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就我所知道的,已经有两次她在家楼下与学校被卓丘山的人堵到,且向「无知的小妹妹」要人的状况,但她成熟运用小孩的优势,睁大澄澈且担忧的双眼,反向他们询问我的行踪,真诚的说:「你也在找他吗!我哥哥很生气耶,说他怎麽不见了,我也觉得很奇怪,他是不是觉得我功课不好所以不想教我了?叔叔,你看到他的话可不可以跟他讲,叫他回来啊,我有好几本参考书的问题都没得问,成绩差到我哥要揍死我了!」
不知道严家人的胆子都生得比别人大,还是她实在太特别,我不得不佩服靖棻睁眼说瞎话的功力。不过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很疼那个孩子,但也就是因为有那孩子的掩护,让严老大看来像是个不折不扣的直男,但他心里存在异性的可能性大约只有百分之十吧,而那刚好都被他那聪明可爱的妹妹占去了,懂吗?」
阿禾一副要我明白的口气,使我深深皱眉,不悦的开口:「那跟我讲这有什麽意义吗?即便他是同性恋,我还是很感谢他对我的帮助,而且我也没资格对他的性向说三道四吧。」最後那句有些自嘲,意味著我和陈悯那段失败的关系。
之前阿禾操心且已经干扰到严靖愔的状况下,我跟阿禾坦白,其实我什麽都没有忘记,只是不想再跟陈悯有任何牵连,所以阿禾现在也不会特别顾忌关於陈悯的事。
随即,听到电话那端不甚清楚的咕哝,他清清喉咙後,继续道:「总之我们觉得他是个可以依靠的好男人,而且在你最需要帮助时伸出援手,这不就是向你示好了吗!不过大家都担心你会带著上一段感情的伤去面对严老大,这样对他不公平啊。」
阿禾不知道陈大哥的事,所以觉得那是严靖愔在对我示好;就我听来,这只是严靖愔拉近自己与陈大哥之间距离的唯一方式。
而且我承认我太容易在受伤时依赖身边的人,陈悯就是最好的例子。或许是因为独自奋斗的时间太久,所以现在只要一遇到可以安心靠岸的地方,就不会想要离港,回到让我心力交瘁的世界继续飘盪。
我虽然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过於耽溺严靖愔所建构的安全感与踏实中,但是每每听到钥匙转开门锁的声音,与空间中自然有人走动的气息,再再令我感到安心与沉静。心中就像有方早就荒无乾裂的田地,现在逐渐被润泽,以为再也无法有一丝生气的土地上,终於冒出了嫩芽。那是难以言喻的舒适,因此,我不想中断这样的生活方式,与让我重生的一切。
但是现在跟我提到感情,还是觉得离我太遥远了。贫脊的我现在能给对方什麽?就那一株绿芽吗?
阿禾没听到我的回应,以为我还在生他的气:「啊,好啦,不要想这麽多,这种东西顺其自然嘛,就当我什麽都没说好了……。喔,马上!不跟你说了,要快点来看我们喔。」
挂断电话後,我摊在深咖啡色的沙发上。
虽然阿禾说别想这麽多,但人这种动物啊,只要别人一起个头,肯定没完没了的思索他其实不想触及的那部份。
这三个月来,我与严靖愔的互动并没有太多,他每天都会问我做了什麽事、看了哪些范围的书,与我谈论一些新闻与身边周遭的事。当然,靖棻也在旁边。我们三人常常在吃完晚餐後,一边整理餐桌、清洗碗盘时,聊些琐事。
像最近靖棻就对学校举办的校外教学感到兴奋无比,因为这是第一次与国中同学出游,同侪的重要性是懵懂的国小生还无法体会的,所以她这几天收碗筷时,总拉著我问些琐碎的事,而严靖愔则在一旁,掐准时机开口。
靖棻虽然不像之前我刚教她时般,与严靖愔只有课业上的问答,但她最常商量的人还是我,而非亲哥哥。
为了舒缓这样的状况,我时常将问题丢给严靖愔,要他也帮我们想想。他似乎接收到我的用意,总比平常的话要再多些,并勾起靖棻继续追问的欲望。
看来,并不是靖棻有意远离严靖愔,而是严靖愔刻意筑起一道墙,一道连最亲爱的妹妹都无法打破的墙。
由此可知陈大哥的事有多伤严靖愔的心,让他不惜以数年的兄妹关系作陪葬,将自己囚禁起来,像是惩罚一样,执意坠入比死还可怕的无间地狱中。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什麽事,让他要这样对待自己,但我也不会没事找事做,硬将事情的始末问清楚,因为这是最愚蠢的作法。我只能等他自己想说的时候,静静在一旁聆听,并给予适当的回应。
不过从至今他都没跟我提到陈大哥的事来看,我在他心中的地位并没有很重要;而且在他身上,我感受不到当初和陈悯相处时那让我不安的变化与情绪,所以阿禾他们也许只是单纯的起哄、闹著说的,如果当真的话就太不智了。
微笑对自己的分析肯定的点点头,起身,进厨房准备晚餐去。
+ + +
「那个,小哥哥。」靖棻夹了些空心菜进碗里,小声的叫我。
虽然我要她称我卓大哥,但她总觉得那样的叫法距离过於遥远,所以改称为小哥哥。
我挑眉看著她,见她一副神秘的模样,便受到她的感染,跟著压低身子靠近她,一边注意对面专心吃饭的严靖愔。
「我今天啊……,」她瞄了一眼依旧没什麽改变的严靖愔後,用气音略带兴奋的说:「收到告白的纸条!」
当下,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注意严靖愔有无异状。令我惊讶的是,一向控制表情得宜,甚至成精的他,眉角竟颤了一下,而那强自镇静的神情,与微微闪烁的眼,在我看来有种身为哥哥的,不,应该是身为爸爸的不自在。
长期兄代父、母职,所以与其说他是靖棻的哥哥,还不如说是靖棻的爸爸比较恰当。
那「小公主要被其他人抢走了」的气氛,在他周身若有似无的辐射著,但他的外表依旧一副什麽都没听到般,自若的吃著晚餐,这让我发现严靖愔「可爱」的一面。
我知道用可爱来形容严靖愔真的是我有生以来最诡异的描述,但即便透著强烈的违和感,我还是找不到任何比「可爱」更贴切的词来形容他现在的状况了。
其实,有那种反应一点也不奇怪,但吊诡的是,这表情竟出自那八风吹不动的严靖愔脸上,我想不论看几回,都依然觉得新鲜。
毕竟就算是我,一想到靖棻这孩子以後生活重心不在这个家中,而是另一个男人身上,也会为严靖愔感到不舍,更别说他本人了。
小腿被轻轻踢了一下,我回神看向靖棻,她用疑惑的眼神询问我。
我笑笑问:「结果呢?你的回覆是什麽?」我用平常的语调音量,使话题听来再寻常不过。
她不知该不该隐瞒,虽极力掩饰,但声音听来仍旧有些紧张:「没有,因为……,条件不错。」
这我就不懂了,为何条件不错还要裹足不前?正当我要开口时,却被某人截了去。
「什麽条件。」严靖愔平淡无波的声音让我们转头看向他,我不清楚靖棻惊异的原因为何,但我则是想在他平静无波的外表下再看出些端倪。
可惜,他已经又一副完整武装出现在我们眼前。
「那个……,比赛很辛苦,但是我们前几名的奖品很好,所以我在想要不要参加。」靖棻战战栗栗的道,严靖愔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也没再追问。
当我想再找出他可能流露的情绪时,严靖愔突然深深望著我,眼中有某些意涵,而我随即了然,并微笑含首答应他。
将近十一点,在看靖棻房间的灯熄了,并收拾好客厅、餐厅後回到房间。不意外的,看到严靖愔已坐在书桌前,等我回房。
没错,他问过靖棻後却没再追问,就是要我从靖棻那得知这胆大包天的小子的底细。
基本上,只要是动到靖棻的人,我都会在心里给他个勇气勋章,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面对严靖愔这极具压力的监护人。
我微笑坐在床缘,等他开口。
「是怎样的人?」难得於他的句子中竟有强烈的疑问语气,我回应:「长得不错、功课很好、人缘佳、很有才华,会拉小提琴,也会画画,几乎是个十项全能的孩子了。」想到靖棻带著羞涩的神情提到口中的汤同学,就觉得既疼爱又不舍。
严靖愔听了蹙眉,似乎在估量敌人的战斗力。
不待他开口,我继续道:「靖棻在犹豫,她觉得这麽早交男朋友不大好。」才说到这,就见严靖愔认可的点点头,我看了真想拍手大笑,他认真的表情真的太妙了,好可爱的哥哥!
「答应了?」这问题,我想是他一听到整件事最想问的一句话。
我摇摇头:「靖棻说,先做朋友,毕竟彼此都不太熟,这麽快就交往不好。但老实讲,靖棻满喜欢那孩子的。」不想瞒他,觉得还是将事情全数告知比较好,毕竟这是他们兄妹之间的事,而且我并不认为瞒他对事情有什麽帮助。
才说完,他原本有些放松的神情又凝重起来。
「放心,靖棻都有顾到你的想法,而且她其实想找一天和你好好谈谈,只是太兴奋了,不知道这麽处理你能不能接受,所以找我商量。」为了不让他往负面的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