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嘲讽的看着他,随手将纱巾连同那庸俗到极点的绿色包装盒丢到垃圾桶里,手上还残留着那地摊货的劣质手感:“你的礼物还真是特别,你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度吗?”
“我知道,广播里天天报38度,其实都有40度了。”
“那你还送我这种东西,怕我没长过痱子啊。”看着他难为情的讪笑,他仍毫不留情的打击他。
“我我看你床头上那本杂志上就有关于夏季纱巾搭配的介绍,我想说,那个风格跟你挺搭的。”
“什么?!”真是无语,拜他所赐,他今天才真正见识到,什么叫东施效颦,自取其辱。
他极力维持风度:“算了吧,我可没指望你能送礼物给我,你也不要太在意。”
两天后,他收拾衣柜时,这条不太柔软的琥珀色玩意就显眼得盘踞在他的领带匣子里。旁边覆着一张小卡片,印着一行寥落的草书,啧啧,这字有够难看的,刘元忍不住质疑他的文化程度,小学?还是初中?
他皱着眉看着,把卡片放在强光下仔细辨认:“我那天看到——你的脖子很漂亮,”哼,这还用他说,他的脖子自然是好看的很,他忍不住微笑,“我想说说的,其实是——你无意中听说你的脖子怕受风,而且我听别人说弗罗里达有很多风,所以我就给你买了这条纱巾,希望你的脖子不会因受风而发痛。”
哼,什么呀,傻瓜,那里是很多风,而且是龙卷风,难不成他认为一条小小的纱巾就可以保佑自己不被风卷走吗?
刘元哭笑不得,灯光下瞧着这些龙飞凤舞的字符,忽然就觉得这家伙真不是一般的蠢,却蠢得可爱。也许自己该对他好一点,他这么想着,甚至特地为他买了一块价值不菲的男士腕表。可他蓝山又是怎么回报自己的呢?
昨天还在他这上演苦大仇深,第二天就为了更高额的包养费转而投入了另一个老男人的怀抱,他真是下贱的可以!
刘元收回思绪,将烈酒一股脑倒进胃里。
就算那是场考验也不可饶恕。
蓝山对着话筒喊得筋疲力尽,一头栽进地毯里,乘着醉意朦胧,很快堕入梦乡。
然同样醉得不省人事的阿明,关上客厅里的灯,在黑暗中目光如炬。
阿明记得头顶上的那个灯泡还是柯民智花了1块5毛钱从灯具店里买的,一个鼓囊囊的透明玻璃体,包着几根已经被烧得乌漆麻黑的钨丝,高高的悬在天花板上,显得既孤单又脆弱。
这该是柯民智唯一留给他的纪念品吧。阿明惨然一笑,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他在坚持在努力,然单方面的付出终究是得不到公平的回应的。从头至尾都是他一个人在犯贱,他单方面的对他好,单方面的付出感情,单方面的为爱伤神,两个人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人痛哭流涕,只有他一人极力的讨好。
他一直认为,只要自己这么一直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他会被自己的好打动,而后爱上他,如今想来自己原是这么的幼稚!
不想也罢,不想也罢!反正他就要死了,再提过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他根本就没有能力,更没有时间去改变任何境况了。
难道不是吗?你还想心存侥幸吗?也许是医生诊断错了,也许是仪器出了差错,阿明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掌,靠近腕部的地方即将开始溃烂发炎了,淡黄色的液体像坏掉的蛋黄,淋淋漓漓泻了满手。
多可笑,阿明啊阿明,时至今日看你还怎么自欺欺人!
他仰面,冷白的月光里,他的脸色比月光惨淡。
也许选择此时此刻结束自己的生命,于自己才是最好的结局,你瞧啊,毕竟自己还没有全身溃烂,面容枯槁,镜子里的自己还尚称得上是面如冠玉,风流倜傥,除了肚子微微发胀,面色微微发青,时不时的受着高烧的折磨,可是这样已经不错了,跟那些病入膏肓行将就木的家伙比起来,自己已经幸运多了。
阿明闭上眼,脸颊上是冰冷的泪水。
床头是黑市里买的安眠药,没想到到死自己还是这么不光彩,如同他这一生,永远不能活在阳光下。
不管如何不甘都结束了,柯民智,都结束了,唐玉生。
再见,阿智!
黎明会驱散一切阴霾,但这只是暂时现象。
只剩下一个出路,那就是发狂。
不知为何,蓝山在刺眼的晨光下,突然感到周身发寒,他几乎僵冷而死,也许心脏在那一刻的确停止了跳动,只有那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两秒钟,它又恢复了强健的脉动。可是
阿明的脉冲图上,是永久的休止符。
再见,阿明。
墓碑上,刻着唐玉生,直到生命的陨落,他的真面目才被世人所知,然而转瞬间他又要被世人遗忘。
“他真是可悲的傻瓜!”
“真是个可悲到死的家伙!”
没有牧师,没有墓志铭,甚至没有家人,有的只是来走过场的,连朋友都不是的家伙。
也许只是出于同情心,或者是出于兔死狐悲的心理。反正我来了,可悲的家伙,我来送你最后一程,不管以前我们有过什么争执算啦,过去的事情,不该再提。咱们算是和解了是吧。阿雄腆着脸,扯着嘴角,想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清明故作轻松的为唐玉生献花,是一束隔夜的玫瑰,花店老板以半价卖给了他。
“哎,哪有人葬礼上送死人玫瑰的?”
“是呀,而且这花都蔫了,你未免也太小气了吧!”
“就是啊,你这混球,阿明活着的时候,就你最能作践他了,没想到到死你还要跟他作对。”
“哎,你们说的也太过分了吧,我买玫瑰花是因为阿明生前最喜欢的就是玫瑰啊,而且我什么时候作践他了,他嘴那么毒,我哪里是他的对手啊!”
“是吗?”
“当然啦。”
他们的声音,有伤感的,有淡漠的,有无所谓的,还有蔑视的,无论何种,在初秋微凉的风声里,都渐渐湮没了,消逝了,最后只有一桩小小的孤坟,哀哀怨怨的立在那里。
蓝山如约将唐玉生的骨灰寄给了柯民智。
阿泰说阿明是傻瓜,那人根本就不爱他,就算他真是为了他而自杀,他也绝不会为他掉一颗眼泪。残酷吗?一点也不残酷,谁叫他没有能力叫柯民智爱上他。
奇怪,被爱也需要能力吗?阿泰对蓝山嗤之以鼻,你以为呢?不会幼稚的以为爱是不需要条件的吧?
“阿明又不是你的朋友,你难过什么?”阿泰无法理解蓝山的悲伤。
“谁说他不是我的朋友。”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自杀吗?”
“”蓝山沉默的摇头。
“他有留下遗书吗?”
蓝山依旧摇头。
阿泰叹口气,靠在墙上猛抽烟:“也许他是怕面对自己不堪入目的样子。”
“你是说”
“他想把自己的生命定格在最美好的时刻,你看他死的时候全身的皮肤都是完好的,那身材,连我这个挑剔的活人都觉他挺有料的呢。”
“是呀,可是他死的时候一定很孤单”蓝山的心像扎了根刺,很痛,却不够痛哭流涕,毕竟他不爱他。可他仍为他感到不值,阿明的一生几乎都耗费在柯民智的身上,蓝山觉得他这一生活得毫无价值。人就是这样啊,喜欢自轻自贱,觉得自己的价值在于他人爱你的程度,或者是他人对你的接受程度。
而阿明是个不被爱的人,所以蓝山断定,唐玉生的人生毫无价值。
那自己呢?会不会也像唐玉生这么悲惨?蓝山没法预测未来,也没有人能预测未来。
☆、第 14 章
蓝山无处可去,身上揣着一张30万的银行存折,外带两套换洗的衣物。阿明死后公寓被收了回去,房主满腹牢骚,抱怨有人死在房子里不吉利,蓝山一冲动,差点把存折砸在他脸上,然后非常屌的说:“闭上你的狗嘴,我把房子买了还不行吗?”
可是他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呢?那么间阴气沉沉的公寓,半夜醒来喝口水都得提心吊胆。
接到林永哲的电话是在阿明死后的第五天傍晚。
蓝山抱着话筒很诧异。
林永哲抢白:“蓝山,听说你朋友出事了。”
蓝山惊得几乎跳起来:“你怎么知道?”他并不认识也不屑同他那些狐朋狗友们来往,记得林老板一开始就三令五申,言辞激烈的反对他同大华的三教九流们来往。
他握紧话筒,狐疑他是否雇佣私家侦探:“你怎么知道的?消息够灵通啊。”
“阿泰告诉我的。”林永哲声音磊落,毫不避讳。
“敢情阿泰原是你安插在我身边的耳目啊。”蓝山勃然大怒。
“干嘛说得这么难听,我只是关心你而已。”
“关心我?!”电话里传来蓝山毫不掩饰的嘲笑。
“听我把话说完,我是关心你,不过关心的是你的行踪,别忘了,你和我之间是有约定的,你要是敢落跑,我就叫你悔不当初。”
“哈,林老板真是高看我,我可没那胆量!”
蓝山咬牙切齿摔掉电话,当即收拾妥当离开王久久的合租房。
换上阿迪达斯拖鞋,踩在实木地板上,林永哲一脸严肃的坐在书房里,对着一堆厚厚的文件埋头苦干。
蓝山不禁皱眉,干咳两声引他瞩目,然林永哲只顾埋头看合同书,手里握着一支新买的学生签字笔。
蓝山突然就觉得心里畅快了,极力忍着笑意故作惊讶:“咦,林老板,你的那支‘金笔’呢?”
林永哲斜眼看着垃圾桶里那厚厚一堆财经杂志上的牺牲品,声音平稳,面色从容:“该是被哪知淘气的野猫给摔坏了吧。”
蓝山见他的反应与自己先前设想的截然不同,意兴阑珊的走开了。
晚上两人坐在餐桌上默默无语,吃外卖送来的云吞,混沌皮薄馅大,汤鲜味美,虾仁颗粒饱满,韭菜绿盈盈的异常鲜亮可口。
蓝山吃得满面红光,只觉得通体筋骨舒畅,不禁连连发出饱足的叹息。最后一颗虾仁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