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知道,能够打破你的壳的那个人,那麽必定就是,能够走进你灵魂的人。
有些人终其一生都没能遇上这样的人,有些人则是在半路上遇见了,却又在下一站将他给遗失了,或者是,给逼走了。
前者孤独一世,後者悔恨半生。
这个时候,固执地去比较从未得到和得而复失,究竟哪一个更加痛苦,又还有什麽意义呢。
那麽,此时此刻,这个分明胖得像猪,也傻得像猪一般的严小胖,究竟是该有多麽幸运,才能在如此年轻的年纪就感觉到,他心里的壳,现在,终於开始裂缝,然後,轰然爆破。“嘿,嘿?傻啦?”江臻轻声叫唤著严迦祈,看他走神走得厉害,便直接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喂……你还真是哭上瘾儿了啊,怎麽眼泪越流越多了?”江臻皱眉看著从严小胖的眼眶里,源源不断往外涌出的液体,很是奇怪,但更觉心疼。“你刚才说你怕?你怕什麽?谁欺负你了?”他揉揉小胖的头发,口气里,分明就是十分的撑腰和十二分的宠溺,“谁敢欺负你?告诉我,我帮你欺负回来。”
小胖听见这话, 便再也忍不住地抽抽鼻子。他努力地抬起脸,努力地眨眼,然後……
“哇……”
然後,他很是变本加厉地,又爆发出了一阵更大的哭声。“怕谁……你问我怕谁……我,我还能怕谁啊!”严小胖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撕心裂肺,他干脆也不要脸不要眼,完全放任自己嚎叫发泄了,“欺负我,你问谁欺负我……还能有谁欺负我啊……”“……你难道是在说我?”在被严迦祈如此反将一军反告一状之後,江臻有点儿不能淡定,“喂!你不会吧!你难道还真的指的是我?!”简直莫名其妙,完全不能置信。“怎麽不是你!我说的就是你,指的就是你!”严小胖一边呜呜呜地哭著,一边哇哇哇地叫著,“你从一开始就欺负我……你从一开始不就欺负我吗!”
严小胖说得异常激动,於是这把江臻也搞得异常被动。他完全没能想到,严迦祈今天这副撒了泼铁了心要来告状的对象,竟然会是自己?
江臻低头看看早已顺势歪倒在自己怀里的这只小猪儿,此时此刻,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那个惨样儿,心中无奈。他自然是舍不得骂,当然更是舍不得打。但他却又著实想不通,自己究竟是在哪儿得罪这头猪了……
难不成就是因为刚才在开门的时候,对著他凶了那麽一下下?
……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江臻便立马冒出了满头黑线。不是吧,这头猪的心理承受能力从什麽时候起,竟然变得这麽差了……再说了,那时候分明就是这头猪自己想要临阵脱逃啊。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看著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分锺,微微觉得有些担心,想要出门查看查看的话,今儿还哪有这头猪告御状的机会呢……
如此一想,江臻还真觉得自己有些冤枉。天知道,明里暗里,他对这头猪简直不要太好!“喂,你……”“可是,可是……”严小胖尽管说得抽抽噎噎,但却就是不肯给江臻留一个说话的机会,“可是,你要欺负,就一直欺负到底啊……你干嘛欺负我一会儿,又对我好一会儿……”
江臻无语,敢情他对他好,还有错了。“而且,而且……”严小胖的语速明显放放慢,而且声音也压低了,“而且,还对我越来越好,越来越好……”
江臻听得一愣,并忽然预感到,这头猪接下来所要说的话,说不定会很重要。於是他瞬间就打消了和这头猪据理力争的念头,反而改为凑上前去,亲了亲他的脸,当做鼓励,并静静等著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完。“江臻……我会怕的。”
严小胖耸耸鼻子,声音又闷又嗡。“……怕什麽?”
本来江臻的确是无意打断严迦祈,想要等著他自己说下去,把话给补完的,可是他等了好久好久,这头猪却就是迟迟不肯再开口。江臻等得有些令失望,更等得有些心痒。
在哇哇大哭了这麽久,又痛快控诉了这麽多之後,严迦祈早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了。他舔舔嘴唇,垂下眼睛,然而带著浓重鼻音的声音,却很轻很轻:“……我怕你的新鲜感一旦没了,就不会再对我这麽好,就不会再……要我了。”尽管小胖一直在极力压制,但任凭谁都能听得出来,在他的喉咙深处,仍隐约带有轻颤的哭腔。
那是一种巨大的不安和恐慌──如果江臻不再要他。
然而江臻怎麽会不要他。
新鲜感?那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之间的羁绊了──分别十多年,你可以用所谓的新鲜感去维持看看。“啊……”江臻悠悠长吟一声,故意卖足了关子,吊足了胃口,“原来你怕的,竟然是这个啊。”
小胖被江臻这副无关紧要,无关痛痒的轻松模样给弄得有点小小不爽──别问他为什麽。“你的‘啊’……是什麽意思?”他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不过或许,其实是在害羞也说不定。“嗯……”江臻撩起因为沾了太多眼泪,所以紧紧贴在小胖脸侧的头发,当然,也还顺便蹭了蹭他肉嘟嘟的脸庞,嘴角的笑意不能自抑,“我还以为你会说,你怕我对你太好,让你一个克制不住,一不小心,就喜欢上我了呢。”
小胖顿时大窘,脸颊当场彪红。“你,你在说什麽啊!白,白痴吗?”
江臻你这个混蛋,即便事实即是如此,但你也别当场说出来啊啊啊啊!!!小胖在心里破口大骂,窘迫得根本抬不起脸,江臻只看得见他长长密密的黑睫毛,颤悠颤悠,眼睑下,柔软的阴影连成一片。
他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倒也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便如同那帘睫毛似的,又软又亮。软得终於可以包容爱,亮得终於可以,照耀未来。“原来你就为这个哭?还为这个想要逃?”江臻无奈地叹口气,却又异常宠溺地笑了笑。他微微向前倾过身子,轻轻咬上严小胖厚墩墩软绵绵的小耳垂,无比暧昧地说道,“那我岂不是早就怕死了哭死了,并且……还要逃窜到天涯海角去了吗。”
嗯?
当江臻的这句话在他耳边缓缓炸开的时候,严迦祈可算是彻底呆住了。
这算不算是……他终於确认到了答案,并且它还出乎意料的,是一个good answer呢。
小胖巴巴眨眨眼睛。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不仅有些呼吸不过来,并且心跳,还极其诡异地奇快。那种震颤的感觉就好像是,整个心间,都正在经历著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清洗。
是的,是的。从皮肤层到细胞核,从头发根儿到脚趾尖儿。总之,从外到内,从头到脚,都要狠狠地被清洗。
清洗掉根深蒂固的阴阳伦理,清洗掉人为规定的对错是非。只是这时候的小胖还并不完全清楚,也还未曾真正体会,这种近乎脱胎换骨的改变,究竟会有多麽痛,又究竟会有多麽难。
痛在不被接受的孤独,难在分秒煎熬的漫长。江臻半眯起眼,细细看著眼前的严小胖,忍不住暗自翻了一个白眼,心想,猪果然是猪,都已经过去这麽长时间了,他却仍然还是一副完全被震傻吓呆的木讷样。嗯……不过,也还算可爱,还挺养眼就是了。那麽,就姑且放过他好了。“喂喂喂,你那猪脑子到底转过弯儿来没有?现在想明白了吗?”在看到严迦祈久久无语,并且脸上蔓延的,竟然全是一片惊骇的茫然之後,江臻便再也憋不住,伸手捏了捏这头猪脸上软软嫩嫩的小肉团儿。只是,这难免会让江臻觉得有些郁闷。毕竟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耐心和强大的自制力,一旦遇上这头猪,便完全被破功,再也没有了延续性。“啊……啊?”小胖像是忽然从梦中惊醒,眼眸依然还是一片迷茫,“唔……嗯?”
江臻扶额……果然,他不能对这头猪的智商有哪怕那麽一点点的期待。盲目乐观是错误的!“我就姑且当你是想亲耳听到我说那句话吧……”江臻语气无奈,然而嘴角的弧度,却满是一片弯出的宠溺,“得把你想得聪明一点,否则我还真不敢要你了。”
小胖抽抽鼻子,抹抹眼睛。听见江臻这话,他心里还真忽然觉得有些怕。於是他眸光亮亮地盯著江臻,傻乎乎地冒了一句:“……我都已经笨了那麽多年了,聪明不起来了……”“你……”江臻先掷一字,然後便猛地停了下来──像是终於被严迦祈的傻给彻底打败。他直直盯著严迦祈亮晶晶水光光的小眼睛,看了很久很久。然後他摇摇头,微微扬唇笑开,下一秒,便猛地扑上前,紧紧抱住了那头小笨猪。“啊……我真是彻底被你给打败了。”江臻将脸深深埋进严小胖柔软细腻的头发里,一寸一寸地磨蹭过去,就好像是,一点一点地淌过,这些年来,深深思念著他的漫漫光阴。
有些人的确是知道他想念他,但却终不能了解,他究竟是有多麽想念他。
可是,其实说到底,他也只不过是一头有点呆有点傻,有点蠢有点愣的,小肥猪而已啊。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或许,有时候找不到理由,却反而,就是最好的理由。“没关系,笨点也没关系。”江臻深深吸了一口气,闻到小胖柔软的发丝里,幽幽飘出的柠檬香,微微有些失神。“什麽没关系……”小胖的声音从江臻的胸口闷闷响起,“当初不是你说的,因为我太傻太笨,所以生怕我被别人给骗走,还,还在被骗以後,帮著人家数钱呢吗……”哎呀呀,这话说得可真是,既委屈又撒娇呀。江臻听得忍不住眯起眼笑,然而他知道,他并不能奢望,以严小胖这个猪脑子一般的智商,会明白自己这句话里的暧昧和微妙。“嗯,没错。”江臻的眼里闪著戏谑的微光,唇角的笑意也渐渐轻扬,“那个时候想要你聪明,是因为我还不切实际地抱著,你能够变聪明的愚蠢期待,不过现在……”说到这里,江臻故意拉长了腔调,欲言又止。
戏弄人,这可必备的第一招。最简单,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