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围绕这个话题日复一日的争吵,那些独自的夜晚两个人各自的心思纠结,到底在这一刻爆发。爆发得静寂无声。
谢沉钩觉得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看了看宋祁,慢慢低下头。
“沉钩,你爱我吗?”宋祁问。
那么你爱我吗?谢沉钩既没有回答,也没有问。他只是低着头,觉得累极了。
55、番外:三个人的时间(下)
宋祁去北京的时候没有告诉他。直到报社竞选新的经理,他回报社参加投票,却意外的看到文化版的资深记者朱云站在台前。
这个女人微笑着,熟练的操作着电脑,侃侃而谈。
那些得不到的,伤不得的,是不是从这一刻起,就烟消云散呢?还是,这只是另一次相聚的开始?
他坐在那里,在投票器上用力一按,标志着朱云的那盏灯亮了起来,红色的小小一团,非常莹润。
朱云是赌了一口气的。
那时宋祁说要走,朱云站在看他收拾行李。他的包很简单,几件常穿的衣服,一摞CD,几本书,以及一只钱包。
出门时两个人拥抱,朱云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忽然眼眶湿润。她想了想,还是放任自己哭了一场。宋祁轻轻拥着她,吻她耳后的碎发。她哭累了,有些乏力。宋祁说:“你去睡一会。钥匙等会帮我交给房东。”她点点头,转身进了卧室,床上被褥都叠得很整齐,就好像主人下班还会回家。她颓然坐上去,听见外面传来门被关上的声音。
她细细回想起这几年的时光,三个人之间的荒唐。她想这些路终于完成了这一点的交汇,就要各自走上不同的方向了。到这一刻那个人还是这么温柔,就如同当年的每一次相聚。然而他又这么冰凉,即使深入到肌肤贴合的距离,他的灵魂也仿佛退后在一个看不到的地方。
朱云忽然发了狠。
她想路总是由人来走的,既然到了分叉的地方,未必她就不能改变它延伸的方向。
重组一个团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从原来的团队里保留了老方,托朋友从公关公司挖来洪桥,将兄弟媒体做得风生水起的李文苏威逼利诱过来,总算搭起来一个简单得惊人的架构。
当人力资源给她几分简历,说是应届毕业生时,她只是随便看了看内容,然后挑出来实习经历丰富的那一个。
在集团进行新人培训时她给那个叫陈苏木的新人打了个电话,说办公室里比较空,如果培训太累,可以过来休息。
“谢谢朱老师!”陈苏木的声音明朗直接,带着一种小树般的精神。
她放下电话,揉了揉耳根。彼时她只想着这个部门架构终于得以完整,如果新来的孩子能被好好培养,这个团队将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她不知道后面的事。那些已经和她没有关系。
她只想做一些事情,让他们的路拥有再一次重合的可能。
这个圈子太小了。而这个世界很奇妙。
当朱云再次看到谢沉钩,他站在宾馆门外,问她有没有陈苏木房间的门卡。她疑惑的点点头,回头瞥见车里沉睡的年轻同事,心里一瞬间雪亮。
所以当她给宋祁打电话时,终于发觉了随着年龄增大而带来的一丝疲惫。年轻时的敏感锐利仿佛一夜之间就被时间的流水磨平了棱角,她不知道自己心里复杂的情绪里到底交织着什么。那些路曾经是为了他而刻意去走,然而走到如今,这已经成为她不能停止的本能,这个强大的战斗机器是她一点一点从废墟上重建的,灌注了她所有的心血,她珍惜这里面每一个人,包括她亲手染成的那艘旗舰陈苏木。
但电话里她依然忍不住负气了,到底还是不甘心。她记得当年接受经营领域时的最初目的,并且从未忘记。时至如今,她只想给自己一个答案。无论好坏,只是不能这么耗着自己,她年龄不小了,家里都在催,她耗不起。
“好啊。”宋祁笑得非常温柔,“我来接你。”
再见面时,那个男人一如既往的沉着温柔,看去的确比几年前成熟了不少。朱云听说了他这些年的事情,隐约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却毫无头绪。那一晚她没走,夜深时他抱着她,在她缱绻的神志里轻轻吻着她的耳朵。
“你找其他人了吗?”她挣扎着问出一句很俗气的话。
“没有……一个也没有。”宋祁抱着她,在耳边缓缓说。
出报日的头一天陈苏木没有上班,也没有事先请假。这让朱云有些惊讶。
直到那天下午,报社忽然紧急高层会议,朱云作为经营领域的最高职位出席,这才知道自己的部下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沉钩始终抱着双臂坐在椅子里,仿佛会议室里讨论的一切都跟自己毫无关系。倒是张勇几次想站起来,都被谢沉钩轻轻压下。
她在脑海里飞速回想着,结合总编说的一些事情,终于在一片空白里整理出一个大概的线索,然后慢慢白了脸色。
朱云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玻璃窗后终于走过来一个人。
她牢牢盯着那个越走越近的身影,看着他灰色囚服下明显的空落,以及仍旧气场十足的步态。
宋祁坐下来,微笑的看着窗外的女人。
“人渣,你也有今天!”朱云看了一会,终于恶狠狠的对着电话骂。
宋祁目光柔和的看着外面女人明显泛红的眼眶,笑着说,“是啊,正义女神复仇了。”
朱云愣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心酸,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哎,跟你商量个事儿。”宋祁突然神秘兮兮的靠近了玻璃窗。
“什么?”朱云也凑过去,旁边的刑警不着痕迹的靠近了一步。
“早点弄我出去呗~”宋祁也不管有未被窃听,笑着说。
“休想!”朱云气红了脸,“潘桐走的时候又不是没帮你打点!”她想起陈苏木,想起离职的谢沉钩。当往事终如天边云彩般逝去,她看着眼前这个毫发无伤的人,忽然为他们不值。
“但总是有些闷啊。”宋祁颇有些无奈的叹气。
“……以后呢,有什么想法?”朱云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农夫山泉有点田啊。”宋祁摊手。
“农夫?”朱云咬牙切齿的问道。
“农妇。”宋祁从善如流。
“有人选了吗?”朱云已经完全当一边刑警的咳嗽为空气了。
“不如你给点建议?”宋祁老神在在的。
“还是想让我弄你出去?”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
……
小刑警终于忍不住走过来,提醒朱云,时间要到了。朱云说稍等,我再说一句话。
然后她面色肃整的看着宋祁,直将他看的心里有些麻麻的。
“我……怀了你的孩子。”她说。
宋祁直接呆了。他脸上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表情,震惊,难以置信,甚至有一丝难以辨认的……惊喜和怅然。
“你这是什么表情?”朱云皱着眉说。
宋祁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呆若木鸡的坐在那里,瞠目结舌的看着朱云,直到朱云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大笑得不可遏止。
“哈哈哈哈哈!老娘终于试了一回电视剧的桥段!”朱云笑弯了腰,不停揉着肝部。
宋祁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的烦躁。虽然事实上当他听说是个玩笑,还是觉得一瞬间轻松,但那种烦躁是真实的,像一堆冰凉的火细细烤着他。
外面的小刑警跟里面打了招呼,两名大盖帽走过来,强硬挂断他的电话,还算客气的将他请了起来。
他第一次觉得走路的脚步有些沉重,像被灌了铅。
朱云站起来,脸上的笑容渐渐平静,她沉默的看着宋祁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等久了吧?”她刚走出门,陈苏木就跑过来扶她。
她笑着一拍他的肩膀,“没那么脆弱!倒是你,没事儿别跑得这么快。”她看着曾经的部下,一脸真诚的歉疚。
“我已经好了。”陈苏木笑着说,小虎牙在嘴角跳出来。
朱云看着这个明朗的笑容,有些恍然,时光是这么不可思议的利器,年轻人的干净明朗还一如从前,笑容里却藏着再也无法归返的痕迹。
她只能无声的拍了拍陈苏木的肩膀,朝外面停的车走去。
看见她俩过来,谢沉钩伸手推开后车门,朱云自己上去了,然后看着谢沉钩伸出一只手,将陈苏木拉上副驾驶位,再帮他把安全带抽出来卡好。
她将手搭在小腹上。肚子里没有什么动静。然而她知道,它就在里面。小小的,有着生命萌芽的温暖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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