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成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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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成中学-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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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让他的“老法师”妈妈一瞧就觉得不对,量体温下来是低烧。于是作业也不叫他做了,赶紧洗澡睡觉。这么大的男孩子,妈妈不放心他一个人进浴室要跟进来,被林籁强行拒绝。洗了澡吃了药上床睡觉,又睡不着,辗转反侧到半夜两点,实在躺不住起来开了电视。
  这低烧一烧就是三天,不升不降,林籁妈妈擅作主张给他用了抗生素,药吃下去半个小时,林籁立刻抱着水斗吐了个底朝天。过两个小时再看,整个舌头中央的舌苔都黑了。当天晚上,突然腹痛,拿热水袋捂着,好了些。到了晚上十一点,突然又反复,疼得不行,满床打滚。
  半夜三更这么闹,林籁妈六神无主,偌大的房子里也没个男人,没法商量。医院救护车紧张,她不能徇私,实在急没了主意,打电话给林籁爸。林籁爹正好晚班,拉客拉到一半,跟乘客打商量,把他们放在大路口帮他们打到车,要帮他们付车钱,好在乘客人好,谢绝了。一路把车开到前妻和儿子的新家,四十多岁的男人把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儿子从楼上背了下来,安顿在车后座上,飞车开到医院。
  林籁因为急性胃炎住了两天医院,然后身上开始起红疹子。住院头天化验出白细胞数量低了,把他妈吓坏了,也不告诉林籁,怕他多想。直到身上起疹子,让老医生来看过,说是水痘。他妈妈才放了心。
  十七岁的男孩子发水痘,多新鲜。
  没两天,一个个痘子都成熟了,大大小小肿亮亮的,里面一包水。林籁脸上红疙瘩遍布,鼻子上发了特别大的一颗,让他忍不住地想满脸挠,他妈就把他
  手上都涂满风油精,让他闻到味就想到停手。结果把风油精弄到脸上,更加痛苦。
  他妈妈也不回家了,天天在医院值班,晚上就在儿子病房待着。找个白天去了次林籁学校帮他请假,见识了胡菊芬的冷脸就不舒服,听同学讲了儿子座位的方位更皱眉头。想帮儿子拿作业,结果同学说林籁的作业每天都有人帮他拿,结果是个女生跑过来,把一塑料袋卷子全交给他,还有复印好的上课讲解的笔记。
  林籁妈妈对这个女生感恩戴德,交谈中偶知这女生竟住得离她医院很近。女生就说以后每天回家可以送作业给林籁,林籁妈就说那太麻烦你,我来你家拿。
  回去后林籁妈告诉林籁这件事,说那个小姑娘真好。林籁问了名字,知道是原来他们班的学习委员。早些时候林籁常年第一的时候,这女的就是他学习上的死对头,但是不足为虑。除了成绩,林籁对她没有太多了解,现在她选了文科,彼此更无联系。所以听见他妈这么说很感意外。
  但是对拿回来的卷子没什么兴趣。
  发水痘,除了痒肿难忍外,并不影响日常行动。但林籁却每天24小时赖在床上装死,他妈让他起来运动运动也不听。就这么躺了十来天,水痘结痂脱落的时候,他反常地又开始发烧。
  这次,他把自己折腾出了细菌性肺炎。
  他才发现和肉体的打击相比,精神的打击并不够看。或者说两者要结合起来才能置人于死地。
  林籁和他妈说他真不想念书了。他妈满面愁容,也不知怎么一个活蹦乱跳的儿子就闹成这样,一病接一病地没完没了,若说是自己离婚的影响那也太滞后了。
  她就心疼儿子,想高三紧张也经不起耽搁,就说行,你想怎样就怎样,我们先休学一年吧。
  林籁妈最后一次到学习委员家去,不是去拿作业,拎着礼品过去答谢,还说了林籁准备休学以后不用麻烦她的事。女生很震惊,她一直挺想去看林籁,但又是水痘又是肺炎,都有传染性,她就没敢。她告诉林籁妈,其实帮林籁拿作业复印笔记的都是她班里另一个同学,以前是林籁的同桌,是个男生。
  林籁妈妈还是要把礼物留给她,谢谢她帮林籁带作业。又问她要王乐乐的电话,女生说林籁肯定有的。
  林籁妈回到医院,要林籁给王乐乐打个电话道谢。
  林籁听了他妈的话,一声不响。他妈见儿子这反应,也不能强迫,只好走开去忙了。
  林籁一直没给王乐乐打这个电话,直到十一前夕他出院。
  他瘦了二十斤,但是身体整个都轻松了。在医院的日子里,虽然有日照有灯光,但每天都像陷在永无止尽的漫长黑
  夜里,反反复复失眠般困顿挣扎。
  虽然和陆雪岭一起拍过很多照片,但真正到他手上的只有一张,就是分班旅行的集体照。塑封过的,每个去的同学人手一张。林籁在这次生病前,看一次这照片就要落一次泪,其实心里并不是悲伤的感情,但眼泪奇怪地止不住,仿佛被人投过催泪弹。
  这张照片现在被林籁塞到了席梦思床垫的下面。
  不用学习了,他突然无事可干,憎恶到一定境界的习题,也失去了被憎恶的意义。
  林籁把王乐乐帮他存的那袋卷子翻出来看。并不都是油印和复印,林籁意外地发现有手写的笔记。有些习题老师并不要求每题都做,事先会勾题。是王乐乐找高三(1)的人对考卷,拿蓝色水笔帮他一题题勾出来。还有发的语文复习材料,有划重点的部分,也全是手迹。
  三个星期了,这些卷子林籁一张也没看过,他甚至都不知道王乐乐费了这些心。
  现在知道了,也只是知道,觉得王乐乐有点傻,自己对不起他一番心意。
  他开始一张张地做这些卷子,就跟创作艺术似的,每一笔数字和汉字笔画都精雕细琢。他妈说他脑筋答错,该学的时候不学,不该学的时候又学。不让他做作业,让他休息。
  林籁也不听。
  他妈问他到底要不要休学,他也不说。
  十月八日,林籁去上学了。


☆、新开始

  一到学校,面临的就是高三第一次月考。考得很差,但是没感觉,不在意。
  那天中午饭后,他和几个其他班级的人蹲在西侧三楼通向屋顶的楼梯转角抽烟。一群烟民总是聚在这里,来往的同学也不稀奇。
  王乐乐在八班所以走的是西侧楼道,这天吃好饭上来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蹲在那个地方。林籁看见他也是一愣。
  王乐乐停了停,打算当成没看见。可是眼看就要路过了,他忽然又一百八十度转身,几步上了那几级楼梯跑到林籁脚跟前,一把拿掉了他叼嘴里的烟:“学校不能抽烟的你不知道吗?”
  他问话的时候只盯着林籁的眼睛,却引起旁边人的不满。那人伸手就推王乐乐:“你谁啊你,关你什么事儿啊!”王乐乐还没说话,林籁已经一把推开那人的手:“那又关你什么事啊,你动什么手?”
  那人被林籁狗咬吕洞宾,顿时目瞪口呆。
  王乐乐捏着那只还燃着的烟头,公德心让他不能随手扔地上耍帅,于是捏着转身就走。
  那几个烟民还想问林籁怎么回事,林籁话也没说,不怕得罪人,直接跟着王乐乐就下楼了。
  他就跟着,不紧不慢,不前不后地跟着。王乐乐走,他也走,王乐乐停,他也停。王乐乐说你干嘛,林籁摸摸鼻子——自从水痘消退,那颗大水痘已经在他鼻子上留下一个浅而大的疤,他总习惯性地要去掩饰它——他说我想跟你聊聊。
  他们在走廊尽头的一角,趴在护栏上。翼楼投下的巨大阴影帮他们遮挡了金秋的阳光。
  王乐乐说我听说你退学了怎么又来了。
  林籁说病好了就来了呗。
  王乐乐说身体没事吧。
  林籁说好了。说着又去摸鼻子。
  他这动作反而让王乐乐注意到那个疤。不过没说什么。
  林籁说乐乐,我有好多事想告诉你。我在家一直在想这个事,你是我唯一想说的人。
  王乐乐侧脸看着他,柔软的风微微拂动他脑袋顶上的头发。
  王乐乐说和我有关吗?
  林籁怔了怔,摇摇头。王乐乐打断他,那我不想听。
  话头被生生截断,林籁很意外。但是没气恼,还是很平静:“但是和我有关。”
  王乐乐想了想,那我可以高考之后再听。
  林籁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话噎在嘴边,还是让他有点焦虑。
  两人都陷入无言。王乐乐拿着烟头在护栏的水泥平面上点啊点,用这个小动作来掩饰寂静的窘迫。林籁说别点了,都烂了。王乐乐放下烟头,拿手指在鼻尖嗅了嗅,说好臭。
  其实不是臭味,但这么说也可以。因为烟草焦掉的气味本就难以形容。
  林
  籁说回去吧,你要做作业吧,不耽误你了。
  王乐乐问那你呢?
  林籁也不知道,从护栏望出去,看楼下,低年级的人占据了楼前的空地。王乐乐忽然很想很想问他,陆雪岭走了他的感觉。但是生生忍住了。
  不能问。他的姿态要高一点,洒脱一点。
  而且林籁的消沉显而易见,并不需要再用语言印证。
  王乐乐自己,对于陆雪岭的消失没有一丝一毫地高兴。一个箭靶消失了,他某类情感失去寄托,反而有点寂寞。
  王乐乐要走,林籁突然又想起来一句话,说乐乐谢谢你。
  王乐乐知道他谢什么,说没事很方便的。其实并非举手之劳,单是每天从快要放学的紧张中掐点去高三(1)班找人就够麻烦的了。
  王乐乐也突然想到一件事。他说胡菊芬现在还不理你吗?林籁说老样子。王乐乐替他忧愁地说这样可不行,学生总不能一直和老师扛下去,对你没好处。
  林籁说嗯。
  王乐乐跟他挥挥手就走了。
  林籁回到自己教室里,把作业翻出来做。王乐乐刚才那句话在他脑子里滚来滚去,让他有一点心烦。因为突然让他萌生出了以前从未想到过的一种可能性:和胡菊芬和解。
  现在的林籁不怕做这件事,不怕丢脸,不怕妥协,不怕胡菊芬的冷嘲热讽。他甚至很有信心可以再次拿下胡菊芬。这类中年妇女的心思太好猜了。
  可他必须做得漂亮。
  长时间地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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