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锦杰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但表面上还是保持着震惊的神情,这半年来听到看到的都是这些人之间的相互倾轧,就算自己在政治上再白痴,也渐渐明白了唐生明在苏州对他说的那些话的含义。
“你们到底想要我做什么?”高锦杰表现得像是落在陷阱里的困兽,无奈地问了一句。周佛海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倪端来,于是说出了一个地址:“你明天去后,就明白了。”
第二天,高锦杰来到老西门文庙附近的一家古旧书店,见到的居然是老熟人赵纬。赵纬现在一身棉布长衫打扮,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比原来大了十几岁。
“你怎么,还在上海?”高锦杰吃惊之余,不得不佩服对方的胆量。赵纬把他领进里间:“没办法,76号监视得很严,我们的人损失非常惨重,人手总是不够用。高先生,不是万不得已,我们不会把你卷进来,只是这次机会很难得。”
高锦杰听这些话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他挑了下眉峰,从赵纬手里接过茶杯,发现他左手没有了两根手指,从伤口看,受伤的时间应该不算长。赵纬察觉到他的目光,苦笑了一下:“有次在一条小巷子里被几个特务追杀,让弹片给削掉的。”
虽然赵纬说得轻描淡写,但高锦杰能想象出那有多疼,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支撑着对方坚持下来的。赵纬对他的走神似乎毫无察觉,拿出一个打火机递过来,高锦杰认出就是上次一样的微型照相机。
“不是多么高难度的工作。你要进的这个政治保卫局和76号性质一样,不过它的总部现在在南京。每个星期四,会从南京转到你那里一个灰色的文件夹,你把那拍下来就可以了。当然,那文件到你手里之前是经过了很多道检查的,他们不会发现有什么问题,这样你也安全许多。然后在第二天早上,交给愚园路迪化路口那个烟纸店的小老板。”
“就这么简单?”
“虽然简单,但也很危险,你不能大意。李士群死了,76号也土崩瓦解,日本人却不会掉以轻心。如果哪天那个老板失踪,你就赶紧想办法撤离,也别再来这里。”
高锦杰接过打火机,放进口袋便离开了。
在周佛海的安排下,高锦杰真的进了汪伪政治保卫局在上海的分部。事情也如赵纬所说,到了周四那天中午,有份灰色文件夹放在他办公桌上,他看了看,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治安事件。午饭后,他反锁上房门,把里面的内容拍了下来。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他难免有些心惊肉跳,直到第二天早上,借着买烟的机会,和那个烟纸店老板交换了手里的打火机后才算安宁下来。
十一月初,宋岩也到了这里,办公地点就在高锦杰的楼下,这让高锦杰着实紧张了一阵子。过了大概半个月,看宋岩对自己还是以前那副老样子,他的神经才慢慢放松下来。
这天早上,高锦杰刚到保卫局不久,便接到宋岩的电话,说自己不知道昨晚吃坏什么了,现在肚子痛得起不了床,请高锦杰帮忙把他的顶头上司送去火车站,那人要坐火车回南京。高锦杰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宋岩在电话那头有气无力地说尽了好话,高锦杰算是勉强答应。
三十六、火车站这种地方,高锦杰平日很少来,印象里这里总是乱糟糟的,背着大包小包的流民,拖儿带女,拥挤不堪。今天上午的车站前同样混乱,这位和高锦杰同姓的官员,级别也不算低了,警察在入口处用人墙划出了隔离带,但力度远远不够。
眼看就要到那个隔离带了,他们这个由四辆汽车组成的车队就是无法靠近。那位高姓官员不耐烦地看看手表,说不如下车走过去,免得耽误时间。还不等高锦杰回答,一个拉着几个大麻包的平板车在他们的车旁侧翻,这下,他们不下车步行都不行了。
坐在前面的司机先下了车,正准备打开后排座的车门,就听到一声枪响,司机头部中弹向后倒去,紧跟着一阵密集的枪声,顷刻间车站前乱成一团,一片人仰马翻。高锦杰很快从震惊中冷静下来,俯下身体,试着想打开车门,却被麻包堵得死死的推不开。还好,高姓官员对这样的场面似乎司空见惯,已经猫着腰从另一边下了车,高锦杰跟着也钻了出去。
警察们虽然找到了开枪的方位,无奈那些人混在人群中,不但没有发现目标,还被人群冲散了隔离圈。又是一声枪响,近在咫尺,高锦杰本能地把那人扑倒在地,过了大概半分钟,他发觉那人已经没有了气息,鲜血在两人身下散开。高锦杰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地接近过死亡,他下意识地爬起来,后退了一步,再抬起头来,就看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顺着枪口朝上望去,看到了一个惊呆的面孔,还有离这人身后不远的薛明骅。
时间仿佛停滞了,周围嘈杂的声音也在瞬间消失,高锦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对面的枪口缓缓放下。这时有人大喊一声“汽车漏油,要爆炸了”,高锦杰回过神,拉起那人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很快后面就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气浪把他们掀了出去。高锦杰手疾眼快,抱起那人在地上滚了两圈,然后爬起来,拉着他的手,混进人群,离开车站。
跑出很远了,高锦杰才拦下一辆黄包车:“去国际饭店。”
上了黄包车,高锦杰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紧紧搂在对方腰上,仿佛只要一松手,那人就会立刻从他身边消失。到了国际饭店门口,高锦杰掏出钱夹抽出一张钞票,塞进车夫手里,把那人从车上拖下来,连拉带拽地进了饭店。在饭店大堂,为了不让别人怀疑,他牵起对方的手,在前台开了房间。
在电梯和走廊里,高锦杰不断做着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等门童给他们打开房门,把他们让进去,高锦杰反锁上房门,立刻把对方压在墙上,捧起那张日夜思念的脸就吻了下去。这个吻霸道狂乱没有章法,很快两人都无法呼吸了,但高锦杰还是舍不得放开,在傅翊君舌尖上重重咬了一口,立刻两人的嘴里全是浓重的血腥味。
放开对方后,高锦杰二话不说,扬手就是一记耳光,傅翊君再也站立不住,顺着墙倒了下去,高锦杰感觉还是不解恨,抓住对方的领口,把他扔到床上。
傅翊君仰面倒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着,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迹,然后裂开嘴笑了。高锦杰扑过去压在他身上,还想再抽他两下,却怎么也下不了手,揪住对方的领口骂起来:“你他妈的,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下次要死离我远点,别拉着我!”
傅翊君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一句话也不说。过了一会,高锦杰平静下来,抬起头,看见眼泪不断从傅翊君眼角流出,已经打湿了枕头,猛然间他感觉自己的眼眶也有些酸涩:“哭什么哭!”
“就差那么一点点,我今天就把你打死了,高锦杰,你知不知道,就差一点点。”傅翊君的声音都哽咽了。
“死就死了吧,死在你手里总比死在别人手里强。”高锦杰贴上去把泪痕吻干,长长吁了口气,坐起身,看看手表:“我不能多耽搁,回去晚了他们会怀疑的。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如果我回来见不到你,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看见我了。”
傅翊君听话地点了点头。高锦杰揉了两把他的头发,起身整好身上的衣服,不放心地又叮咛了一遍,才离开。
回到保卫局自己的办公室,梅机关的中岛信一已经一脸铁青等在那里,宋岩神情惶恐满脸憔悴地站在一旁,不知道在解释什么。看到高锦杰,中岛一扬下颚,就有人上来把他带到另一个房间。
在回来的路上,高锦杰想了一路该怎么解释。当时的场面已经混乱到那种程度了,他确定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面对中岛的询问,他有条不紊的一一做了回答,一直折腾到下午四五点,中岛也实在问不出什么破绽,只好让手下放人。
回到办公室,高锦杰立刻派人把宋岩叫来,毫不客气地骂了起来:“你他妈的混蛋!你还想害我多少次?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什么?害我差点被打死不说,还让我背黑锅。”
宋岩不断解释,自己真是病了,然后一再保证他会找中岛进一步解释,这个事情就到此为止,高锦杰才算消了气。离开保卫局,高锦杰没有敢直接去国际饭店,而是先回了家,洗过澡,换了一身衣服,开车去了百乐门,从那里坐着黄包车离开,兜了几个圈子,换了三辆黄包车,确信无人跟踪,才进了国际饭店。
房间里漆黑一片,但听到傅翊君那平稳的呼吸声,高锦杰终于定下心来,轻轻打开壁灯,走到床前。傅翊君已经洗过澡,换了酒店的睡袍,钻在被窝里睡着了。高锦杰半蹲下去,习惯性地给他掖了掖被角。
不过才是大半年没见,傅翊君看上去仿佛一下成熟了许多,下巴上居然都有了一圈胡茬,脸部的轮廓也较以前硬朗了一些。看着他消瘦的脸颊,还有眼睛下面浓重的黑眼圈,高锦杰不由自主地叹息了一声,看来这大半年,他们都不好过。
这时,傅翊君动了一下,很快就睁开了眼睛,看到高锦杰后,他不敢相信地闭了闭眼睛又睁开,高锦杰心里猛然一窒,但他的语气还是很轻松:“怎么,才离开没有几天,就不认识你男人了?”
傅翊君撑起身,挑起嘴角笑了:“有吃的吗,我都快饿死了,从早上到现在啥都没有吃。”
“饿死活该。”高锦杰嘴里这样说着,还是给前台打了电话,让送晚饭上来。
高锦杰的上一顿饭也是早上吃的,这时也饥肠辘辘了,于是也顾不上先问什么,填饱肚子再说。等吃饱喝足,高锦杰把傅翊君压在床上,开始了“严刑逼供”:“你什么时候回上海的?”
“七月,手完全好了以后。”傅翊君说着,还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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