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牵起我的手,带领我走向客厅,然后指着沙发说:「这个沙发,是有一次我们在这里『那个』时,不小心弄脏了,后来你嫌弃它太窄太小,两个大男人坐在上面太挤不舒服,所以换上这一个。之前那一个电视,去年地震的时候摔坏了,这台电视是我们一块去挑选,你说屏幕大看影碟比较过瘾。手机是因为合约到期了,续约时你顺便换个新的。」他把我带到浴室,指着洗手台,「这些都是我搬进来的时候偷偷换的,因为我跟你是情人,当然要用一样的款式啊,后来你发现了,还骂我幼稚无聊。」
「你是谁?你叫柯念,今年三十岁,身分是律师,讨厌吃没有熟的蛋,因为吃起来口感不好,讨厌吃青椒、苦瓜,因为青椒会臭苦瓜会苦,在家里讨厌穿内裤,因为束缚住很不舒服,讨厌拍照,因为拍照的时候不知道要摆什么表情、做什么姿势,所以后来索性干脆不拍了,不过这是你对外说法,主要原因是因为你高中的时候,同校学长把你的照片拿去兜售贩卖,后来你得知以后,非常震怒,之后就再也不拍照。
你喜欢喝巷子口饮料店的绿茶多多,每次点都是全糖去冰,喜欢吃甜食,但是一颗蛀牙也没有,喜欢看电影,但常常抽不出时间去看,所以会租影碟回家,喜欢吃宵夜,喜欢吃鸡排,不过身材却一点赘肉也没有……」
「而我,我叫项丞,今年二十三岁,是一个还不算有名的演员,不过总有一天大红大紫,拿下影帝奖座,让全台湾的人都知道我项丞的存在。项丞最爱的人是柯念,从第一眼见到柯念的时候,就把心遗落在他身上了,他追了柯念很久,被柯念拒绝很多次,还常常被他骂变态恶心,虽然一开始很难过,但是一想到要放弃柯念,就更加难过,最后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项丞追到柯念了。」
我看他,为他对我喜恶了如指掌有些诧异,但更讶异的是他说我已经三十岁了。
「你说……我今年三十?」
他点点头。
「我以为我才二十七岁。」我说。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早上受到的震惊太多,得知我莫名其妙多了三岁时,我的心情异常平静,就像只是在年数上添加三年而已。
看样子,我的记忆似乎是往后倒退三年,少了二十七岁到三十岁整整三年的记忆。
「很抱歉,也许这么说会伤害到你,但我确实不记得你。」
「没关系,只要念还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他朝我露出了不在意的笑容,我的心情一瞬间复杂起来。
这家伙似乎真的一点也不在乎我忘了他。
我沉默着,没说话。
「念,你肚子一定饿了吧,我帮你弄了早餐,还煮了你最喜欢的咖啡,趁热快吃吧。」说着,便作势将我往浴室外带。
我挣脱,被他紧握的手终于重获自由,掌心有些湿润,我往下襬擦拭,他一脸不解地回头看我,我正色说:「项先生,虽然我和你以前是情人的关系,但由于我现在失去了近三年的记忆,因此你对我来说,是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所以请你称我为『柯先生』或『柯念』,我不太喜欢别人单称我的名,另外,虽然我不太明白当初自己为什么会和你交往,具体原因为何我也不想再多加追究,不过我对男人并没有兴趣,请你忘了我和你的关系,也请你在近期之内搬离我的房子,我不习惯与人同住,以上。」
等我说完话后,他脸色一下子发白,没了血色。
我想我的这番话,给他的打击应该不小。
我没再多看他,绕过他身旁走出浴室。
厨房的餐桌上摆放盘子,上头有我喜欢的热狗和全熟荷包蛋,荷包蛋最外圈煎得酥脆,是我喜欢的荷包蛋煎法,一杯咖啡搁放在旁边,热气蒸腾,白烟飘散。
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我饿了。
桌上的食物令我食指大动,但我忍住了冲动,勉强自己不要多看一眼,走到冰箱前,拿了瓶饮料,抓了包饼干,就往客厅方向一坐,打开电视直接切新闻台,拉开零食袋封口。
「……柯念。」
项丞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客厅,我暗自吓了一跳,假装若无其事地冷眼看了他一眼。
他低垂着头,心情看起来很是低潮。
「干嘛?」我冷着声音说。
「我……我拒绝。」他莫名地冒出这句话。
「我听不懂意思。」我直接说。
「你刚才的那些话,我拒绝。」他抬头看我,眼角处泛红,似乎刚才哭了一场,他抿嘴,一脸委屈地大声喊道:「我不会跟你分手,也不会搬出这里的!」
这家伙在搞什么?
「你不走?」
「不走!」
「根据刑法第……」我才正要搬出法条压他时,他突然发神经似的大叫,摀住双耳,「不走就是不走,就算你告死我我也不会离开!」
这算是耍孩子脾气?他到底几岁了啊?我无言看他,而他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起来,啜泣道:「呜呜,哪……哪有人像你这样用完就丢,完全把我当成垃圾一样,说要就要,说不要就狠心弃之不顾……」
一个大男人说哭就哭,眼前这景象简直让我哭笑不得,「你干嘛哭啊?」
「谁叫你要抛弃我!」他含泪指控。
「拜托,我哪有抛弃你?」我白眼。
「你说要和我分手!」
我深吸气,试图和他讲道理,「好,我设个假设,你会和完全不认识的人交往吗?」
「不会。」
「那就对了啊,我和你不认识,干嘛要跟你交往?」
「这、这不一样!」他大声反驳。
「哪里不一样?」我又抛了个问题给他。
他支吾其词,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就是不一样!」
喂喂……哪来的两套标准啊。
「你到底走不走?」
「不走。」
我了解地点头。「好,随便你,你爱待到什么时候就待到什么时候。」
「真的?」他脸色一变,惊喜喊道。
「对,这房子送给你,你不走,我走。」我扔下洋芋片包,起身就往房间走,准备整理行李离开。
「你也不能走!」
他从后头用力抱住我,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才想着要挣脱,但他桎梏的力量实在太大,我被他紧紧锁在怀内,动弹不得。
「你干嘛?放开我!我可以告你性骚扰!」
「不放不放不放!」
「叫那么大声干嘛,我耳朵痛死了!」我的耳膜被他吼得嗡嗡作响,不客气地吼了回去。
被我这么一吼,他声音立即减弱,像个被人虐待的小媳妇似,「……我不放。」
「你很烦欸。」
「就算你说我烦我也不会放手。」
「神经病。」
「你骂我神经病也一样。」
「白痴。」
「没关系,你想怎么骂就怎么骂,我不会在意的。」他逆来顺受得像个好媳妇。
妈的,老子就是要你在意,你不在意我骂屁啊,浪费口水!
我翻白眼。
真搞不懂我之前为什么会和这个白痴交往?
就在我和他僵持不下时,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谁的手机?」因为我不知道哪一支是我的,万一要是我的手机响了,而这家伙又继续耍脾气的话,我绝对让他吃不完兜着走。
他沉默了一下,说:「我的。」
「还不去接?」
「不要,放手你会跑掉。」
啊咧,这家伙的固执硬脾气简直和阿爸有得比。
「我不会跑掉,所以你去接电话。」
「你发誓。」
「好,我发誓。」
「如果你骗人,你要跟项丞在一起一辈子。」
妈的,这家伙竟然要我下这么狠毒的誓言,根本是吃定我了。
「你不说,我就不放。」
「好,我发誓,如果你放开之后,我离开这里的话就跟你一辈子在一起。」
我一发完誓言,他立即放手,不安心地看着我,像是害怕我会落跑似的,我朝他翻了白眼,他接起电话:「喂,到了喔,喔……好,我等一下就下去,嗯,好,我知道了,掰掰。」他挂上电话,对我说:「我等等要去工作,你、你不能偷跑喔,如果我回来没见到你,我、我……」
「你怎样?」我挑衅,就不信这家伙胆敢对我做什么事来。
「我会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的。」他做出痛苦至极的夸张表情。
我冷笑。你难过关我屁事。
「我是说真的。」他眼神落寞,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竟让我有些罪恶感。
我撇开头,把那些异样的情绪压下来,恶声说:「好啦,我不会走。快点滚。」
「嗯!说定了喔。」他跑回房间,再度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包包,看着我再三确认:「柯念,你不可以走喔。」
「你烦不烦,我知道啦。」
我强烈质疑以前的我为什么受得了他?
第二章
二○一○年,十一月二十二号,天气阴冷。
昨天放假,整整一天都没有看见柯念,感觉胸口有点空虚。
我今天把这话说给阿宝听,阿实大笑说我没救了,爱惨柯念,以后日子绝对不好过。
唉,别说以后了,我现在的心情就非常不好过。
因为自己变得愈来愈在意柯念,只要临近他固定到来的时间,就开始坐立难哥,无时无刻都在注意时间、注意每一位光临的客人是不是他,如果他晚到几分,我便胡思乱想起来,想他是不是讨厌我了,是不是不愿意见到我,所以才没有来,而柯念到来时,我开心得无法自已,一和他对上眼,脑袋就糊成一团,紧张得空白,心脏快得我以为会因跳太快而衰竭停止。
我厌恶这样的自己,好娘,好窝囊。
可是我又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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