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看着地上有拖痕,低头跟着那浅浅的痕迹走去,看到,小绿蜷缩着身子藏在院子边上的柴草堆里。头搁在爪子下,一动不动。
郑乐正要上前把他抱出来,我却拦住了他。不经意间,我竟然泪流满面,仿佛多年忘掉的眼泪,要在今天一朝留个够。
小绿他想悄悄的死去,他不想让我们知道,不想让我们看他冰冷的身体!
我不能想象站都站不起来的他,是怎样颤抖着一寸寸移到柴草堆里来,平时一个跳跃的距离,怎样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不能让小主人看到啊,死该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吧,如果他们没看到一定还以为我继续活着呢。
我站在一旁泪流满面。哭不出声,也不敢哭出声。不能让小绿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他了啊。
可是他颤抖的很厉害,我好想摸摸他。他快要死了。我好想摸摸他。
可是被他知道了会失望吧,他多么努力只想不被我们看到,宁愿躲起来也不愿我们看着他死去,
我怎么能忍心去戳破他最后的幻想啊!
我和郑乐站在他背后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渐渐停止了颤抖。
他再也不会痛苦,再也不会害怕了,从此之后,这个冷漠的世界,再也伤害不了他。
我一刻我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我们将小绿葬在我爷爷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包,埋葬了我们之间九年的欢乐时光。
我对小绿说:“小绿呀,这儿也有一个爷爷,也会很爱你的。”又蹲下去,对着小绿悄悄说:“呐,你先下去,别让我那个爸欺负我爷爷啊。”
郑乐拍拍我的肩,低声说:“回家吧。”
夕阳下,我才发现,我和郑乐的脚步声是多么单调。
小绿走的太快太突然,一切都来不及反应,回到院子里,看到爷爷孤单的身影,我才真正的意识到,小绿已经去了。
爷爷见我们回来,说:“先坐会吧,饭已经冷了,我重新给你们热。”说着转身进了厨房。
在爷爷家又呆了一天,没有小绿,家里是如此冷清。吃饭的时候,我还下意识的把肉骨头挑出来。低头想唤小绿的时候,才意识到他已经不在了。吃过饭,郑乐说:“爷爷,要不我再去帮你找只狗来养。免得你一个人在家无聊。”
我心想,再找只狗爷爷还不是一个人在家。他已经快八十岁了,虽然一直在乡下,干着不轻不重的农活,身体还算康健。可终究难敌岁月。
最好是能让爷爷和儿女生活在一起。可这样的办法我们谁也提不出口。
爷爷摇摇头,说:“算了,这几年村里就剩小孩老人,也没啥好防备的,没必要再养一只狗了。”
养狗这种事情,相遇就注定了分离。
郑乐说:“陪你解闷也好呀。”
爷爷摇摇头:“我哪里还有二十年可活呢,万一我走的早,留下那狗,就太可怜了。”
郑乐板起脸:“爷爷说些什么话,你可是要长命百岁的!难道你忍心丢下我一个人啊!”
爷爷看着他,摇摇头无奈笑着:“哪里长命百岁哟,能看到你结婚生子都不错了。”
郑乐目光有一瞬的闪躲,立刻又凑到爷爷身边,“不管怎么样,爷爷就要长命百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刚回到家,掏出手机,看到有一个未接电话,大概是车上太吵了没听到,我留心看了下号码,想着要找我会再打来的,也就没在意。
回到家郑叔叔和曹阿姨都在。郑叔叔说:“回来啦。”
郑乐点点头,走进客厅,坐在另一边沙发上,和郑叔叔泾渭分明。郑乐说:“爷爷养的狗死了。”
郑叔叔斟酌了一下,说:“哦。”
我觉得可笑。郑叔叔想改善和郑乐的关系。可对他而言,一条狗死了真算不上什么事。三观的差距才是父子间最大的鸿沟。
想来他也觉得郑乐告诉他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他又说:“我叫人再买一只给爷爷送去。”
郑乐笑了笑,笑容里有失望和嘲讽,大概他也觉得自己试图和父亲交流的行为是愚蠢的。
他站起身说:“随你吧。”然后回了房间。
我跟在郑乐身后,我觉得郑乐说的话有歧义,于是我善意的对郑叔叔补充说明道:“不用买了,爷爷说不需要。”
郑乐不像以前那样沉不住气了,他在房间淡定的玩手机。他曾经对我说过:这是他爸爸的家,不是他的家。所以一切都不能强求。
见我进去,他把手机扔到一边,他说:“突然觉得自己好没用啊。二十岁了,有要关心的人,却一事无成。”
我点点头,说:“是。”
那些年的人貌似都比较晚熟,大学去创业去闯荡的人并不多。我没有苛求郑乐,但他说的这句话确实没错。
郑乐垂下眼,若有所思的样子。
一片静默中我的手机震动了,我捞起来,是上午那个没接到的号码,我接起来:“你好,您是?”
电话那面没有声音,我奇怪了,“喂?”仍是没有声音。“有人吗?”还是没回答。
我挂断电话,嘀咕一句:“玩什么午夜凶铃。”
过几天恰是余波的生日,我们四个找了个时间出来小聚。
几杯酒下肚,正聊的起兴,一个老太婆提着一篮油饼进来,从过道走过,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卖油饼勒!”
那声音,带着声嘶力竭的疲惫,分贝不大,却仿佛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直叩人心底。以致于本就不热闹的饭馆,在那声叫卖中完全安静了下来。
站在旁边的一个年轻店员先反应过来,挥挥手道:“出去卖出去卖。”
那老太婆佝着背,蹒跚着步伐往店外走去。
一瞬间饭馆又恢复了和谐的气氛。
钟耀月对余波说:“我们外婆要活着大概也那么老了吧。”
余波点点头,“离开对她来说大概是一种解脱。”
余波对我们说过他外婆,那是一个命不太好的女人,原本也算得上是大家小姐,后来遇到某些运动,父亲去世,家道中落,正如鲁迅所说的:“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鲁迅作为一个男人,尚且只想逃避,更遑论一个弱女子。可她甚至连逃避也不能,一个小脚少女,过早的担负起这个家,内有病弱的母亲和少不更事的弟弟妹妹,外有旁人的欺凌。
后来,她被她母亲作主,许给村里一个老光棍,比她整整大十五岁。
那年,她也恰恰十五岁。
据说,她喜欢一个教书先生。无从考证。只知道她后来嫁给了那个老光棍。也就是现在余波他们的外公。
曾有人对余波讲过,他外婆嫁人之前,天天在井边流泪。
余波的外公,是铁路上的工人,那时所谓的铁饭碗,工资可不低。这也是余波的外婆被嫁给他的缘故,这份工资,足以养活母亲和弟妹。
有铁饭碗却打了三十年光棍,就是因为这男人,放牛娃出身,大字不识一个,为人愚蠢顽固,暴躁易怒。当然,放牛娃在那时成了顶顶好的出身,可也改变不了没人看得上他的结局。
余波的外婆就是嫁给这样一个人。嫁人之后,连生三胎都是女儿。第三个女儿一生下来,就被男人送走了,送去何方不可知,只知道他回来之后,把余波的外婆打了一顿。
村子里的女人们高声笑着:“肚皮不争气,长得漂亮有啥用!”
也不知道是坐月子时被打坏了,还是什么原因,总之,后来余波的外婆竟不能生育了。自然,余波的外公没少拳脚相加。
余波的母亲和耀月的母亲是很亲的,大概因为从小就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至于余波的外婆,活到六十多岁。而余波的外公,现在都还健在。
我见过余波的外公,受着女儿的照顾,还常常颐指气使的样子,我不自觉想到爷爷说过的话:“都是命。”
余波认真道:“我才不信命!”
郑乐一边倒酒,一边说:“如果真有命,那也是我命由我不由天。”他拍拍我的肩:“你别太想太多。”
钟耀月也给余波满上了酒。
吃完饭,送走余波和耀月,我和郑乐并排走在路上。郑乐说:“你在担心耀月。”
我说:“是。”
郑乐想了想说:“这种事,外人也说不好,你别瞎代入。”
我停下脚步转身看他:“原来你觉得我是在代入才插手的吗。”
郑乐没有想到我会和他认真。也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认真过了,大概小绿对我的刺激还没消失。总之,我现在不愿意随便无所谓了。
郑乐伸手想揽住我,他说:“可是你这样对余波公平吗?”
推开他的手,我与他针锋相对:“那这样又对耀月公平吗?”突然想到什么,我嘲讽一笑,“我知道,在你们心中去,耀月那样都是自找的是吧?”
郑乐说:“你不要这么偏激。”他很无奈的样子。
我莫名被他的表情激怒:“我偏激?我告诉你,感情的事情是没有公平可言的!如果谈公平,那余波就欠耀月太多爱了!”
说着我转身就走,再看一眼他的表情我怕我会更“偏激”!
郑乐跟上来,他说:“余波和我们不一样。。。。。。”我继续向前走着,郑乐拉住我的手,我转身看着他,他还想解释:“让一个喜欢女人的去喜欢男人是很难的,这个年龄了性向基本不可能再改变。。。。。。”
我直视着他,我说:“那你认为,耀月还有退路可言吗?”
郑乐一时无言,我甩掉他的手,往家走去。
也许换成旁人这样想,我能忍受,因为没有感情接触,自然可以一身轻的谈什么公平,谈什么理性。可换成郑乐,我觉得太难接受了。
不求余波爱上耀月,也不求余波照顾耀月一生,可至少要让耀月有条路可走啊!
从抑郁到死亡只要一念之差,我不相信郑乐连这都不知道!
回到家,我直接朝房间走去,曹阿姨正从房间走出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