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船(完结)- 第2部分

☆、3

（三）
「社长。」方辰文化的会议室里坐满一桌高层主管，简报做完了却全都只能看方又希一个人坐在董事长椅上捂著个嘴傻笑，旁边的秘书忍不住喊他，这才让一向对工作一丝不苟的方社长回神。「啊，喔、报告完啦。」方又希抬眼，不慌不忙调整一下领带，随即将精神放回正事上。这真的不能怪他，谁教这些社会菁英讲话了无新意千篇一律，无聊之下让他想起今天梁震在车上说，自己家里是开机车行的，老爸昨天买了一支新出产的三秒胶叫他试试看有没有像包装上写的那麽黏，刚好手边没有素材，所以他乾脆直接打开来往自己大姆指上挤了一小滴然後用食指按住，反正才这麽一点能出什麽事儿。结果…干、三秒胶还真不是叫假的，更坑爹的是效果简直比包装上写的还神，害他维持著OK的手势被老爸狂敲头两个人在那里拔河拔半天…梁震最後把『战迹』秀给方又希看，染了机油黑渍的指腹上果然还沾著一时半刻刷不掉的胶痕，惨不忍睹。方又希见状笑得更凶，连眼泪都跟著飙出来。
方又希虽然还是会习惯带一本书，但只要梁震上来了，他就会很自然地将书阖上，默默收进公事包。
「小百合，我下礼拜开始周末都要在我家附近的便利商店打工了。」今天方又希旁边已经坐了人，梁震站在走道上对他说道。那人看了梁震一眼，再看过方又希，便识趣地起身移到後面的空位。「不好意思。」方又希有些尴尬地向对方致意，梁震则爽朗地跟人说过谢谢就大剌剌地坐到方又希身旁。「为什麽只有周末，多做几天不就能赚得快点儿麽。」方又希问，梁震听了之後摇摇头：「晚上我爸一个人忙不过来，而且还要写作业。」方又希除了想表扬梁震的孝顺跟上进，心里也浮出另一个问题：「对了，怎麽都没听你提起过你妈妈。」如果换作别人，方又希不会允许自己往对方刻意避开的地方踩，但面对梁震，他决定让好奇心任性一回。梁震还真的不闪躲，只是轻描淡写地耸耸肩：「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过世了。」这个答案，让方又希後悔了：「…对不起。」梁震没想到他会道歉，弯下腰去看方又希别开的脸：「我老爸说，我妈身体本来就不好，他们原本没有计划要怀孕的。但是最後她还是努力把我给生得健健康康…老爸从小就告诉我，妈妈是一个很勇敢的女人。小百合，每次听我爸这样讲，我都感到好骄傲。所以…我觉得你不用跟我道歉。」此时方又希该下车了。按过下车铃站起来，离开的时候揉了揉梁震蓬松的黑发：「明天见，小处男。」
方又希的家庭除了他之外没什麽特别的。
他的祖母是日本人，祖父到日本洽公与她邂逅，最後终老异乡。父亲从小受日本教育，依照祖父的遗愿回到台湾以後白手起家创立了方辰出版社，经过几十载靠著日本经验将公司扩展到今天的规模，自方又希知道父亲要把他送去日本念书时他就开始为继承家业作准备。母亲在父亲事业成功以前就一直守护在身旁，所以相较於父亲，方又希更尊敬的人是他妈妈，甚至当初跟家里坦承自己性向与父亲冷战的时候，母亲却还是一如往常，然後对他说，难怪都没看过你交女朋友…你爸就是个老古板，能不能多给他一点时间。
×××××
今天是周一，有点毛毛雨，雨滴落在车窗外的声响让方又希反而更能静下心来看书。到了梁震平时上车的站牌方又希下意识往外头看去，车却继续往前行驶，没有停下。於是方又希把视线转回到书本上，直到下车前都没有再抬起来。
隔天依然是细雨的天气。经过那一站的时候方又希这次不再抬头了，车子却靠站停下来，梁震上了车，坐到他旁边的空位：「早安，小百合。」方又希翻著书，语气没有起伏：「早。」梁震很久没见他看书看得这麽认真，於是问道：「这本书很好看麽。」後来他才知道方又希读的是日文书，难怪他只认得出几个字，其馀的都看不懂。方又希再翻过一页，随口敷衍：「马马虎虎了。」梁震看了看方又希之後若有所思地转回正面，沉默过一阵才说：「…小百合，我昨天不是故意的，因为我星期天打工打到很晚，回家才想起来星期一要考试，结果熬夜所以睡过头，没有赶上公车。」方又希原本想转头跟他说小心熬夜长不高，看见梁震的样子却立刻改了口：「处男，你没有带伞麽。」男孩连肩膀都湿了，白色制服黏上他的肌肤，偏长的浏海零散的贴在额角，头顶的层次还沾著许多水珠。梁震感觉到方又希的心情有所好转，於是对他挂回一张笑脸：「这麽小的雨，没在怕的啦。」方又希苦笑著摇摇头，接著从公事包里拿出一把黑色摺叠伞：「喏、明天再还我就行了，反正我那站淋不到雨，你比较需要。」梁震把伞接过去，道了谢之後紧紧握在手里：「…小百合，我如果办了手机，以後要是赶不上车一定会给你打电话，不会再像昨天那样了。」公车即将到站，方又希将书阖上，按了下车铃：「随便你。」然後头也不回地离去。
梁震很单纯，所以不会想到方又希其实气的人是他自己。只能挪到方又希的位子上，手肘靠上窗边拖著下巴，用目光追逐小百合纤瘦的背影，独自烦恼。
「唉──…」一进教室，梁震位子都没坐稳就侧脸倒在桌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干嘛、一大早就唉爸叫母的。」刘品炫坐在他前面侧过身问道，原来梁震这款没神经的也会有烦恼。梁震听见声音眼珠子往上抬又落下去，没打算改变姿势：「嗯、我好像惹我喜欢的人生气了。」刘品炫立刻竖起了耳朵继续追问：「谁，是我们班的麽。」梁震缓缓起身，贴桌的那一面有一点红：「不是啦、我们是在公车上认识的，因为我昨天迟到没赶上车，他就有一点不高兴…可是他又肯借我伞，我都搞不清楚了。」刘品炫点点头，随看到地上那把还没收起的伞：「你说这一把喔。」说著就抓起来端详一阵，梁震想抢回来却又怕一个不小心弄坏，只好任由他。「干、她一定很有钱，这个牌子超贵的。」梁震只管顾伞，也就随口回答：「大概吧，虽然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上班。」刘品炫一听愣了，梁震赶紧趁机把伞从他手中抽走：「梁震，你把的是OL喔。」梁震皱眉，什麽OL，小百合就是小百合：「那很重要麽。」说著就站起来从扫除用具那儿挑了一块最乾净的布开始把伞上的雨水擦乾，也不管刘品炫在後面如何向人八卦自己。

作家的话：
不要太爱梁小伙哇》_《




☆、4

（四）
方又希今日龙心大悦。
把蒋凑从摄影棚带出来的时候他自认是在最好的时机把仅有筹码给梭了，李襄羽当时那张呆愣的脸他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再经典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蒋凑居然还帮那孙子说话，哼、谁教他兄弟就是善良，日子还长，咱们走著瞧！
「Von，那麽久不见你来，还以为你跟上次那个Leo定了呢。」定你老母！方又希暗地里狠狠嗺了一口：「放心，老子已经把ㄚ给阉了，保证他再也不敢出来祸害人间。」都怪李襄羽在他心里留下阴影，结果自从那个不愉快的夜晚之後他就再也没有踏进过这间酒吧，不过今天终於逮到机会一吐怨气，让现在得以像之前那样，悠閒地坐在吧台跟眼前这个养眼的酒保打屁。酒保笑著把冰角威士忌递到他面前：「你也未免太狠了…不过这几个月倒是多了不少新面孔，不怕你没得挑了。」方又希接过酒杯眼光往後头扫了一圈：「比你差的，我可看不上。」
方又希真正谈恋爱是在他十七岁的时候。
那时他已经在日本待了将近两年，全校就只有他一个台湾人，所以当遇见那个来自家乡的交换学生，尚且青涩的方又希就傻傻地以为这是命中注定。当他受不了暧昧下定决心告白的那一天得到男孩肯定的回复，方又希当下觉得自己根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之後只要是两人独处，男孩就会对方又希无与伦比地温柔。他们第一次做爱是在放学後的图书馆，後来他从男孩乏善可陈的讲话里知道对方根本不喜欢看书，但方又希以为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直到那天他撞见一年级的学妹在同一个角落为男孩口交，方又希就决定，这辈子再也不要骗自己了。
直到现在，方又希几乎没有过一场像样的恋情。不是他不喜欢对方，但就是没有办法放任自己把心交出去，换言之，也不会有人愿意把心掏给他。
「我请你一杯吧，你这杯的冰块都快溶光了。」方又希闻声看去，嗯、七十分，还过得去。方又希在夜晚会让自己从白天的束缚中彻底松绑，放下的发尾自然地微卷散在肩上，他的近视很浅，所以下了班便不再戴眼镜，换过西装，穿上开深领的黑色棉T加一条紧身包臀牛仔裤，让谁都看得出自己是个在等男人钓的极品。「这麽大方，还是只想急著灌醉我。」刻意压低嗓子，让原本就偏中性的声音更显得惑人。
最後方又希就跟这个主动与他搭话的男人相偕走出了酒吧，後面就是著名的旅馆街，时间已经过了午夜，他也就任男人光明正大地搂著他的腰走进巷子里。两人选好地点正准备推开大门，後头突然近距离响起一阵摩托车的引擎声，方又希不以为意，但急促的煞车过後没两秒方又希的左手就被人扯过去，他眼睛一花，身旁又即刻传来男人的闷哼，等方又希回过神，就看见自己刚泡到的物件已经被人一拳打在地上，而且力道之大，让对方当场昏了过去。
「你又不是Gay，他怎麽在你身上乱摸！」啊？我一直都是Gay…不对、这不是重点：「看你做的好事，还不快跑！」方又希转头不意外看见梁震义愤填膺的一张脸，梁震听了他的话也不放手，直接拉著方又希的手腕往自己摩托车的方向带，方又希犹豫一下，反正那人死不了，眼下春宵是彻底毁了还不如溜之大吉，於是依梁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