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舅舅却又用这名字称呼一个构装体……一个肉身魔像,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准备唤醒它的前几天,戴文开始意识到这个魔像确实不同以往,在很多制作细节上有微小的区别。
终于到了度拉特将被唤醒的时候。它躺在被法阵包围的台子上,身体里插着几条连接药水的管子,它有着介于人类、兽人、提夫林、兽化人之间的糅合特征,身上遍布不同颜色皮肤接合的痕迹,肌肉肿胀得异常。
随着念咒声,它动了动,然后慢慢坐了起来。在协助念咒时戴文没有留意它的变化,当终于能好好观察时,戴文再一次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魔像从台子上主动走了下来,略显痴愚的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之前,戴文看过这魔像每一阶段的实验数据,他认为这并不是舅舅做出的最强大的魔像,但现在,他不得不改变了看法。
“度拉特。”舅舅呼唤那个名字。魔像歪歪头,像初生的小鹿一样摇晃着,颇费力地来到年老的法师面前。
“度拉特,这是你的名字,我可爱的孩子。”
魔像慢慢跪下,张开带着獠牙的嘴巴,费力地问:“你……是……谁?”
戴文一惊,差点把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
他震惊的并不是魔像能开口说话,法师们当然可以做出能回答问题的魔像……但是,魔像只能按照既定规则回答问题或表示服从,他们能回应,但没有思维。也就是说,一个魔像是不可能张口第一句话就向人提问的!
舅舅指示戴文拿起准备好的药水,戴文小心地靠近过去。
“我的孩子,接过来,”舅舅对魔像指示,“接过来,喝下去。”
魔像依言接过药水,张开嘴一股脑倒进喉咙。然后它呆滞地望着天花板,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以前戴文也调制过稳固药水,这用来在最后一步时使魔像的身体更为稳定,只有土魔像和肉身魔像需要这么做。这一次,药水不是戴文调制的,是舅舅亲手制作。
“戴文,看吧,这是造物的奇迹,”年老死灵师看着作品身上的变化,满意地说,“相信你也发现了,它和以往的东西不同。它是有灵魂的。”
度拉特的颤抖渐渐停止,双膝双肘撑在地上剧烈地喘息。平复下来后,他慢慢抬起头。
现在他看起来更正常了,不同尸体的特征被进行了融合,就像混血生物一样,那些特征被融合进同个轮廓内,而不是像刚才一样看起来仅像被拼凑的尸块。
度拉特有一对提夫林的角,身高类似兽人,但体格更像人类,他的眼型和耳尖有精灵特征,面部轮廓是南部野蛮人的构造,腰部较长、类似食人魔的体征,生殖器是人类的形状,手指和脚趾都比人类的要多一个指节,在他身后还有一条提夫林特征的尾巴。
现在他身上不再有接合线,但肤色依旧不太均匀,他的头发凌乱而柔软,质感看上去属于毛发,而不是皮毛。
“你是谁?”他又跪在死灵师面前,歪着头,神态真的有些像个孩子。
“我是你的创造者,是你的主人和父亲。而你是我魔法的造物,是我珍贵的宝贝。孩子,记住你的名字叫度拉特。”老人伸手抚摸着那些亚麻色的头发。
“度拉特……”魔像重复着这个名字。
“对,你可以叫我‘父亲’,你要服从我的命令。”
当晚,戴文得到了一些讲解。舅舅阖上手里厚重的牛皮手抄记事本,接过他端来的茶:“现在你有基本的概念了吧。这就是所谓的灵魂构装。”
戴文在心里想着,这不可能。魔法能构筑活物,但不能构筑灵魂,这本该是最最基本的常识和规则。就好像,也许有人可以强大到杀光一个城市的军队,或者可以用魔法将敌人覆灭或转移,甚至可以把他们变成什么别的东西,但就是不可能让这个军队回到从没出现过的状态。
某些施法者一生都在研究与生命有关的魔法,可他们不能靠这个来创造灵魂。他们可以改造某个生物的身体,或提取灵魂放进某个人工生命之中,但这都仅仅是辅助,而不是创造。
法师们制作出各种构装体,宽泛地说,也许它们拥有生命,因为它们身上确实存在着“生”和“死”的差别,但它们不可能有灵魂,不可能有自己的意识,不可能变成一个社会性的生物。
或者,更直白地说,创造灵魂是神的领域,人类无法涉足。
舅舅似乎看出了戴文的疑惑和惶恐,他得意地笑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确实这很难以置信,这是神的成就。我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这些,现在终于能看到一丝回报了。伊莲和度拉特,他们的死并不是毫无意义。”
他现在说的度拉特是另一位,是那个死去的婴儿,他的儿子。而伊莲曾经是他的爱人。
戴文曾经怀疑这魔像实际上是用那婴孩的灵魂灌入的,他偷偷擅自检测过这一点,结果却显示并不是。
法师们用土块、金属和尸体可以创作活物,而现在,舅舅似乎做到了凭空构筑灵魂。
之后的每一天,舅舅都在继续研究他的新创造,而戴文则要负责魔像的生活,包括送去饮食、包扎伤口、记录作息、以及教他清洁身体、教他使用诸如勺子等等的简单工具。当发现这个东西竟然需要进食时,戴文震惊了一整晚,构装体通常是不需要任何食物的。
“戴文,我好痛。”那一天,度拉特高大的身体在墙角缩成一团,可怜兮兮地说。他刚刚经历了一次实验以及一次体质测试。
“我知道,我给你一些药。”起初戴文有些畏惧,毕竟度拉特和那种只懂服从命令的魔像不同,但现在他不怎么怕了,因为度拉特很听话,甚至有点胆小。
“药水碰到时可能会刺痛,但不严重,等一小会就好了,它可以长时间镇痛、止血。你忍耐一下。”
看到魔像点点头,他麻利地完成了手里的工作,然后安慰地摸了摸度拉特头上的角。
“戴文,我饿了。”度拉特扯了扯年轻法师的衣角。
“导师规定的进食时间还没到,”戴文笑笑,“不过,给你这个……”他从袋子里掏出几块华夫饼,递给度拉特。
度拉特的手很大,还长着黑色的指甲,像猫科动物一样可以随意伸缩。他捧着小小的几块点心,刚要丢进嘴里,戴文按住他的手腕。
“等等,”戴文又掏出一个小瓶,把里面的东西倒了一点在华夫饼上,“是蜂蜜,其实这是我的施法材料……但它可以吃,很好吃的。”
戴文看过度拉特的每一份实验记录、测试数据,也每天都能看到那些强壮的肌肉和坚硬的皮肤。戴文知道,度拉特的力量足够徒手把凶暴熊撕成两半,冲刺速度能媲美猎豹,但此时此刻,他只像个单纯的小孩子。
后来有一次,舅舅发现了戴文的行为——擅自给度拉特用镇痛药水、治疗药水,还擅自偷偷带零食,甚至给度拉特讲什么狼狗和狮子打架的小故事。
舅舅用细皮带抽在戴文的手指上。
“别忘记你为什么能活下来,孩子,”舅舅说,“我喜欢有天分的孩子,你很幸运,你是的。如果不是因为你在魔法上的天赋多少能协助我,我不会留着你这么庸俗的家伙。现在,你跪下。”
戴文依言跪下。他猜测着舅舅生气的程度,如果他不算太生气,也许不会用魔法折磨自己……
“你喜欢自己的表弟吗,戴文?”舅舅问。
戴文差点以为他指的是早就死掉的那个,不过他立刻就明白并不是。“是的,导师,我很喜欢他,他是个奇迹。”
“除此以外呢?你认为他是个构装体,还是你的表弟?”
戴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猜不出舅舅想要的答案。度拉特被关在栅栏后面,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他是个魔像,但也不仅仅如此。以我的见识还无法概括他所代表的东西。”于是,戴文似是而非地回答。
老法师冷笑着说:“是个魔像?那么,你会给魔像讲故事吗?会和魔像聊天吗?”
接着,他突然换了平原丛林语言来讲话,因为度拉特能听懂的只有通用语:“你不该给他打开‘窗子’。我的孩子,没有欲望才不会反抗。你在做很危险的事情,就像在给凶暴动物投食一样危险。你给他看了太多他不该知道的东西。”
戴文不敢顶嘴,只心里默默地想着:如果舅舅知道我也这样对待过实验用地精和小动物,恐怕我的手指关节早就要被抽烂了。
他以为导师的怒火很快就会过去,但他错了。
舅舅走到监牢门前,开始对度拉特施法。度拉特往后缩了缩,眼睛里露出恐惧,但又没法抵抗。
戴文跪在原地,他能辨识出这是一个支配性质的法术,在一定时间内,受术者会完全服从施法者。
然后舅舅打开了监牢,说着“好孩子、听话”等等,把度拉特拉了出来。
“坐在这,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动。”法师说完,又念了一个音节,另一个魔像从屋外蹭进来。
那东西的结构并不是人型,它看起来像个多足生物,像一头羊那么大,是金属制成的。它是个移动的工具箱,里面存放在很多研究必备物品,有一些不适宜放在次元袋里。
“看到你和表弟关系融洽,我很欣慰,正好,近期我有另一个实验要做,虽然不算太重要,但也必须认真对待,”舅舅坐在椅子上,开始整理手头的东西,“戴文,我本来想找别人辅助这个实验的。但是,第一是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找人了,第二是,看来你很适合。”
“愿意效劳,导师。”戴文盘算着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度拉特,”老年死灵师用像和孩子讲话一样的柔和语气说,“现在,你要和戴文进行性交,用你能理解到的这个词汇的意思来执行,直到我说停止。开始吧。”
“什么?”戴文惊慌地站起来,但又立刻被身边魔像的手抓住脑袋按回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