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年晓米把被子给宝宝拉好。起身时摇晃了一下。蹲得太久,有点头晕。
两个大人忙活了一晚上,这时候都疲惫得不行。年晓米还纠结自己要不要去睡沙发,沈嘉文叹了口气,你不困么。
于是两个人果断躺到一张床上去。年晓米困得不行,没工夫去想有的没的,头一碰枕头就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倒是沈嘉文背对他躺着,思绪万千。
一个人带孩子,终究不如两个人。无论他再怎么独立能干,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适应不了父亲和母亲的双重角色。他欠缺那些本能里属于母性的细致和耐心。年晓米这样的人是极少的,身为男性,身上却有足够的温柔贴心。他想他身上有种来自天性的温暖,很容易让小孩子产生信任和依恋。可是要上哪儿去找一个像年晓米这样的姑娘呢。沈嘉文在心里道了一声可惜。
那个姑娘应该要爱他,足够爱他,因为只有从爱出发的关怀才能填补他和他的儿子生命里的残缺。爱,多么不切实际的要求。
黑暗里一张极艳丽的脸对他悲悯地笑,说小文你得记得,所谓爱情是这世上最虚伪的东西,多少无耻和罪恶假借着它名义。
可不是么,听过多少爱,说过多少爱,最后只剩下他一个,带着更年幼更脆弱的一个,相依,为命。
单纯地再婚很容易。麻烦的是那之后的事。人的一生,有多短就有多长。最折磨人的往往不是突如其来的打击,而是漫长时光里永无止境的细碎的研磨。它们就像鞋里的沙,你可以不在意,但是在某一段遥远的旅途过后你会发现你无法走下去了。因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痛苦在长久的累积之后变得令人无法忍受了。
清早醒过来,厨房里飘来淡淡的葱香,毛玻璃后面的人影微微闪动,在晨曦里晕出一圈温暖的影子。沈嘉文在玻璃后站了很久,最后轻轻叹了口气,把脑海里某个异想天开的想法驱逐出去。
淇淇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沈嘉文找出体温计给他量了下,三十七度二,有一点低热。年晓米端着早餐出来,看到沈嘉文微微蹙起的眉,担忧地问:“宝宝哪里不好么?”
“有点热。”
淇淇整个人蔫蔫的:“不去幼儿园。”
沈嘉文亲亲他:“爸爸忙,今天早点过去接你好不好。”
小宝宝把自己缩成一只团子,没精打采地嘟起嘴。
年晓米摸摸他:“先吃饭吧。”
大米粥,小葱煎鸡蛋,西葫芦饼。
“又给你添麻烦了。”伸出筷子搅了几下粥,清晰的米粒在稀薄的汤水里跟着滚了几滚。
年晓米赶紧解释:“怕淇淇吃不下,没熬那么稠。”
沈嘉文按了按额角。我们两个大人总要吃米啊!
年晓米脸红了一下:“哦我忘了淇淇可以喝米汤。”
淇淇抱着他的小瓷碗咕嘟咕嘟喝米汤,小小的眉头皱得很紧,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沈嘉文撕下一角西葫芦饼喂他,他吃了一口就吐出来,眼圈红红的:“不吃……”
沈嘉文诱哄道:“吃一口。”
淇淇咬了一小口。
沈嘉文接着哄:“再吃一口。”
“不吃啦好难吃。”
年晓米被打击了一小下。
沈嘉文只好把淇淇抱下去:“那去自己先等一会儿,爸爸吃完饭送你。”
年晓米低头默默咬饼,多好吃啊怎么说不好吃。
“他不怎么爱吃西葫芦。”
年晓米耳朵嗖地竖起来:“那你呢?”
“我?我不挑食。”沈嘉文咬了一口热腾腾的饼,金黄的薄饼软而嫩,西葫芦的味道不浓不淡,吃进胃里暖洋洋的。
小葱煎鸡蛋也是饼状的,年晓米拿筷子从中间划开,很自然地把大的那一半留给对方。沈嘉文看在眼里,却没有说什么。
依然是安静的早饭。他一个人吃掉了四张饼,在年晓米把最后那张推给他时言不由衷地说吃饱了。年晓米只能开始吃这第二张饼,并在心里默默记下了“下次要多做一点”。
要出门时书房的电话忽然响了,沈嘉文过去接,半天没出来。许久听见他有些不平的声音:“你总是这样,算了。”
屋里很静,所以骤然提高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年晓米手一抖,淇淇委屈地说:“喘不上气。”
年晓米连连道歉,把小东西的围巾解开重新围好。
沈嘉文走出来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双肘支在两膝上,双手扣在一起。
年晓米看着他微微弯起的背,忽然觉得很难过。淇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紧紧抱住年晓米的大腿不松手。
“要,要么我带淇淇一天吧,反正也没什么事。”
“你不是要去办房子的事么?”
年晓米张张嘴,说不出话来。对啊还有这事啊!
沈嘉文思索了一会儿,起身去拨电话。
年晓米跟淇淇不约而同地跟过去。
“丽丽,我是沈嘉文……嗯,还好……这不非典么,幼儿园放假了,我店里有事,你能不能……他爷爷上班……实在是没办法……好,我等着。”放下电话转头对年晓米说:“可能要等一会儿。抱歉不能送你回去了,昨天真是麻烦你了。”
年晓米说没有没有我还白在你家睡了一宿了。说完觉得有点不对,脸腾地红了。
沈嘉文有点想笑的样子。年晓米轻咳一声,那什么药得按时吃,这两天多给宝宝吃点清淡的,还有,你有空给他挠个苹果吃。
“挠?”
“就拿勺……”年晓米比划了一下,见沈嘉文还是很疑惑的样子,结结巴巴地解释:“就……挠……挠成泥,好消化,他还太小,啃着吃费劲……”
沈嘉文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年晓米局促地摸摸头,那,那我走了。
防盗门传来咔嚓一声轻响。
沈嘉文摸摸坐了一会儿,忽然扭头问淇淇,你上回说的那个甜甜的泥,是这个么?
淇淇瞪着眼睛看着他。沈嘉文从果盘里拿出个苹果,将信将疑地挠起来,淇淇眼睛亮起来,欢呼雀跃地贴上来:“甜甜的泥!”
沈嘉文挠了两勺就挠不动了,淇淇还眼巴巴地盯着他等投喂。沈嘉文活动了一下有点僵硬的手腕,忽然感叹起年晓米的耐心。
作者有话要说:
☆、15…17
第十五章
疫情解除的时候,北方已经进入了盛夏。沈嘉文的日子喜忧参半。
坏消息是山水华庭附近要建药厂,据说连土地审批都已经下来了。厂址在西陵湖的西北角。沈嘉文跟开发商朋友急道,这没道理啊!全市都指着这湖喝水呢,在这儿建药厂,脑子进水了是怎么着。那朋友也心焦,说你跟我急有什么用啊,我比谁都急,都跟我说要退房子!言罢又警觉道,你那套可不能给退啊,你房产都过户装修上了……沈嘉文说那哪能呢。转头又琢磨怎么把这房子忽悠出去。可惜能买得起这种房子的基本都不是普通人。你想糊弄别人,想得美,不被人忽悠就不错了。他摁灭了手里的烟头,就当玩儿股票赔了吧。
好在沈嘉文先前丢在基金上的余钱,竟然狠赚了一笔。他留出一部分答应赵恒志投资的钱,剩下的都投在了先前入股的那家餐饮连锁企业。每日和对方的大老板一起,大到发展规划,小到店面装修菜品设计,跑东跑西,忙得不亦乐乎。他和年晓米的联系频繁了一些,主要是问些财务上的事,对方的回答诚恳而尽心,沈嘉文就半真半假地说要么你来我公司吧,电话那头的声音结结巴巴的,都是在推辞,沈嘉文顿时意兴阑珊。
没时间带孩子,淇淇常常被送去外公外婆那边。每到这时候,小东西都不高兴,沈嘉文问他为什么,他也说不出来,只是低着头,很委屈的模样。
沈嘉文亲亲他。
米瑞兰回来的时候不是一个人,后面跟着好几位男男女女,据说是患者家属,特地过来感谢。年晓米观察了一阵,有点画魂,这感谢的次数,怎么有点多啊?而且好像主要都是那位老先生在说话。
向妈妈问起,米瑞兰难得面上发窘,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跟儿子说。
她在医院几乎成了一大奇景,半老徐娘,隔天就有鲜花上门,还都是同一个署名,傻子都知道是什么意思。惹得一群正值妙龄却名花无主的小护士小大夫统统羡慕嫉妒恨,各种“梅开二度”“枯木逢春”在耳边半真半假地萦绕,可谓水深火热。米瑞兰忍无可忍把人叫出来长谈一番,十分恳切委婉地劝说道,你看,我就是尽了一个医生应尽的责任,你的谢意我已经收到了……
老先生面上风度翩翩,却保留着干了一辈子工科的男人骨子里的一根筋,他说我不单单是要感谢你。我就诚实地讲吧,你人很好,我觉得我们很合适,可以考虑交往,请你一定要给我一个机会……
米瑞兰差点背过气去。
年晓米憋笑憋得简直要死过去。被米瑞兰抄起一本医学杂志抽在屁股上。
笑够了,年晓米扒在米瑞兰背上晃,说妈,你要愿意,找一个也行,新房子给你当嫁妆。
米瑞兰白了他一眼,还要还债的嫁妆?
年晓米咳了一下,那不是不用你还么。
米瑞兰摸摸他的脸,妈都一把年纪了,一个人过惯了,还找什么找。
年晓米把下巴搁在她肩上,侧头看见妈妈的目光落在某个遥远的地方。
郝帅换了新工作,在一家IT公司接着做市场策划。旧房子房租涨了,他联系上了一个大学同学,和人家合租,正好上班也近些,大家都省钱。
年晓米说那挺好的啊,你就住着呗。
郝帅支吾了半天,才讲出口:你能不能过来和我们一起合租。
年晓米说你那房子才五十米多一点,两室一厅,两个人住刚好,哪有我的地方啊。
郝帅说有的有的,说是两室一厅,其实是三个屋,离开发区还近,你想想看,这早上能省下多少时间睡觉啊巴拉巴拉……长期搞市场营销的人大多都有一张好嘴,年晓米晕乎乎的,被说得有点动心,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