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洋有点茫然,他不知道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有一股凉气窜入身体,他开始发抖。他还没看清楚温泉池里两个人的样子,就又置身在黑暗里了。
黑暗里,他颓然地站在原地,刘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宁洋听着刘姝说对不起他,对不起爸爸,要自己原谅她,可是他居然又害怕又觉得陌生。他捂住耳朵拼命地大叫,希望有个人带他脱离这无边的痛苦。
……
宁洋缓慢地睁开眼,泪水顺着眼角流下。刺眼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抬起手放在脸上,惊动了旁边睡着的人。
李子忱坐在床边睡得正香,被宁洋的手一碰,马上就醒了。他看着宁洋茫然地睁着眼睛,说道:“你醒了,我去叫张医生过来。”
宁洋转过头看他,问道:“我怎么了?”
“你发病了,昏迷了几天。”
“几天?”
“半个月。”
宁洋沉默了,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天空。他记得,他发病之前还是燥热的夏天,六月的阳光正好。而现在,过了两个多月,阳光还是那么明媚,却有微风吹拂着树梢。
片刻后,李子忱带着张恩浩过来了,两个人围着宁洋看来看去,问他是否还记得发病时的样子。
宁洋不答,只是问道:“漠颂呢?”
两人似乎被噎了一下,张恩浩坐着不说话。宁洋看向李子忱,再次问道:“漠颂呢?”
“你……刘……刘姝她过世了,大叔在料理后事,今天是最后一天。”
宁洋听了之后平静得很,他们预料的反应没有出现在他身上。他只是失神地望着天花板,眼角越来越湿,喃喃地说道:“她走了啊……”
刘姝在他昏迷的一个星期后过世了,宁洋狰狞的样子给了她很大的打击,从手术室出来后就在加护病房昏迷了一个星期,最终没能挺过去。
文漠颂沉默地为她办了后事,康诚守在他身边帮忙。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宁洋和刘姝之间的事情,他也只是每天在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去看看宁洋。
谁都不知道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康诚,只有他自己和宁洋清楚。宁洋不说,他自己也没脸说,于是文漠颂只能认为这是一个巧合,一个勉强的巧合。
宁洋醒来的第二天,文漠颂就在他床边守着他。张恩浩说,他的病已经好了,他可以回家了。所以他跟着文漠颂回了家,两个人在家里的大床上相拥着。
可是心里有个地方空荡荡的,仿佛被人挖了一个洞,不仅难受,而且漏风。他想不起来这是为什么,有好几次想问文漠颂,却表达不出这种感觉。文漠颂也只是摸着他的头,告诉他没事。
“颂,恩浩说,只要我病好了,我就可以回家,可以见我爸妈了。”
“对啊,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们已经回来了啊。”
“那我爸妈呢?”
“宁宁的爸爸妈妈啊,生了很严重的病,他们已经去天堂了。”
“是吗?那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不要着急,再好好想想。”
“好像……真的是这样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说错了,癔症不是没有反复发作病史,而是急性应激障碍才没有反复发作病史
差不多快完结了吧,会写一章番外,肉番。。。。完结后详谈
☆、64
文漠颂为了照顾宁洋,特地向公司请了长假,每天在家寸步不离地照看他。宁洋总的来说是正常的,但是有点迟钝,他家里的事情也都不太记得了。
张恩浩说过,不记得了不代表真的失忆了,而是脑子里刻意地不去想起它,又在暗示自己想要遗忘,那么到后来,就真的忘记了。
家里请的阿姨每天在宁洋睡觉的时候才过来,把屋子打扫干净就回去,洗衣做饭全是文漠颂亲力亲为。他心里总有点后怕,所以尽可能地让宁洋处于他的保护之中。
宁洋吃过早饭后,心里总惦记着要去外面逛逛。文漠颂就洗了碗,带着他出门去。
最近天气不是很热,偶尔下一阵毛毛细雨,八月的雨季要来了,雨季过后,又是一轮高温,就没办法出来走一走了。
文漠颂牵着他的手晃晃荡荡地走在街上,时不时地停下来逛逛宁洋喜欢的店铺,宁洋好奇地把店里所有的东西都看了一遍,却没什么要买的。
宁洋随便看了看,从一个假人的头上拿下一定把整个脸都包住,只露出两只眼睛的那种毛线帽,往文漠颂头上套。文漠颂气急败坏地拿下套回假人身上,笑骂道:“别疯了……”
话说完他就后悔了,笑容僵在脸上,仔细地观察着宁洋的表情,发现他没有什么不自在,而是笑着回骂他:“你才是疯子!”
文漠颂勉强地笑了笑,拉着他走出了店铺。
从出院到现在,他和宁洋总是避开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平静地生活着。他还没来得及整理刘姝的遗物,也还没来得及去好好了解宁洋的病。他们就像回到了四年前还没分手的时候,只是多了李子忱和杨彧。
文漠颂亲眼目睹了宁洋发病的样子,宁洋除了去上厕所和洗澡,去任何地方他都要跟着,生怕他看见哪一样能刺激到他的东西。虽然张恩浩说宁洋得病的原因是小时候那些不好的回忆,但他还是觉得自己也有点责任。
缘分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很奇特,宁洋的妈妈和他爸离婚,然后嫁到他们家做了他的继母,只是这段缘分不知是良缘还是孽缘。
街上没什么好玩的,宁洋逛了一会便觉得无趣,拉着文漠颂回家。一到家,舒适的冷气扑面而来,宁洋揉了揉眼睛,躺在沙发上准备睡觉了。文漠颂推了他一下,说道:“我去洗澡,你找两张碟出来吧,别睡了。”
宁洋点点头,懒懒地应了一声,仰躺着想自己有什么好看的碟片。他记得他和李子忱在隔壁租的那间屋子有几张他收藏了好久的碟来着,抓起桌子上的柠檬糖含在嘴里,起身到隔壁去找碟。
李子忱在房间里睡得昏天暗地,宁洋也不去打扰他,自己坐在电视柜那里翻找。他拉开电视柜的抽屉,正好看见几张碟片和一个快递专用的纸盒放在一起。他也不拿出来,随意地掀起纸盖,看见里面有一张照片,还有几张复印出来的A4纸。
宁洋把照片拿起来,认真地观察着照片里的三个人。这三个人中,有他自己,有爸爸,可是和他们站在一起,笑得很开心的女人又是谁?
文漠颂冲了凉,出了浴室后见宁洋不见了,便焦躁不安地到处找他,喊他的名字。他开了门,准备到外面去找的时候,发现隔壁的门大敞着,往里一看,正好看见宁洋的拖鞋放在玄关处,才松了一口气,进去找他。
宁洋正在苦思冥想照片上的女人到底是谁,坐在电视柜前的地板上,捏着照片的手指微微用力。文漠颂走到他身后,看见他手上的照片,心里登时咯噔了一下。刚才不见宁洋的人影已经被吓了一跳,现在看见他拿着照片,连心跳都快停止了。
“宁宁……你在干嘛?”
“没有啊,我在想和我们一起照相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文漠颂闻言松了一口气,知道他还没想起来。但是这也不是什么好事,他现在会问照片里的女人是谁,不就代表他已经完全把刘姝这个人给忘了吗?而且是彻底地忘记,连以前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的回忆都抹去了。
他坐下,从背后抱着宁洋,手伸进盒子里拿出那几张纸,和他看了起来。纸上的内容正是刘姝的病历,他皱了皱眉头,问道:“宁宁,这些东西,你怎么会有?”
“我去年带着学生去温泉山庄那会,子忱帮我收的快递。”
他拿起纸盒,上面的快递单还没有撕掉,收件人和地址,联系号码都写得很清楚,而发件人的信息一点都没有出现在这张单子上。文漠颂一张一张地过目,这份病历很详细,就是从原有的病历复印来的。而他没有做过这种事,能接触到刘姝病历的,除了他和医院的人,就是康诚了……
如果可能,他真的很不想认为是康诚。那时候他还没有和康诚分手,刘姝住院的时候,他也时常过去照顾。而且刘姝提出想要再见宁洋一面的时候,他和康诚都在场。
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多,之前公司资料外泄,宁洋被无辜牵连的时候,话中就暗示了这是康诚搞的鬼,只是他当时没有相信。他和康诚认识的时候,觉得他是一个善良温柔的男人,凭着先入为主的看法,他否定了宁洋的猜测。
也许,当时宁洋的说法是对的,也许他已经知道那件事是康诚做的,只是他自己不相信而已。
文漠颂把复印的病历和照片收回盒子里,他不想去找康诚对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要不是他,康诚就不会针对宁洋了。
“我还没想起来。”
“不用想了,这是宁洋的妈妈。”
“啊?”宁洋睁大双眼转过头看他,仿佛听见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一样,问道:“怎么可能,我自己的妈妈,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妈前段时间过世了,恩浩说你太伤心了,所以才会这样。你别太担心,过不久就会记起来的。”
“哦,这样……”
“好了,回去吧,碟呢?”
“这里。”宁洋随手从抽屉中抽出两张碟跟着文漠颂回家去。
宁洋拿的两张碟,是香港老电影了。一张是《春光乍泄》,一张是《古惑仔》的第一部。宁洋拿出古惑仔的那张准备放进影碟机里,被文漠颂制止了,说:“唉,不好吧,看《古惑仔》啊。”
“有什么关系。”
“这种较为……激动的情节……你可以接受?”
“哦,那还是看《春光乍泄》吧。”宁洋摁了按钮,把里面的碟拿出来,换人另一张。
他们舒服地相互依偎着,重温这部拥有许多催人泪下情节的电影,宁洋被他拥着,静静地看着张国荣和梁朝伟走过几年的爱恋,还有梁朝伟那句刻在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