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耳不闻是唐萧的习惯,和这个社会一样冷漠。此时他却突然“啪”地拍桌子站起来,对醉鬼喊道:“滚出去!”
我一定是也醉了,他想。
周围的人都在等着看闹剧,酒保用求助的目光看着他,希望他别闹事。唐萧压下酒意分开醉鬼和中年男人,醉鬼不依不饶,强壮的手臂将他挡开。唐萧怒了,从后腰抽出短刀抵在大汉的腰上。这个人夸张的身高为他提供了便捷,做了不反光处理的刀在黑暗中无声威胁。刺痛、冰冷惊醒了他,醉意全无。他低下头,这个东方人眼中的狠厉比他手中的刀还要锋锐,他双腿一颤,向后退了一步,趁保安来之前仓皇逃走。
刀被迅速地收进冬衣稍长的袖中,隐没入黑暗,昏黄的灯光巧妙地掩饰了他的动作,唐萧坐下来继续喝他的酒。酒保向他道谢,他摆摆手示意不谢,又要了一杯,忽然发现一道目光向他投来,深邃暗藏锋芒。
他的刀不止惊醒了一个人的酒,中年男人也在一瞬间清醒过来。他虽然胡子拉碴一脸颓废,骤然的惊醒却也使得他的面具被剥下,现出原来的危险本色。
唐萧放下杯子对中年男子温和一笑,举起手来示意:你好。
“Thanks。”中年男子脸上的严峻缓和下来,他的话语不冷不热,保留警惕。
“别担心,我没有恶意。”他尝试用中文说道。
“你也是中国人?”男人瞟了一眼他藏刀的袖子,小心试探。
唐萧点点头。“太好了,你也是中国人吧,我叫唐萧,很高兴认识你。”他伸出手去,脸上的诚意令人无法拒绝。
在国外同胞这个词总让人产生莫名亲切,中年男子终于彻底打消戒心,伸过手去握住他的。“我叫辜永信,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你玩刀?”他接着问道。
“啊不,只是习惯了随身带着,毕竟这里治安不怎么样。”
闲聊,应该是很平常很普通的一件事,然而对于此时的唐萧来说,正常的交流几近困难,词不达意,语言艰涩。他把酒钱放在杯子底下,准备离开。辜永信这时也站起来,付了帐。
“要回去了吗?”
“恩,回去好好睡一觉。”该是时候振作了。
“你往哪边走?”
“直走,下个路口向右拐。”
“我顺路,顺便搭个伴吧,毕竟这里治安‘不怎么样’。”说罢,他自己先笑了起来。
“是啊。”唐萧也笑了,他把手插进口袋里,大步向前,辜永信与他并肩而行,昏黄的灯光脱出两个颓长的影子。
“刚才多亏了你,不然我可能回不了家了。”
“都是同胞,能帮就帮吧。”
“你来美国多久了?”
“二十多年了,有个公司。你不像大学生,是毕业之后留在这里工作吗?”
“不,刚来不久,以前在美国呆过一阵子。”
转过下个路口就该告别了,唐萧对他挥手再见,拐进另一条街中。
出其不意唐萧又在SOUL遇见了辜永信,他的脸色比昨天还难看,借酒消愁。
唐萧自然地坐在他旁边。“怎么了?”
“我妻子死了,今天下葬。”
雨下了整整一天,难怪,是个适合举行葬礼的日子。
“人死不能复生,与其沉浸悲伤,不如做点什么来弥补。”
这种话在葬礼上辜永信听了无数遍,但听到这句话,他觉得好了点。
“那你呢?你脸色苍白,家里有事?”
“不。。。。。。”唐萧摸摸自己的脸,“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亏欠。。。。。。喜欢的人的事,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弥补。”
“想开点,你还年轻,有什么不能熬过去?我算是一把年纪了,唉。。。。。。可是老婆走了,我大儿子那个不争气的东西也和我断了。”
“也许他只是逆反心理严重。。。。。。”
“也许是我不好,我,我没给过他多少关爱,”他用手捂住脸,叫酒保添酒,语气中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怒意:“我本来觉得他有望继承家业,可他,他竟然。。。。。。”
“他怎么了?”
“我不想让他回国。不过这小子,性格跟他母亲一样倔,非跑回中国,结果喜欢上个男人。”辜永信也许是意识到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这么多话,于是怒气渐息,理智起来,他一只手撑起头,颇为头痛的样子。“要是说不能理解,我也倒不会不开明,只是他不至于连苏的葬礼都不参加!他非要把我气得短命吗?这事儿要是别人知道,我的脸都给他丢尽了。”
唐萧的心跳漏掉一拍。是啊,他与辜鸿泽在一起,他的家人会怎么想?朋友呢?还有社会,他会被解雇,被谴责,被非议,还有更多。。。。。。
“他要只是玩玩就算了,年少轻狂,可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是长不大呢?我难道任由他胡闹!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我想当个好父亲,但我实在不能理解,这事儿放在别人身上我还能接受,可他是我儿子!真是不可理喻,我好歹也算是公众人物,他能不能不给家里人脸上抹黑!”
唐萧静静听他倾倒完所有的苦水,他觉得相比之下自己好多了,于是付账回家。
一连两三周他都会在SOUL遇见辜永信。有时他看上去精神恍惚,唐萧会搭上几句话;有时辜永信主动说话,同是失意人,聊得倒也投机,互相吐露心中的不快,回去也终于能睡个安稳觉。
“哟,你也在?”
“这里气氛好。”唐萧喝下一杯加冰的威士忌,苍白的脸总算有了人色。
“我还没问过,你是做什么的?”
“无业游民。”他确实没有什么事可做,能够扭转局面的时机还未出现,但更重要的是,他还在等待,无心回到现实生活。
“哪里毕业的?”
“哈佛。”
辜永信看他的目光果然不同了,人在外面混,文凭还是重要的。
“别荒废了,年轻人应该找点事做。要不要来我这里?我有家公司,不大,最近出现了点问题,股价跌得厉害,正缺你这样的高材生。”
“你果然是个老板啊,看来我没猜错。”
“算是个老板吧。我在名威。”
现在轮到唐萧发出异样的目光了。他是说名威?他应该是总经理?不,他应该就是名威的董事长欧内斯特辜。唐萧一直在等待机会,没想过机会就在身边。
“名威?”他表现得很有兴趣。
“你要是有意加入我的公司,明天就来这里找我吧。”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唐萧。“那我走了,考虑一下吧,想来的话,我正好缺个助理。”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唐萧摸着下巴忖思。总之这是个好机会,他不能放弃!
他喝尽杯中余酒,正想再叫一杯,却还是掏钱付账,毕竟明天是新的一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之后
第二天唐萧进入名威,正式就职。
辜永信让他做了秘书,还身负另一份“兼职”,保镖。
唐萧知道他在辜永信身边能学到更多,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他出现得很突然,大家只知道董事长身边突然冒出一个年轻人,查不出他的身份,他在警局的资料里如同一张白纸,只有优秀的履历。于是开始有了纷纷议论,大家很好奇这个年轻人是哪里来的,董事会的某些不安分子,也在黑暗中攒动。
权与力,无限接近唐萧,又被身边的董事长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董事长。”唐萧将茶杯放在办公桌上,整理好被翻阅的乱七八糟的文件。
“你太心急了,”辜永信气定神闲地看着足以让人火冒三丈的东西。“这样不好。”他的语气不像是上司对下属,更像是长辈对晚辈的指导,家长对自己的接班人。
“对不起。”唐萧低头看着地板上的木纹。自己还是太年轻了,棋子应该在利用完之后再丢弃。辜永信没有责怪他,主因是损失不是很大,他承担得起。辜永信的确对他很宽容。
“不过,杰伦特的处理做得漂亮。帮我安排个时间参加葬礼。没想到你做这个也挺在行。”
面对那不知是赞美多一点,还是戏谑多一点的言语,唐萧只能把头低得更低,待在别人屋檐下,不得不啊。
他忽然想起辜鸿泽曾和他的争吵。辜鸿泽以为名威的名誉至上,可是自从上一次经济危机由美籍华人一手创办的名威无力回天,易主之后,它的灰色收入带来了生意上的转机,半只脚踏入黑暗,再无法拔出来。辜永信也试图漂白,但这就像封建王朝的腐败,顽强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想当年明太祖下令活剥贪官人皮,蒙在官椅上,下一任官员不过是前仆后继,名威的现状可想而知。
他伏在办公桌上,头下枕着文件夹,呼吸并不均匀,好像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眉头紧蹙。
一只手伸来轻轻抽走他头下的夹案。他下意识地迅速抓住那只手,不等那人反应将他按倒在桌子上。茶杯被推出去一尺多,杯盖儿在桌沿打了个转儿掉了下去,摔得“啪!一声脆响,四分五裂,满地狼藉。
”呃。。。。。。哥,你让我来拿夹案的。。。。。。”辜鸿鸣将被抓住的手抽回。“那个。。。。。。你不会睡着了吧?刚才爸来电话了,让我。。。。。。”
辜鸿泽放开他板起面孔,释放兄长的威严。“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了。”
“那就回去干活!”他坐起来,喝了口凉透的浓咖啡,手肘支在桌面上食指敲打着桌子。“唐月轩叫来了吗”
一听到唐月轩的名字辜鸿鸣立即满血复活:“师姐已经上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辜鸿鸣听到敲门声兴高采烈去开门,仿佛因此受到了莫大鼓舞:“师姐~”
碰巧知道自己和唐月轩是出自同一所大学,同一个教授门下时,一直因身份饱受歧视的辜鸿鸣终于找到了公司里唯一一个对待他平等的女性——唐月轩(她是平等对待所有人?),托教授的帮助,唐月轩对他这个师弟一直颇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