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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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驻-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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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碧清的丧事是在祖宅办的,大小仆人都前去帮忙,独他在空无一人的书房里跪了两天两夜,外面的天亮了又黑,嗓子干得快冒了烟,他却不愿走出去。苏世昌那天在医院的话宛如一块巨石压中了他,跪在寂静黑暗的角落里,他感觉自己脑袋上悬了四个闪闪发光的大字“罪魁祸首”。只要一现了面便是唾沫与碎石。
  苏世昌蹲下来盯着他:“别给我装可怜。”说完他皮笑肉不笑的评价:“虚伪。”
  收回脸上僵硬的笑容,苏继云吃力的吐出声音:“我没有。”
  苏世昌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道:“没有?”说完他拿手在苏继云衣服上蹭了蹭,淡淡道:“差点忘了,你二嫂就是被你这张脸给骗了。要是可以的话,我还真想跟她说说,你这个人哪,可不像表面看着干净,实地里,脏得很。”
  苏继云身体颤抖了下,模糊道:“我没有,没有。”
  苏世昌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在他对面不动声色的审视他,闲闲道:“本来她还希望会生下个男孩子,在医院的时候还问我孩子有没有事。”低下头顿了半响,他桀桀怪笑了两声,道:“自己都要死了,孩子会活下来吗?嗯,你说,会吗?”
  苏继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一颗心呼啸万丈落入了深渊,他忍不住发抖道:“别说了,求求你,二哥,别说了。我错了,我,我该死……”
  苏世昌看着他低着头发出断断续续粗粝低哑的声音,继续道:“想没想过你为什么还好生生的在这里?”他用手捏着苏继云的下巴强迫他抬起了头,微笑着道:“因为我不想让你被外面的人活活逼死了。”顿了顿,他盯着苏继云睁大的眼睛继续道:“我要让你好好的活着,记着你犯的错,记着你是多么下贱肮脏。”
  张达明在学校听说自家老头子在庆丰酒楼差点遇刺,忙不迭的跑回来却看见人全须全尾的坐在沙发上喝茶,旁边还坐着眉目如画的美人,美人年纪看着比自己都要小,正剥了果子要往老头子嘴里塞。不禁气得把脱下来的外套一把摔在沙发上,直眉瞪眼的道:“你没被人开枪打着啊?!”
  张仲千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扯过旁边女人递来的手巾子擦了擦,让人退下去,呵斥道:“兔崽子,怎么说话呢?!老子活该着就要被打着啊!”
  张达明也知道自己话说错了,张嘴闷闷不乐道:“不是,我他妈听老王说你,哎,他妈的也不说全,我一路飞车赶回来的!”说完又道:“谁这么大胆子,查出来了没?”
  张仲千把手巾子丢到沙发上,摇了摇头:“对方请的个不入流的家伙,才过来就被赵四他们发现了,狗急跳墙的乱开一气,子弹没打完就被赵四给毙了,可惜啊,没留活口。”
  张达明起身给自己倒茶,道:“你也注意点,天天四处鬼混,不是找死么?”吹了吹茶杯里袅袅升起的热气,他咕哝道:“不是说过阵子就退了,怎么还有人跳出来?”
  张仲千满意的享受了儿子的关怀,摸了摸下巴道:“我是希望你接手……”话音未落,张达明摆了摆手:“劝您不要把算盘打到我身上了,您看我这样像是出去打打杀杀的,再说了又不是没有钱。”
  张仲千长叹了一声,也不知道如何去教育对方。半响道:“不过这次还出了件事,苏都统他夫人正好那天在酒楼里,倒霉催的就被子弹打中了。可是惨了,听说是一尸两命。”
  张达明豁然坐起身道:“苏继云他二嫂?”
  张仲千想了想点了点头,道:“所以这个雇凶杀人的肯定是逃不掉了,我这边不查,他那边也是要查个水落石出。”
  抬头一看,张达明已经穿好了衣服要往外走。抬手端起茶杯,张达明忍着烫喝了半口茶水,道:“爹,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晚上您自己先吃。”说完便一溜烟的窜出去了,不出一会,院子里便响起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张达明在学校里搜寻了一通,却是没有见到苏继云的身影,随手捞了个同学来询问,对方却说苏继云没有来上学。
  站在太阳底下想了片刻,他一拍脑袋,想到苏家肯定在办丧事,那苏继云自然也不会来上课了。
  心痒痒的想去对方家里找他,坐在车上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把车开回了家。回到家一眼就瞧见了上次让去送戒指的仆人,他笑眯眯的把对方叫道门口问道:“东西给我送出去了吗?”
  对方正忙着给院子里的花浇水,提着水壶站定了,忙不迭的道:“少爷,已经送出去了。”
  “哦,那继云看见怎么说?有没有很高兴?”
  仆人一脸茫然:“继云?”片刻后又恍然大悟道:“您是说苏小少爷吧,那个,我也不知道哇,苏小少爷不在家,二少爷出来我便交给他了!”
  张达明登时皱眉瞪眼了,张嘴骂道:“我叫你交给二少爷了吗?成事不足的家伙!”说完抬脚就要踹对方。
  仆人见势连忙举了用水壶去档,紧接着水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哗啦啦的溅了满地的水。饶是张达明立刻跳到一边,裤子和鞋上还是打湿了。低头扫了眼满地狼藉,他开始满院子追着对方打。

  第 26 章

  晚风细而凉,轻轻的吹拂着荒草丛生的院子,暗夜里一片静寂,衬得这栋废弃的小楼越发显得寂寥万分。
  苏继云睁着眼睛看了看月影斑驳的天花板,从床上坐了起来,赤脚走到窗边打开了头顶的窗户。清风徐徐的吹了进来,他使劲嗅了嗅,跟白天一样没有任何气味。爬到桌子上往下看了看,院子里铁门紧锁,空寂寂的并无一人。无意思的攥着窗帘握紧了,他又一次回想了前因后果。
  苏世昌那天没有打他,字字句句的只是辱骂,到了第二天晚上却突然好了,还让刘婶端了一杯牛奶过来给他喝。苏继云惶恐不安的喝了下去,睁开眼睛就到了这里。
  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苏继云便要发疯,敞着嗓子吼了几声二哥,他一拳一拳的砸向了厚重的木门,门外一片死寂的安静,连个说话脚步声都没有,嚎啕一天后他哑着嗓子偃旗息鼓了,无论他制造出多大的动静都没有人应,更重要的是他饿了,饿得前胸贴了后背,起先还能用头去撞门,渐渐的就瘫在那里不动了,一点点的蹭去了浴室,他想要站起来喝点水,可是头一抬起来就是天旋地转。伸手扭开了水龙头,感受着清凉的水流到指尖上,便伸手接了点舔干净了。干涩的嘴唇有了湿意,望着虚空里的一点,他木然的笑了一声。
  怎么回到床上的他不记得了,房间里有了吃的,是面包和牛奶,放在一个托盘里摆在床边的地上,苏继云翻身下去蹲在地上便吃了起来。吃完他看了看面包纸袋的包装,上面印着的字样十分熟悉,苏继云坐在地上看了许久,突然想起来上次二嫂去买的蛋糕也是这家店面的。
  这么说,二哥是来过了?捧着纸袋,他默默想道。
  再过了一天换了个瘸腿的老头子过来,悉悉索索的打开了木门,苏继云急着便要往外冲,可木门打开了一道缝,入眼却是扇铁栅栏,结实崭新、牢不可破。老头子隔着栅栏面带怜悯的递过来半条面包和一杯牛奶。放完就要关门,苏继云喊了几声,对方摆了摆手,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啊啊叫了两声,原来竟是个又聋又哑的人。老头子看他一脸颓然,抬手做了个吃的动作便关上了门。
  苏继云以为二哥只是生气了寻了个法子惩罚他,过一阵子气消了自然便会放他出去了。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感觉自己就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房子里霉掉了,二哥也没有出现。
  苏世昌收到了一张当地商会的邀请卡,邀请卡锃亮烫金,上面行云流水的写着苏先生敬启,商会会长选举大事,望前往共商云云。苏家早些年是经营写布匹丝绸生意,苏老爷也曾是与会委员之一,后来娶了大太太一心往仕途上走,这生意便慢慢的淡了下来。而现在对方还能送来邀请,大抵也只是看苏世昌的头衔罢了。
  屋子里一下少了两个人,安静得有些可怕,苏世昌坐在书桌后,暗沉沉的目光投向了桌面上的戒指。透明的钻石反射了光,照进苏世昌的眼里,就全变成了苏继云昂着脑袋的样子,双目熠熠生辉,张嘴却是:“我就喜欢他。”
  站起身他把戒指揣到兜里,起身出门了。
  新一届的商会大选,当地有名的商家士绅都前去凑了个热闹,自然选中的人早有安排。众人互相恭维寒暄够了,草草的做了个民主选举的样子,便齐齐等待着宣布结果。张仲千摆出了个弥勒佛的笑脸,坐直了身子,准备着待会要如何上台致辞,门外却进来了一队日本宪兵,宪兵队长扫了眼场上,朝苏世昌微笑道:“苏都统,没想到这里遇见你。”
  打完招呼,他清了清嗓子,对着众人道:“各位,商会大选应该是平等参选,可是竟未有我日商参加,实在是有违大选宗旨啊。”
  张仲千开口道:“中队,参会者都是各行业大企业家,若宵小之辈一同前来,岂不是要把这大厅挤破?”
  宪兵队长笑道:“张老所言极是,但若不是某些人独占鳌头,怎会……”这时旁边的人张口说了一句日语,宪兵队长侧过去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那人接口飞快的又说了句日语。
  话音刚落,枪声便响了起来。站在附近的中队被喷了一脑袋的还滚烫着的鲜血,侧过头看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的苏世昌,对方握着枪一脸平静,好像只不过是枪不小心走了火,碰巧打在了一块石头上。开口低声用日语说道:“他该死”。电光火石间便想明白了,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同伴,他抬手止住了端起枪的宪兵。门前已经涌进了一队士兵,想来是苏世昌带来的人,抬手抹了把脸,他目露凶光的说道:“苏都统,此事没完。”
  大选上出了命案,自然也进行不下去了。纷纷往门外涌去,苏世昌正出神看着地上一滩未干的血迹,肩膀被人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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