能忍受被人束缚一生一世,那我为什么要去主动抓住别人,但等我累了想要停下来,却发现没有停车位了——”乔青拍着程非的手,道:“说来也奇怪,当年同你在一起还说不上这么些掏心挖肺的话,十年不见,一见面竟然就聊得这么深入,也许……我算是真老了。”
“不是——”程非道,“是因为懂你的人太少,你当年不肯承认我,现在才……”
乔青收回了手,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程非,方才的半刻伤感消失的无影无踪。程非忍不住心慌了一下,他很快打住了话头,他永远揣测不到乔青的心情,因着这无知,又感到害怕,他在乔青面前总是没有来的感受到压迫,他曾用耍小性掩饰过自己的战战兢兢,不过现在,他已经无这份资格。
“你——太强势,所以不幸福。”
乔青冷笑,道:“我并不是来听你分析我幸福不幸福的,现在股市一泻千里,詹姆斯亏了很多,如果他不赶紧堵上这个缺口,会因为诈骗罪被起诉,所以你来找我借钱,是不是这样?”
“……是。”
“其实你大可不必在外面徘徊这些日子,这笔钱我一定会给你,算是那八年的补偿。”乔青顿了顿,道:“你说个数。”
程非垂着头,不吭声,这么多年了,乔青依旧还是对他没有半分感情,讲起话来尖刻得不留一丝情面,程非苦笑了一下,道:“他亏的太多,我贴上自己所有的钱还缺两千万。”
“嗯,我明天会找人打进你的户头,不过……程非,看在我们以前的情分上,我要劝你一句,别把所有都奉献给别人,至少给自己留条后路。”
程非闻言猛然站起,他望定乔青,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你就是给自己留了太多的后路,所以你才这么孤单,你不懂得飞蛾扑火的幸福。”说罢,程非对乔青鞠了个躬,道:“谢谢,我走了,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来?”
“最好不要。”乔青说,“除了生老病死这种事,我不喜欢跟以前的生活有交集。”
“好。”
程非走了,乔青的脸色忽然沉了沉,他走到窗边望着程非高瘦的背影,自言自语道:“……飞蛾扑火的幸福。”
十二月末,乔青开着车去往帝国大厦,途中接到了川穹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他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猛然之间,乔青想起王建设死的那一年,他犹豫了一下,道:“坏消息何必告诉我?”
“因为除了你,现阶段我找不到人和我共同承担。”
“好吧,你就先说好消息吧,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好消息是,小宁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他没有得艾滋病,而莫尔之家的另一个医护有了窗口期症状,我们同贺医生那边联络过,说是血液样本出现了错误。”
“那坏消息呢?”乔青迫不及待地道。
川穹那头猛然间没了声音,乔青心头顿时涌起一股没来由的紧张,他连声道:“喂,喂,还在吗?”
“在。”
“出了什么事?”
“小宁去复查的时候,我也去做了个全身检查,结果不太好。”
“不太好是个什么意思?”前方红灯,乔青一脚踩中了油门,嘭一声,撞上了前车的后屁股,不过无所谓,他不在乎……
“胃里大概有个3厘米的肿瘤,直肠肿瘤绕肠一周……”川穹说的很平静,乔青亦问的很平静:“医生怎么说?”
“现在已经有了肠梗阻症状,所以先开刀,再化疗吧——”
“什么时候手术?”
“尽快,不过——你不要告诉小宁好吗?我怕他担心,手术那几天我会说外出考察项目,但就是要麻烦你了。”
“没问题。”
乔青看着自己车外围着的四个白人小伙,他们查看了车辆的受损程度,而后气急败坏地踢着乔青的车,不断地用手指指点点并爆着粗口,还有一个从后备箱里取出一支棒球棒,用力地砸在了乔青的车玻璃上,在吵嚷声中,在飞溅的玻璃碎片中,乔青和川穹都沉默着,他们没有挂断电话,却又无话可说。
50
50、第五十章 。。。
1。1
一月一日,元旦。新春伊始,川穹入院观察。为了让徐小宁安心,他宣称去往巴西考察项目,甚至买了一张机票,一直让徐小宁将他送到了机场才打车去往医院。在医院门口看到乔青的时候,他愣了一下,“你这是怎么了?”不过一周前才通过电话,怎么一副狼狈样,眼角都裂了。
乔青耸耸肩,笑道:“这就是年纪大了还要耍帅斗勇的结果,算是旧岁交新年的礼物——”听罢,川穹笑出声来,“你还真是老当益壮,年轻的时候在国内横横也倒罢了,老了还到帝国主义的地盘上惹是生非——”
“闭嘴吧!”
一路行来,两人心照不宣地不曾提起开刀的事情,仿佛那只是一场感冒,连议论的价值都没有。
为川穹主刀的医生是NCI的Ryan博士,是位著名的肿瘤流行病学家,看过川穹的情况后,他决定尽快开刀。在手术的那一日,乔青来得很早,他将一把小提琴放在川穹的床头,跟他面对面坐着,神色颇是平静,道:“虽说你不会死在手术台上,这个病也要熬上好一阵子,但是老实说,我今天心情不怎么好,想想以后未必还会有这样的机会,所以还请你川大建筑师拉一曲来听听吧。”
川穹接过琴,他轻抚着小提琴的琴身,像是抚摸着自己的旧时时光,一寸光阴一寸伤,想起来觉得有些酸涩,仿佛这辈子没过过好日子一般,但所幸他是一个知足的人,在那些令人不安的、痛苦的往事中夹杂着的一些美好的小幸福,像一口能时刻汲取力量的甘泉,支持着他不断向前。
“那时候忙着拉小宁去向家里表白,所以那把琴我拉在江边了,后来……我去找过,但是没找到了——”
“丢掉的东西想找回来哪那么容易,说起来,那把琴是我送你的,但是我还没完整地听过一次曲子……”乔青打理着病房里的花草,道:“《梁祝》吧——”
“也好。”
川穹闭上眼,数年来只为生计奔波,久不操琴,手法生疏,但却无比投入,乔青的意象生动而具体,像一尊通透的白瓷,灵秀而大气,他出现在他生命的每一个角落,主导着他命运的走向,却将自己放置在一个可有可无的位置上。
是的,他是博古柜里为人偶尔瞻仰的绝世珍宝,而不是饭桌上一日三餐必须的碗筷。
“乔青——”川穹安然地道:“从一开始,你我就有云泥之别,作为朋友,我尚可抱持一分自尊,作为爱人,我只有自卑,作为一个男人,我无法接受。”
乔青撩拨着花叶子,淡淡地话到别处:“你死后想葬在哪里?”
“清坝的山中吧,守护在父母身旁,而且那里是我和小宁相识的地方。”
“嗯,我会托人在那里买块地,给你建一座大坟。”乔青望着窗外的碧海云天自顾自地笑了笑,“我听过这样一个说法,这辈子的爱人,是上辈子埋了你的人,因此我要你多多欠我,下辈子我好折磨你。”川穹笑起来,不过两声就皱了眉,他的肠梗阻症状已经越来越严重,剧烈地疼痛令他难以自持。
“川穹——”乔青回过头,蹙眉道:“你是了解我的,我并不适合说温情的话,但是现在到了这个地步,有些话我要提前交代给你——至于你世上所有的不舍,大可放心的交给我,你的亲人,徐小宁,你都不用挂记了,所以,死的时候不要……死不瞑目……”说到这里,乔青迅速地转过了身,轻不可察地哽咽了一声,“生死大事……太坦荡了倒也……”
“没什么意思。”竟是异口同声的,乔青惊诧回首,只见川穹笑道:“我就知道你想说这个,五十多岁的人了,牙尖嘴利的毛病一点都没变……”
乔青不禁望定他,川穹是一个很挺拔的人,自从他认识他的那一天,他就像一棵白杨,无论生在低谷抑或山巅都姿态高昂,他一丝不苟,认真严肃,洋溢着充沛的活力,就算是已知天命,也依旧沉稳大气,然而现在他似乎是在一夜之间枯萎了,头发凌乱,面色铁青,如叶落枝枯,疲惫不堪地靠在床上。
“你——”乔青张张嘴,正打算说些什么,医护人员就推门而入,他们客气有礼地请他离开,乔青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川穹,后者露出了一个寡淡的笑容,冲他点了点头,乔青亦笑了笑,顺手关上了门,靠在病房外的墙壁上静静地等待着,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中,沸沸人世变成了一潭冬天业已成冰的湖水,乔青甚至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中有嘶嘶的声音,是一种扑面而来的凛冽感,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觉得冷。
乔青突然疑心自己还是从前的自己吗?这几十年的时间简直等于没过一样,还停在80年刷着绿墙漆的老旧医院中。
“砰——”川穹被推了出来,他紧紧盯着墙边的乔青,一张面上无悲无喜,乔青心中一震……他的岁月也许是等同于他的。
他一直陪着他走到了手术室,一路沉默,直到手术灯亮起,乔青慢慢踱步,在椅子上坐定,今日的天可真好,但因为是太不寻常的蓝,所以会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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