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山怔住,老朋友?两人见面相处短暂,不过是补习班时互抄笔记而已。
左文思笑笑,俨然阳光大男孩:“我们认识都快一年了,怎么不是老朋友。”
是呀,读书人就这点厚道,重情重义。四海皆兄弟。
许久不见,左文思更加话唠,趁机将几月来发生种种趣闻知会蓝山听,生怕他回到补习班社交关系会脱节,真是个心思缜密的善良男孩。
虽然两人年龄相差不大,可是心境却大为不同。
左文思心绪仍未脱离顽童行列,而蓝山却过早成熟,老气横秋,沉稳过头,左文思老笑话他未老先衰。
回到讲习班,索幸人人都愿重新接纳他,为了赶上班级进度,他不得熬夜苦读,天天16小时用来读书都嫌不够,人一忙起来,连吃饭功夫尚且没有,哪里还有机会去感时伤怀,过去一切好似被时光尘封。
蓝山常常自我催眠,中间两年不过南柯一梦,醒了就罢了,天下无不散筵席。
傍晚又将新联系方式告诉母亲,电话那端老人涕泪纵横,带着深深牵挂。
母亲的声音疲惫不堪,一时间好似忽然老掉十年,蓝山忽觉心酸,他诚恳保证绝不再无故失踪。
老父亦不再横加指责,听筒里唯唯诺诺,他说:“儿啊,都怪爹逼你,爹又改注意了,上海挺好的,这里天气好,风景也好,你弟说这里是大城市,比海南岛还好,爹不想回海南岛了,在这里多好,等过几年还可以替你和蓝淋照看小孩。”声音透出无比挂念。
蓝山捂住话筒,泣不成声。
至亲就是至亲,割不断的血脉牵绊。
电话里老母透渴望他早日成家的心愿。蓝山迟疑片刻匆匆借故挂断电话。
他这种畸胎怎配成家,那要吓坏人
☆、第 28 章
几日后两人在阿姆斯特丹入住。放眼望去,满目波光粼粼,颇具小小威尼斯魅影。
林永哲冠了当地著名珠宝行名号,店员尽量雇佣华人,没有双休假日勿需担忧有洋人店员背后放冷箭。
飞机刚落地,林永哲抽出臂弯中青春臂膊。
他口气温和似在教训小孩:“专心功课,不要为不相干的事耗费精力。”
铭申眨着慧黠大眼,表情委屈:“如今我没有了利用价值你就即刻想要摆脱我,我就这么令你不耐烦吗?”
林永哲爱怜的抚摸他的卷发,模样更似一名慈父:“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我一向对你宠溺,你不会不知。”
铭申是极聪慧的青年,言语里的深意一点便通,十年光阴他尚且等得,自然不差这一分一毫。
过了几月情况又是不同。
铭申那一日胜过一日的热情洋溢的通话越来越短,后来索性改为一周一次,再后来电话没了,连拜访时都不似往日那斗志昂扬。
今日两人共处,铭申都一副自责尴尬的模样,与他相处更是小心翼翼,刻意讨好的姿态也过分明显。林永哲不动声色,忽有一日他说:“小申,以后你不要老往我这边跑。”
铭申立刻手足无措,像只受惊的幼犬。
林慈爱的笑:“过几日我要去欧洲考察,开创自己的新事业。”
铭申即刻松懈放出崇拜目光,他的林叔叔岂能甘于做池中鱼蟹。
可爱男孩手触到门把手,林永哲又忽然说:“你若是爱上别人,不必感到自责,你不欠我的,相反,是林叔叔欠你人情,若是将来你和家人闹翻,我定当全力支持你们。”
铭申怔怔的转头凝视林永哲,眼睛透亮有波光闪闪。
林无奈的笑笑,到底还是个孩子。分不清爱慕与爱恋的区别,且深受其苦。
次日他去大学专程刺探,远远瞧见铭申与一名红发外籍男孩举止亲昵,那男孩五官深刻,浓眉长睫,似神话传说中俊美无双的阿波罗。
这多好,他安心的坐进驾驶座,开到桥头,嘴角仍洋溢着欢欣。
他终于卸下长久以来的心理包袱。
夜晚难寐时他难免心惊肉跳,恍惚间看到昔日老友与他反目成仇,手持刀柄对他破口大骂:“林永哲,枉我们兄弟一场,你竟来害我儿子,败坏我家族名誉!”
现在好了,林轻松笑着,忽然间心情大好,将车开出几个街区也未察觉。
开到街口红绿灯,他鼻尖耸动,远远有面包芬香萦绕而来,他不觉心动,循着香吻缓缓将车驶至目的地。
下车一看,眼前一亮,呵,好一家精致店面。
装修风格清新,引人驻足观看。
他不由迈动矫健步伐。迎面有一东方娇俏少妇。
气质温婉动人,年龄约30余岁,眼角眉梢尽是岁月风韵。可见上天对她不薄,将风尘自动转化为时间礼物,使她看上去更加妩媚动人。
在他怔住档口,少妇也忍不住打量起对面客人。
噫,好英俊威猛的东方男子,凌静敏细细端详他的面孔,一时间竟猜不透林永哲的年纪,外表不过三十余岁,然眼神却似颇为苍老,多么突兀的组合。
林是个独成一派的成熟魅力男人。
凌静敏忍不住心潮澎湃,她迎上去热情与林招呼,语气似多年不见老朋友。这就是在国外的好处,遇到华人便可即刻相熟,颇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意味。
两人表面都为彼此折服,他请她去高级餐馆吃洋人大餐,她请他进面包作坊私人禁地参观,终于一天黄昏傍晚,波波残阳映入潋滟波光,荡成一枚枚靓丽剪影,林永哲向凌静敏求婚。
凌静敏正在往玻璃瓶里插水仙花,小小公寓立刻洋溢着馥郁花香。她美好侧脸在夕阳金光中镀上一层闪闪金边,似一樽发光雕像。
林靠在椅背上忽然就想,这样温婉似水而又成熟稳重的女性不正是他下半生的依托吗?
结婚这档子事,完全不需要爱情。
两人去同律师商谈结婚公证所需系列手续,虽然麻烦但终于办妥。
婚礼很简单,只得几个熟络朋友及牧师一名。
夜深林永哲常常惊醒,梦里仿佛喊过一个熟悉人名,他却无论如何想不来,怕吵醒新婚妻子,起身蹑手蹑脚去客厅喝凉茶,路过洗手间猛然看到镜子前有人影错错,趋前仔细打量,镜中竟映着神情凄怆的老者。
林永哲心中怔怔发怵,回首一看并无别人。他身不由己将脸孔贴过去,镜中那沧桑老者亦是同步趋前。
林忽然在夜色中冷笑,从前他总不服老,只与年轻健美的青年交往,以此证明自己不仅身未老,心亦未老,可是无论如何伪装,眼睛是骗不了人的。这么双深沉的眼眸,这么双历经风霜历练的眼眸,哪里还能骗得过人。
他窝在客厅独自喝白兰地,酒劲绵厚,不知为何,却愈喝愈清醒。他忽然怀念那日寒冬艳阳天温泉里男孩醉人体温。
耳边似响起蓝山声音:“为何不信任我!”
林微微一怔,从头至尾他似从未真真信任他。也许事情不像表面反馈的那般龌龊,也许蓝山有难言之隐。林情不自禁陷入深深反思,如果那日他义无反顾选择相信蓝山,如果事情初始,他不被猜忌蛊惑,或者如果最初的最初他不为他率真灵魂蒙蔽双眼蒙头蒙闹陷入圈套
圈套?他自嘲的苦笑,瞧啊,事到如今他仍未必信任蓝山。
很多年前,他的小男友也似蓝山这样可爱,任性妄为,那年两人分手,其中过节他已忘记,可他永远铭记小男友最后叹息:“永哲,你总是这么理智,不像个恋爱中的人。这理智注定你会在事业上有所作为,可在感情世界里,你注定要一败涂地。”
不想,竟一语成谶。
混沌中思绪仿佛又飘回少年时代,那年他要参加高考,阿爹气急败坏的阻挠,将他的准考证付之一炬。从此他未来希翼蓝图土崩瓦解。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待他如此不公?他不禁一次次问叩问苍天,年长难道也是罪过吗?看着弟弟理直气壮的夺走本该属于他的美好前程,他却不知该去恨谁,是恨自古陈腐的传统思想,还是恨做父亲的不够疼爱他?
母亲说:“永哲,别怪你爹,他有他的苦衷。”母亲不恨任何人,他替所有人开脱,轮到她自己了,却无可辩驳,所以人人只得恨她。
不知为何他竟回忆起少年时琐碎事件。他深深叹口气,然第二天日光初上,他依然照旧忍痛起床,妻子替他煮醒酒汤。
上午有企划公司前来同他谈判,一直为利益分配问题从上午九时纠缠到华灯初上,终于板上钉钉,夜间又与商务伙伴去逛花花世界。
从早到晚忙得金星乱冒,更加无暇去思虑陈旧痛楚。
生活愈来愈平静,像个中年男人应有的平稳,事业蒸蒸日上,妻子秀外慧中,只差添丁给沉闷生活注入新活力。
岁末年初新生命应运而生,晚饭后林会体贴陪伴小腹微微隆起的妻子沿运河慢慢散步。天边有胭脂红积云,美不胜收。
林仰望着天边那团团云色,耳边有鸟儿娇俏婉转,远远长廊处有两位银发老夫妻相依而坐。
凌慧敏神色有异,忽然落下泪来。孕育新生命的女性都是伟大而敏感的。林悄然搂住妻子娇弱肩膀,夫妻俩双双向那对老夫妻看齐,林有些感慨,那大抵就是他后半生的归途了。
☆、第 29 章
蓝山早早明白人世无常,但那不代表他的心会麻木。
左文思逼迫他到处庆祝苦海有涯,路过林的大宅子或是尚存两人依稀剪影的地方,他总是不动声色悄悄避开。
两人皆已步入理想大学。左思文如愿以偿攻读考古学,一天到晚戴着副金边眼镜,手肘夹着一尺厚考古典籍,斯文有余,气概不足。
蓝山亏得最后关头拼尽全力,并未受事件打击功亏一篑,很幸运,他被一所省级师范院校录取,将来出了校门可做教师,一年有大量假期,他乐得清闲。
办公室白领族之勾心斗角着实令他望而生畏。他天生畏惧与人争与人抢,何必呢,退一步海阔天空,若世界每一人都似蓝山好心态,世界不知要多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