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都不是一个容易粗心的人。但学习态度一旦不认真,题目貌似也就会鄙视你。
很不甘心地扔了笔,林籁向后倒在了床上。他妈妈本来看儿子终于又肯关房间里复习,非常高兴,切了一个西瓜准备犒劳他。捧着果盘进了房间,却看见他躺在床上装死,立刻很愤恨地放下西瓜开骂。又一眼看到桌子上摊开的练习书,全线飘红,他妈是文化人,看得懂订正的低级错误,放下书就骂林籁是“小畜生”。
林籁本来就心烦,于是雄风大展把他妈轰了出去。他妈知道是前阵子的家庭事件影响了儿子,本来就内疚,于是屈服林籁淫威,老实去做饭了。
林籁施展完毕,再次倒回床上。这会儿,他对自己刚才的咆哮感到了一丝后悔,觉得他妈挺可怜的。郁闷地躺了一会儿,林籁坐了起来,他想王乐乐这会儿肯定还在看书,自己就是那只兔子,躺着让乌龟超过去了。
期末考的成绩下来,林籁并不满意,因为他并没有一跃回升到原本的第一梯队。在他感觉自己挺认真地复习了一个多月后,他的年级名次才往上爬了十名,变成了二十三。这让他第一次感到身边的同学不可小觑。
无论他成绩下滑得多厉害,在这次拿到分数之前,他仍然觉得除了学习委员外的所有同学都是笨蛋,他自己只是不用心,暂时落后了一下。毕竟他从前领先得太轻松了。可是现在他有点受打击,因为认真了还是屈居笨蛋之下,真是有点耻辱。
好在除了他自己,并没有人知道他最近态度认真了一点。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王乐乐这次也砸了,听说是年级二十五。当然林籁觉得这对于王乐乐来说已经很好了,上次的十三名绝对是哪里搞错了。
虽然他的确是说到做到赢了王乐乐,但让他心里非常憋屈的一点是,他这次理科普遍考得好,物理甚至拿了满分。王乐乐理科捉急,如果总分只差了他一点的话,在语文和英语上显然拉了许多分。
分班终于落到实处。
在高二的最后一次返校,大家坐进了新的班级。林籁进了高三(1)班,照例坐到了最后面角落的位置,但这边没有垃圾桶。这个班的垃圾桶一直是放在前面的。
也没有陆雪岭
。陆雪岭在高三(4),和他隔着三堵墙。不过好在他们老班级还要一起出去玩一次,所以还没到分别的时候。
王乐乐在高三(8),是一个政治历史的混合班,也是传说中的文科1班。刚坐进教室,他就发现自己被女生包围了,环视了一下全班,男生不到五分之一。文科班的女生是真会打扮,日韩系的各种多股辫、苞花头,直刘海、斜刘海、齐刘海各种刘海,还有黑长直、柔美系大卷的各种披头散发。王乐乐看着就替她们的脖子热,想着这是没落到胡菊芬手里,不然肯定拿根橡皮筋亲自动手帮她们全扎到脑袋顶上。
当天返校结束后,王乐乐出教室,被一个老五班的同学当胸捶了一拳:“爽死你了!”王乐乐一头雾水,对方让他别装了,预封他为“后宫男”,并振振有词后宫类GAL的男主全是他这种“弱鸡”。王乐乐发动必杀技“喷你一脸”,把这个淫人轰走了。
☆、分开时说爱你
高二(1)班在暑假伊始出去玩了一次,原本都想去远的,成都、西藏、内蒙……结果最后还是选了个近的,短途保障参与的人数。
目的地是一个海岛县城,以滨海旅游和海鲜小有名气。这地方其实离林籁上次和陆雪岭去过的地方很近,斜隔着一道海两两相望。
那天早晨六点在校门口集合,车子真正出发已过七点。林籁还是坐陆雪岭旁边,陆雪岭嚷嚷着要死了,伸出一只手问林籁:“你猜我昨晚几点睡的?”林籁说两点?陆雪岭比了个三点五的手势,林籁说作死,那你还睡啥,你干啥去了?陆雪岭说自己在学打游戏,要吐血了,太复杂了。林籁不以为然问你玩哪个,陆雪岭说魔兽,林籁心里偷笑,不动声色说:“我以为你玩QQ音速呢!”陆雪岭说滚你妈的。
林籁对网游的经验仅限前两年玩过国产RPG,不感冒,所以也没接话题说下去。
车子上了高速后,热闹的气氛逐渐平静下来,很多人因为起得早,开始打瞌睡补眠。陆雪岭靠着林籁睡觉,头枕在他肩膀上,林籁因此挺直了腰背,防止他滑下去,同时也因为这动作感觉自己特别伟岸。
他心理有淡淡的忧愁,但因为这分班的旅程才刚刚开始,所以又忧愁得有限。他开始回忆自己进入高中的这两年,走马观花地看两年里发生的一幕幕,最后感觉像做梦,是糊里糊涂就走到了现在,对岁月的感觉远没有小学和初中鲜明。
竟然这就要高三了,林籁想。
陆雪岭靠在他肩上,一个脑袋沉甸甸地有分量,激起他无限的爱怜。林籁用侧脸悄悄去蹭陆雪岭的头顶,他想真是着了魔了,竟然会这么喜欢他,这人究竟有什么好。
林籁思维发散,开始扪心自问:陆雪岭要是换张脸,比如说换冯剑鸣的脸,自己还会这么喜欢他吗?答案是不会。
那我是爱他的脸,还是他的人呢?
林籁排解不了地笑了一下,这自嘲的笑意竟从心里浮现到了脸上。
他们登夏季临海的山。最年轻的孩子,最单薄的意料,当他们集群就是描绘不出的灿烂。
对女孩来说,拍照是旅游最主要的功课,更何况是离别之行,随时自拍、互拍、拉帮结派地合影。哪怕往常不熟的、甚至有龃龉的这时也仿佛是最亲密的姐妹,勾肩搭背放出各种笑容。
陆雪岭屡屡要被拉到女生阵营合影,到后来受不了,大叫你们都欺负我,准备拖林籁垫背。
石阶窄,他们排成一列上行,队伍随山道弯曲而蜿蜒得老长。最底下的人忽然叫:“回头回头!”上面的都停了,不约而同回过头来,下面的人就说队形好,“ONE TWO THRE
E;CHEESE!”
陆雪岭故意拖在最后面,要补防晒霜。林籁不去说他,但还是被眼尖的看见了,大叫:“Lisa!你好娘!”
“娘你妹!”陆雪岭抽出背包一侧的矿泉水瓶砸那个人,那人踉跄着躲闪,险险接住瓶子,欢呼道:“送水给我啰!不还了!”说完就跑。
陆雪岭被这样说,就把防晒霜塞回去了。林籁问你不涂了?陆雪岭说不涂了,有帽子。
林籁说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晒了要脱皮的,陆雪岭说人家开玩笑我还认真吗?林籁说那现在没人了你涂吧,陆雪岭说,林妈妈,闭嘴!
林籁伸手说那你给我我要涂,陆雪岭给他,林籁挤了在手心里说,啊好薄,又涂在脸上,发表感想:“像蒙了一层油。”又挤了一坨在手心里,冷不防拍在陆雪岭后脖子上,没拍准,一大半拍到了衣服上。
陆雪岭惊了一下,回手一摸,怒目而视:“你拿我的东西大方!”林籁笑着道歉,一手帮他胡乱地抹开皮肤上的霜体,一边伸手到书包里找纸巾,把衣服揪干。
陆雪岭自己双手把脖子抹匀了。两人落在太后面,有人来找,问他们在干什么坏事,两人同时否认,跑上去追大部队。
他们晚上吃烧烤,零零散散分了十来桌,不少男生说要啤酒,女生也不甘示弱,索性问老板要了整箱。吃完回酒店三国杀,不会的就杀人。
有女班干特别豪放,玩得兴起披着白床单在床上跑:“我是萨满法师——”闹到凌晨才散,说明天要早起。
第二天一早上游艇,乘风破浪开出老远,艇下的海水由黄转蓝,大家心情好得不行,拥到甲板上去拍照。晴空万里,相机采光充足,成像怎么照怎么鲜艳,平时丑的人这时拍着好像也美了许多。
上岸后所有这次来的同学集体合影,找地方、站位、来来回回换各种相机,足足折腾了半个小时。
晚上他们去海鲜排挡,没有懂行的人,不知道算贵还是便宜,但按一桌12个人平均下来还可以接受的价格点菜。
有人笑说这是最后的晚餐,很贴切。未必是对这个老班级多难以离舍,更多的是对高二完结的伤感和对高三的恐惧。高三是一只巨大的怪兽,在被它吞没前一刻,尽情狂欢。
菜上来了,动筷前,大家让林籁说两句,笑作一团,说不听领导发言吃不下饭。林籁说屁,我平头老百姓,我不说。有人说,你不说谁说,你是我们的精神领袖。林籁说,滚蛋!
最后让学习委员说。这妹子是从靖成附小一路上来的,已经牢牢做了九年学习委员,为人闷骚,一直被偏见为文静的书呆子。她站起来,声音不大,但态度镇定。
她说今天应该主公大人说,他不肯说让我说,其实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就祝大家今天吃得开心吧!回去高高兴兴过暑假!
全场热烈鼓掌,说不够,还要听,听入迷了。
妹子很不好意思地说没了,咱们来干杯吧!
已经要了啤酒,有粗犷的男生说要白酒,女生嬉笑起哄。又说先干,各桌都站起来碰杯。
没吃多久,另一桌传来说有人要告白,于是好事者纷纷放下筷子跑去围观。一个黑黑胖胖的男生满脸飞红——当然看不太出来——不知从哪里捧出一束花,有百合有玫瑰,在众人起哄下,鼓起勇气装豪迈:“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女生激动中,双手交握抵在下巴上扭捏,当然还是高高兴兴点了头。有人煞风景地大叫应该把胡菊芬请来。
“谁还要告白的?一起一起!”人群里推来桑去的,把平时有苗头的对象都送到一起,被推的则拼命否认抵抗。
林籁这桌离事发地距离远,普遍比较矜持,很少有跑去凑热闹的。然而此时,林籁的心突然狂跳起来。作为一名白羊座人士,林籁平时身上的星座特征极不明显,然而每到这种时候,他立刻全身都白羊了,有强烈的冲动要接过这一棒,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惊人之事。
他想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