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理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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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理想国-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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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沉钩。
  
  事后在许多的传闻里,陈苏木听到一个捕风捉影的消息,说谢沉钩曾亲手在废墟里挖出来半边尸体。同事在说到这个时,都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但陈苏木听在耳里,觉得心里意外的平静。
  
  张勇还带回了灾区需要的援助信息。食物、饮用水、被褥、帐篷……如何帮助活着的人继续活下去,帮助失去父母的孩子们度过恐惧得没有尽头的黑夜……
  
  很快,报社的另一份杂志组织了志愿者团队,志愿者以新入职的力量为主,缺一个带队探路的人。他们找报社领导借人,报社领导权衡了一番,最终朱云叫来陈苏木,说:“你不是一直想去吗?去吧。”
  
  陈苏木与成都的一个NGO负责人联通了电话,确认了一些基本信息。翌日便一个人飞了过去。
  
  有间客栈的老板长得十分和善,笑眯眯的接过陈苏木的行李,拍着他肩膀说:“好好休息,等路一通我就带你下去。”
  
  陈苏木没急着回房,在客栈的客厅里坐了一会,跟池老板聊了聊目前灾区的情况,交换了双方了解的信息。说到禁令,池老板一拍桌子骂了声娘,“个棒槌!我说这几天这些人个个都冒火呢!无聊!”
  
  陈苏木坐在那里,垂着眼睛,没说话。
  
  池老板走过来给他递了杯茶,“别丧气,到时候去看看再说。”
  
  他喝着温热的茶,禁不住去想此刻那相隔不远的另一个世界,那里的人们正在过着怎样的生活。
  
  在有间客栈住了两天,陈苏木在池老板的穿针引线下认识了不少的媒体朋友,大陆的、港台的、境外的,以及各种常规的或临时的公益组织。有的跟他一样刚到,有的才从灾区回来。有间客栈的阳台上夜夜不眠,大家就着一盏昏黄小灯,或激愤或叹息。
  
  陈苏木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沉默,只是偶尔会问几个问题。一方面,自己刚来,实在没有什么话语权;另一方面,从那些人口中说出的事实一个比一个更超出他的想象,如同黑色的巨浪,毫不留情的对他的心理进行反复的冲击。
  
  到去的那一天,陈苏木才知道什么叫做想象匮乏。
  
  直到多年以后他想起那些场景,都觉得如坠一种令人窒息的惨白噩梦里。一个没有颜色和声音的世界,所有人都如同木偶般行动。奔跑的、恸哭的……都没有声音,他们瞪着毫无焦距的眼睛,张大的嘴好像一个黑色的漩涡。
  
  他木然看着窗外的一切。事实上这些事情早已在他情理之中,却也有意料之外。
  
  神赋予人的生命能力顽强得可怕。在这里,不存在任何平面、简单的人性,一切都模糊、立体、而且复杂。
  
  活着的人在废墟里搜寻生活用品,甚至就在尸体摆放地不远的地方生火做饭。陈苏木久久的看着冒着热气的锅,白色蒸汽的后面是摆放凌乱的尸体,上面盖着五颜六色的遮尸布,而锅里煮着方便面,煮面的人撕开一袋调料倒进锅里,他茫然的看着锅里,怅然若失的表情仿佛是丢了点儿什么东西。
  
  武警和消防战士仍然在救人。废墟被一堆堆清理开,一个个已经毫无生命体征,甚至已经不成人形的物体被抬出来,旁边焦急等待的人里总会有骤然而起的悲怆哭喊,以及庆幸的放松。
  
  他站在两边几乎被夷为平地的街道上,头脑一片空白。直到池有间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用力捏了捏,适度的疼痛将他从失神里带出来,各种声音重新回到耳朵里,“小陈,做事。”池有间简单的下了命令,温热的手掌传来鼓励的力量。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于是他戴上口罩,跟着池有间一个帐篷一个帐篷的钻,整理人数,以及需要的各位物品种类与数量。他强迫自己投入的工作,休息的时候也在不停进行着数据统计。池有间沉默的抽着烟,忽然在他后背猛的拍了一巴掌。
  
  “哎哟!”陈苏木吃痛,叫了起来。
  
  “再这样你就要进医院了哟~”池有间叼着烟笑起来,仿佛外界的一切对他没有产生丝毫干扰。
  
  “嗯?”陈苏木不解。
  
  “不要这样,”池有间缓缓吐了个烟圈,“你这样下去会精神崩溃的。”
  
  “我……”陈苏木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
  
  “做你的事,不要过多的投入感情。”池有间望着远处的帐篷和废墟,淡淡说。
  
  陈苏木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没有说话。
  
  随后的几天里,陈苏木除了走访灾民统计救助信息,就是在临时搭建的救助站帮忙。现场挤满了政府工作人员、灾民与志愿者,混乱不堪。有志愿者看见成堆的救助物资就开始责骂为何不即时发放,更有冲动的撕开包装袋就往拥挤的灾民里塞。工作人员要求统一有序发放的声音被愤怒淹没,陈苏木在其中做着无力的夹心饼干,一面努力协助工作人员做统计调查工作,一面劝服志愿者理智行动,一面安抚抢不到东西的灾民。
  
  然而没有理智可言。一面是满街停放的死人,一面是能活下去的生活必需品。
  
  陈苏木站在摇摇欲坠的物资前,满身大汗。他累得头晕脑胀,双腿已经毫无知觉。有几次他看到一些身强力壮的男人们重复出现的脸孔,看见脸被挤得扭曲的妇女,以及被挤到一边哭的昏天黑地的孩子,都克制不住的想要冲出去。他心里被强烈的正义冲击着,眼眶酸涩。间隙里抬头,天空一片灰白的光。
  
  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他想,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借鉴了当时的一些记者手记,并挪用了他们的几句话……不怕虐的话,请去书店买一本《精神不死》……




23

23、记忆的镜子 。。。 
 
 
  长时间的下雨以后,地震给当地的气候带来了改变。长期阴霾的天空露出夏初逐渐炽烈的太阳。
  
  没有人为此而欢欣鼓舞。高热与潮湿必然带来尸体的快速腐烂,防止疫情成了第一要务。当时匆匆掩埋的遗体,或因离地表太浅,或因离安置点太近,或靠近水源……必须全部重新挖出来,进行统一掩埋。
  
  中国人向来讲究入土为安。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看到死者亲人与武警因挖人埋人的问题大起冲突,亲人哭嚎着厮打,武警们已经无力争辩,沉默而麻木的继续手中的动作,惨白的,被苍蝇覆盖着的……陈苏木不能再看,他快步走到一个垃圾堆前,扼住喉咙呕吐,吐得自己满脸泪水,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池有间间或会来看他,跟他聊聊,或者建议他转向其他的地点进行援助信息的统计工作。这个男孩比前几天看到时明显有了改变,不仅是细白的面皮已经晒黑脱皮,眼神与背脊里已然多出一份深重的怆然。还有更多复杂的情绪如濡湿的稻草一般塞满了他的身体,初见是还能咧开嘴淡淡一笑,现在则更多是抬起眼睛淡然的看着他。
  
  夏天的帐篷里闷热不堪,蚊虫滋扰。四周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不明味道,野狗的低吠呜咽而来,陈苏木颤抖着抓紧身下的防潮垫,竭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些气味的来源,不让自己展开那些毛骨悚然的想象。
  
  他趴在帐篷里的防潮垫上,将睡袋随意搭着自己的腰,应急灯时不时需要用手去摇。刚写完物资需求统计报告,这时根本无法入睡,他只好拿着铅笔在随身带的本子上涂着白天走访的所见。
  
  有时候临时住在这里的其他志愿者会模模糊糊的说着梦话,帐篷外也会传来守夜的人的低声交谈。这些活着的声音让他稍微觉得温暖,获得片刻安宁。他在这样的夜里,偶尔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谢沉钩来。
  
  他惊奇自己在这样的时刻想起的是谢沉钩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他以为本应该是另一个人的。本应该是那个趴在教室的窗户上,对着他咧嘴一笑的少年,身后的石榴花开的像一团火。
  
  那个薄暮冥冥的傍晚,石榴花隔着窗户,在夕阳的光下红的像要融化。他惊讶的看着突然被撞开的窗,一只手搭上来,然后又搭上一只手。
  
  一个头发凌乱的男孩子用力从窗口爬了进来,一翻进来,立刻灵活的蹲下,一颗不安分的脑袋还紧张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陈苏木拿着中华铅笔无语的看着那个不速之客,等外面的喧闹慢慢消失,他对着那支起耳朵紧张兮兮的男孩翻了个白眼,“起来吧,都走了!”
  
  潘桐这才拍拍身上的灰,抖抖衣服站了起来,头发上还粘着没拍下来的石榴树叶。男孩手臂上还有轻微的擦伤,站在夕阳溶金般的光里,带着一身青草汁液的清新。
  
  他踢踢踏踏的走过来,带着少年轻狂特有的懒散,四处打量了一番,砸了砸嘴,“哎哟,这画儿难看得。”
  
  “切。”陈苏木低声表示鄙视,懒得去理这个班上的混世魔王。
  
  潘桐不知道哪里摸出来口香糖塞嘴里嚼着,在画室里前前后后转悠,一会摸摸高尔基,一会敲敲大卫,一会曲起手指将别人的画板敲得咚咚作响,一会将手伸向——
  
  “喂!不能吃!”陈苏木大吼一声,可是没来得及,潘桐已经将桌子上摆的一组静物里的香蕉掰下来一根。
  
  “卧槽……”陈苏木气得瞪眼睛。
  
  潘桐讪讪的拿着香蕉笑,“这个不能吃哈……哈哈哈,”他又装模作样的放下,摆摆正,退后端详一番,十分得意,“这样就看不出来了吧?”
  
  陈苏木看着那只被摘下的香蕉欲盖弥彰的混在苹果和葡萄里,从一个主要角色变成一杯具的群众演员,静物组合顿时变得如缺了齿的老太太似的,无语的叹气,“你索性拿去吃了算了。”他走过去,将那只断香蕉拿起来放一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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