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程鑫叫他,嗓音比他记忆中的更为沙哑。
只是一个名字,於安安却只能站在那里,难过到不知该怎麽回答。
沈默了一会,程鑫指了指开了一半的窗户,说:“安安,有点冷,你能不能帮我把窗户关上?”
“哎。”於安安好像憋气憋了好久的人终於能够呼吸,迈开腿匆忙向窗户走去。
“刚刚约会完过来?”待於安安关好窗户在床边坐下,程鑫看著他放在床头的花,一脸轻松的提出问题。
“哎?”於安安有些吃惊,──他以为医院的消毒水味会盖住他身上的脂粉香。
看见他条件反射的吸了吸鼻子,程鑫摆了下手:“不是,我是,呃……开个玩笑,──因为以前你都是跟女人约会完就会带花回来。”说完,他生硬的牵起嘴角,露出个像是微笑的表情。
程鑫以前很少笑,於安安已经几乎想不起他笑起来是什麽样子。但现在看著他的笑脸,於安安却知道,程鑫以前笑起来绝不是这个样子的。他看上去那麽憔悴,虽然皮肤比以前更黑,却一点血色也没有,而且他变得一点也不帅了,──跟他那快到不惑之年的哥哥相比,甚至是他看起来更老一些。
“是吗?”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於安安没有想到程鑫竟还记得这些。
以前的确是只要他在外面偷吃完,回家的路上都会给程鑫带些小礼物,──大概是出於干了坏事之後的补偿心理吧?不过程鑫现在能笑著说这些,是真的已经放下了吧?
但那之後又是很长的沈默。
“……呃,刚才,你在看什麽?”於安安好像受不了这气氛般,随便找了个话题。
这个行为又让他想起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常常是这样枯坐在客厅里。但那个时候总是程鑫在努力寻找著话题,而他自己有一搭没一搭的答著,於安安没有想到,这境况有一天会这样反过来。
“我……随便看点资料。”不知是不是错觉,程鑫的脸上掠过一丝阴霾。
“是吗……”
……
“……那你,要不要继续看呢?我可以坐在这里陪你。”
“没关系,我看得差不多了。”
“哦……”
“对了,安安,你可以帮我把花去插起来吗?──那边的柜子里有个花瓶。”
“当然可以。”
於安安飞快的站了起来。
听著哗哗的水声,於安安的思绪还是没法平静下来。他想,程鑫总是这样,明察秋毫,体贴入微,把一切都掌控在手中,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贴贴。他既英俊,又强大,家世又好,又专情,脾气虽然不好却从来不曾真正伤害过自己,反而是一次次被自己伤得体无完肤……
程鑫那麽好,可是他就是不喜欢程鑫。
如果他喜欢程鑫那该多好!
回到房间里的时候程鑫正靠在枕头上闭目养神,夕阳透过窗户洒落在他身上,更显出他虚弱的病态。於安安走近时他睁开眼睛,眼神说不出的疲惫。
“安安。”他的声音喑哑低沈。他的样子那麽令人心痛怜惜。
他走过去抱住对方,──第一次,不是为了和他亲热的前戏。程鑫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接著便柔顺的回抱他。
“我得回去了,你好好养病。”
於安安握住程鑫的手,有些大力的捏了一下,程鑫没什麽力气的回握住他,很快的分开。──他的手冰凉。他的手上没有戒指。
“嗯,路上小心点。”
程鑫说这话的时候没有表情。他一直如此,每次都是面无表情的说著“路上小心点”,然後站在门口很久目送他离开。不到两年的时间,有些东西始终没变,有些东西却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於安安想,──如果他爱著他该多好!
(待续)
七夜谈 22
二十二、 消毒水和脂粉味(3)
於安安一个星期之内第三次来到这里。
程鑫正睡著。──上一次来他也是睡著,还发著高烧,於安安只在床边呆坐了一会就离开了。
而今天程鑫似乎还未睡熟,於安安拉开椅子在床边坐下的当口,他便醒来,睁著朦胧的眼,叫:“安安。”
他老早就说过喜欢於安安的名字,每次叫都觉得是个再美好不过的祝福,──安安,安安,平平安安……
他拥有得那麽多,剩下的惟愿平平安安和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惜这两样都不能轻易得到。
於安安想,他到底是拥有的太多,还是拥有的太少?
整个人钻在被子里,他的脸异常的红,於安安伸手探他的额头,果然又是烫得厉害。大概是见对方脸上不由的流露出担心,他解释道:“嗯,今天是有一点发烧。”平平淡淡的口气,好像两个人随意的扯著家长里短。
於安安笑笑,帮他掖了掖被子,说:“发烧就多睡一会,我在这边陪你。”口气从未有过的温柔。
看他拿起枕边的杂志正欲翻看,竟真是摆出一副打持久战的架势,程鑫却只在枕头上轻轻摇头,低声说:“还是算了……”
沈默了片刻,於安安以为他还要说些什麽,却见他只是抿了一下嘴,再次摇了摇头,终於还是什麽也没有说。
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於安安马上就猜到他本想要说些什麽,他又在害怕什麽。感到心里一阵难过,他赶紧别过脸去,假装去看床头柜上放置的鲜花。那花是他上次来时新换上去的,花瓣的边缘已有些打卷,看著满屋子不知什麽人送来的水果,於安安遗憾指了指自己带来的果篮,笑著说:“早知道今天还是给你带花来了……”
“鲜花也不好,总是放不久……”话刚出口,看见於安安抬著的手指轻颤了一下,程鑫的样子有些慌乱,突然改口道,“其实没关系……我嫂子她也经常带花来……”
说到一半他突然垂下眼睛,头一次露出些落寞的神情。
於安安的心里有什麽微微松动起来。
即使是当初苦苦单恋,却无奈一番痴心错付,分手时他也始终骄傲自持,冷静得好似没有感情,从未给任何人看到他示弱的样子。可此刻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终於仿佛承受不住般转开头去。他闭上眼睛,说:“安安,我有些累了……”
於安安听到脑内不知何处传来的蛊惑般,凑过去脸,轻轻吻住他的唇角。
程鑫猛地睁开眼,脸上的表情百味杂陈,好像有千言万语在舌尖上滚过一圈,最後却只是化作一声叹息:“安安,别傻了。”说完他突然笑了起来。
只是那笑容,在於安安眼里看来,却远比哭泣更令他难受。其实他比谁都清楚於安安不爱他,不管以前还是现在都不爱他,──即使他曾经骗过自己,但在死前他也还是想保留一点尊严。
同情和爱之间的界线那麽明显,可笑还总是有人分不清楚。
“安安,我明天就要进入下一阶段的治疗了,不能再见人,所以你之後就别来了。”说这话的时候,程鑫的眼神已恢复了清明,於安安甚至又想起了他以前的样子,呼风唤雨,目下无尘。
“那你要好好休息,等你好了之後,我再来看你。”於安安只能喃喃的重复著千篇一律的应答。
程鑫没有说“好”也没有点头,只是看著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安安,再见。”
这是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话。
(待续)
笔涩,渣攻贱受味道没到,停一到两天再继续Orz
七夜谈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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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消毒水和脂粉味(4)
“我今天呢,跑去了医院……嗝……因为收到戒指了嘛……结果发现,他明明还是可以见人的啊……而且哦,那个混蛋医生,问他什麽都不答……保密啊说什麽病人的……然後还有……那个……哎……我说到哪里啦?”
这样冗长而又辞不达意的自言自语已经持续了一整个晚上。今夜酒吧爆满,这位最近天天来报到的年轻人准时出现的时候,他在窗边的固定席已经被一群组团出来玩的小男生占住了。也不知是不是早就憋到内伤,不得不坐到吧台前的他虽然一开始也只是默默灌酒,可很快就进入半醉状态,然後就这麽竹筒倒豆似的碎碎念了一整晚。虽然他的话听起来支离破碎又颠三倒四,但断断续续听了一整晚的雷泰戈和唐理嘉已经差不多能拼出事情的全貌来了。
尽管如此,好不容易有时间喘口气的唐理嘉,还是没有多余的闲情逸致去照顾某个特定的客人。
“喂,小鬼,我知道你好惨,可是你看,你喜欢的那个位子空出来啦,你滚去坐窗边好不好?”
“可是他大哥一家三口还带鲜花水果……”
“废话!人家不想见的只有你而已嘛!”
“我不是惨……我……他干嘛把戒指寄给我……我都有一个啦……我又不喜欢他!”年轻人一边说一边大力晃动著脑袋,仔细一看,衬衫下的脖子上,之前拴著一个戒指的黑色皮绳,今天又多栓了一个戒指,──而且两个戒指明显是一对的。
“好啦好啦,我们都知道,他不是你的型嘛!你废柴还要大男子主义嘛,就喜欢找那种好单纯好清纯的型,──结果谈了半天发现人家心机比你深几百倍,故意把耳坠扔在你家,让你老婆发现你外遇然後飞了你……”
“理嘉,你也不要再刺激他了。”见唐理嘉越说越眉飞色舞,连手里正干著的活都放下了,雷泰戈连忙出言打断。
“不过我倒是觉得你们现在断了关系是对的,”说完唐理嘉,雷泰戈又转向在吧台上滚来滚去的那一位,好言相劝道,“他本来就不是你的型,你现在对他只是一时同情心,以後後悔是必然的!──怎麽说呢,我个人觉得同情是最不可能变成爱的一种感情,因为爱应该是平等嘛……”
“你跟醉鬼讲个P道理啊!”看著一脸严肃的雷泰戈,在看看躺在吧台上吸口水的小青年,唐理嘉撇嘴,“而且怎麽说呢,你假定的前提……”
“什麽前提?”
“哎,没什麽啦!谁知道他怎麽想,而且也不关我们的事!”唐理嘉想了想,一摆手,自己中断了这个话题,探身过去伸手去摸他的口袋,“──真麻烦!还是找人来接他回去好了!”
看著年轻人那副一摊死肉的样子,雷泰戈也觉得无奈,虽然觉得他这副醉生梦死的样子有点可怜,但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