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怡的那一位年晓米是见过的,叫张强,似乎也是不善言辞的,只是憨厚地笑了一下:“那就……都在酒里了。”
年晓米慌忙把眼前的酒端起来喝了。
最后一位陌生的面孔则是一个相貌颇清秀的少年,韩式的短发,白衬衫,蓝领带,年晓米被程晓风刺激得有点大发,脑子里好一阵怀疑:这不会是个女的吧。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完全不是多余。这位身高一米七七胸前一马平川的清秀少年郑重宣布:本人男,性别女。
年晓米拼命忍着不把嘴里的意面喷出去,好悬没噎死。
大家把礼物都拿出来,邵怡男友带过来的是影城的半价票,邵怡自己拿的是健身会所的免费体验卡,明臻拿的医用润滑剂,年晓米的是草莓巧克力棒,那个叫月圆的少年则是数枚宝石领带夹。
年晓米看着灯下闪闪发光的饰品,有点犹豫。
少年看出了他的不安,笑道:“我是设计师,拿这些都是不花钱的,几个小玩意儿,算是借花献佛了。”
邵怡看着程晓风:“你的呢?”
程晓风看上去是货真价实的美女,声音却是毫不掩饰的男声:“这顿我和陈泽鲲请了。”
餐桌上很快泾渭分明起来,明臻的男友和邵怡的男友都是退伍军人,很快推杯换盏称兄道弟,愣是把西餐酒吧喝出了路边大排档的气氛。月圆和程晓风还有明臻聊着圈里的事儿,邵怡则陪着年晓米扫荡餐桌,一面吃一面不忘竖着耳朵听八卦,不至于无聊。
说着说着忽然说起小小原始人的那位作者的事。月圆一直洒脱爽朗的口气骤然一变,简直有些咬牙切齿起来:“那个人渣,下回让我遇到,一定揍他个生活不能自理。小安多好的人,我要是喜欢男的,哪能轮得到那个混蛋……”
年晓米匆匆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急急追问道:“你认识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月圆叹了口气:“南下了,去工作,顺便也治病,医生说像他那种心理疾病换个环境有好处。”
年晓米有点难过地低下头:“怎么会这样啊,唉,我很喜欢他的画呢,以前还买过徽章。”
邵怡也很不平:“背着人劈腿结婚不算,把说好两人一起买房子的钱买婚房,还骗着人家给他还贷款,这男的实在也太混蛋了,你朋友怎么不去告他?”
“你知道恋爱里的人都是傻的,当初说好那房子是两人一起买来以后住的,那人说怕父母怀疑,不敢在房产证上写两个人的名字,他为了表真心,就答应了只写那人渣的名字。首付是两个人三七开,我朋友拿三,那人拿七。但最后还贷大部分都是我朋友自己还的。我们都以为他过得挺好,谁知道最后会是这样。”
餐桌上一时沉默下来,好在侍应生很快端了东西过来。
“碳烤鳕鱼,红酒焗蜗牛。”
众人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年晓米拿刀划拉来划拉去,不大熟练地分隔盘中的鱼,邵怡看不下去:“直接上手抓得了,多费劲。”
于是好好的西餐厅就变成了印度菜馆子,众人弃了餐具,纷纷上手。只有月圆一个人慢条斯理地拿刀叉吃蜗牛,姿势熟练而优雅,引来程晓风的打趣。
正吃得高兴,忽然听见餐厅另一头传来哗啦一声巨响和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你这个人渣!你怎么不去死!”
程晓风站起来看了一眼:“坏了,好像是领带的媳妇儿找过来了。”
领带是酒吧的常客,一个已婚男,因为不管什么时候来都是西装革履,领带板板正正的,所以有了这么个外号。
圈子里都有小圈子,也讲究物以类聚,领带和邵怡年晓米他们平时不在一处玩儿,对程晓风来说都是一样的客人,倒是明臻和他略微相熟些,但是对彼此印象都不好。
程晓风刚要往那边走,月圆忽然拉住他:“等一下,那女的好像不大对劲儿。”
酒吧另一侧很快吵闹起来,几个年轻小伙子过去拉架:“姑娘你冷静点,你们有什么事儿出去说吧……”
女人的尖叫盖过了酒吧的乐声:“我就要在这儿说!这是个人渣!你们同性恋都是人渣!自己有病还传给别人!你们怎么不去死!……”
酒吧里忽然静下来,领带旁边的一个人站起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有艾滋病!”
“别听她瞎说!”那个领带男忽然站起来,推搡着女人往外走。女人挣开他,从包里拽出一张纸,嚎啕大哭起来:“你们自己看!”
吧里骤然骚动起来,明臻站起来:“我得过去看看。”
可是他和程晓风还没走两步,骚动瞬间变成了大片的尖叫。
吧里这一侧的人都站起来往那边跑,那边的人却往后跑,年晓米被陈泽鲲从边缘挤到前面,目睹了他这辈子最大的一场噩梦。
女人手里拿着刀,跌坐在地上,一旁倒在地上的男人被另一个年轻男孩捣药似地一下下捣着,不停抽搐,暗红的血像茫然的溪水一样在阴影里蔓延开来。
陈泽楷和张强从年晓米身后冲出去,把人往外拉,那男孩挥舞着手里的东西,整个人精神已经崩溃了。
年晓米这才看清,他手上拿的是一把沾血的餐刀。
明臻脸色早就变了:“别碰血!”
陈泽楷哗啦一下拽下一条桌布,扑上去抢下了刀子。张强把人拖到一旁摁在地上。
明臻冲围观的人吼道:“愣着做什么!快打120啊!”说完转向程晓风:“快!快去拿副手套过来!”
身后酒吧里已经乱套了,客人纷纷往外跑,余下没走的都远远站着,程晓风把手套拿过去,转身看到已经吓得不会动弹的年晓米:“你和邵怡先赶紧走吧……”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警笛轰鸣,门口传来一声大吼:“警察!不许动!”
程晓风把他俩推给月圆:“你快送他们出去!”
月圆趁乱一手拽着一个,贴墙溜进酒吧深处。
后厨有个平时堆食材的仓库,月圆管厨师要了钥匙,打开了仓库角落的门:“走吧。出院子往左拐一直走是商业街,你们从那边就能回去了。”
年晓米这才稍稍回过神来:“那你怎么办?明哥程哥他们呢?”
月圆笑了:“没事,别担心我,我也就跟着去做个笔录啥的。程哥有他的老板罩着,轮不上咱们担心。”
年晓米点头,伸手拉邵怡,却被大力甩开:“别碰我!”
月光下邵怡面色一片惨白,却没有直视年晓米的眼睛:“我先走了。”说着匆匆跑进夜色里。
作者有话要说:
☆、11
年晓米来不及细想,仓库外头传来一阵喧哗,月圆把他推出去,匆匆锁上了门。
院子里空无一人,一只野猫不怀好意地嚎叫一声,从他脚边窜过去,年晓米抬头,今晚没有月亮。
就着水房的灯光检查自己,他身上干干净净的,和出来时一个样,连个污点都找不到,只有手上还沾着吃鳕鱼时蹭上的油和调料。
冻结了的画面铺天盖地地涌进脑海。很多他以为自己没看到的细节一幕幕放大了。
比如那个男孩每一下落刀时地上那个男人指尖的抽搐,比如那张飘在地上被血脏污了的报告单,比如那个女人手里的刀,刀刃上分明有血,锋利的刃口在黑暗里泛着一星蓝色的寒光。
还有那个男孩被拖走时的眼神。或许那不该称之为眼神,分明只是两个黑漆漆的空洞。那让他想起小时候在母亲办公室看见的人体头骨标本。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时他吓得当场大哭起来,不论周围的叔叔阿姨如何安抚都不起作用。
他抱着肩慢慢往院外走,不知道是夜晚降温还是什么,身上一直在打寒战,似乎连胃都跟着抽痛起来。
一大片黑影忽然落在眼前。年晓米神思恍惚,低着头木木地看了一眼,下意识往外绕,却被一片高温灼痛了手腕,烫得他心脏都跟着热起来。
“嘉文……”
沈嘉文沉着脸,把他拽到路灯底下,上下前后都仔细看了,连个指甲缝也没放过,这才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坏脾气立刻发作起来:“打你手机怎么一直不接!他妈的你想吓死老子啊!”
年晓米低着头说不出话来,他刚才一片混乱的脑子现在突然空荡下来,只剩下手腕上那一点热意,温暖了血脉,顺着手臂一路在全身漫开去。
沈嘉文安静了片刻,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他,哄小孩似地拍着他的背:“行了没事了,看你那点儿出息……”
年晓米没有力气反驳他,只是把身体的重量都靠过去,脚下有些发软。
回家的时候宝宝还没睡,抱着个枕头盘腿坐在沙发上,打着哈欠,一脸不高兴:“爸爸好晚……”
沈嘉文说大人有事,你乖,去睡觉吧。
小东西从沙发上爬下来,噔噔噔跑去卧室,却不关上门,从门缝里露出两只大而明亮的眼睛:“小爸小爸,你还没有和我说晚安。”
年晓米疲惫地微笑了一下:“淇淇晚安。”
宝宝这才心满意足地关上了门。
年晓米把换下的衣服泡进肥皂水里,直接就在浴室冲洗起来。
他明明什么都没碰到,还是觉得自己身上脏。女人的尖叫和哭泣一直在耳边回响。热水顺着额头流下来,进了眼睛,他却连动弹都不愿意,只是闭上了眼睛。
冷不丁手里塞进了一块澡巾,睁开眼睛,沈嘉文光着身子背对着他:“帮我搓搓后背。”
年晓米温顺地照做了。只是擦到一条微凹发红的疤痕时,动作放轻了些。
男人背上这一道疤痕,也是全身唯一的一道。
沈嘉文是个典型的非疤痕体,平时不注意碰破了皮,两天就掉痂。某天早上收拾海鲜,被冻鱼在手心拉开个横贯掌心的深口子,年晓米吓得不行,要拉他去打破伤风针。男人只是皱着眉头拿白酒浇了浇,甩甩手,就该干嘛干嘛了。晚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