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汪汪的戏月。
“……都是真的?”冷月的嗓子沙哑得快要失声,一丛野火从胸腔窜起来,舔着喉咙。
戏月没张嘴便哭了,他抹着眼泪,嗔怨地看了薛舟一眼:“少爷不让说的,你为什么说了?你要害死义父了,少爷会伤心的!呜呜呜呜……”
冷月最后一丝希望也幻灭了。他木然地瞪着天花板,这一切都不是梦。他的城哥为了他,已经破碎不堪,抛却了尊严和生命。那个高傲孤洁的男人,为了他,把自己给毁了……
“啊——”冷月嘶声惨叫,不断把自己的头撞向床头,撞得头破血流。
戏月扑上去抱住他,哭着说:“你不要这样,义父。少爷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冷月猛然想起了什么,忽得坐起来。额上流下的血糊住了眼睛,他抬起袖子抹了一把,沉声问:“现在几点了?”
“快要六点了。”薛舟看了一下手机。
深秋的天,亮的晚。六点外面还是一片漆黑。
“快给我打开手铐!”冷月已经把脚放在了床下,往鞋子里套着。
薛舟猝不及防地站起来,将他压倒在床,拿出另一副手铐,一端靠在了冷月手铐中间的铁链上,一端拷在了床头上:“十点以后,如果边总没有回来,我会给你解开,让你去送死。现在不行,如果边总回来了,而你却糊里糊涂地死了,你让他怎么办?!”
“如果现在我去,他也许还可能活着回来!”冷月厉声吼。
薛舟摇摇头:“你去了没用,你纵有通天的本事,也快不过枪。耐心等待吧。”
“你既然不想我去,你又为什么要告诉我?”冷月咬牙切齿地说。
“为了让你痛苦!”
“混蛋!放开我!放开我!——”冷月拼命挣扎着,手铐很快就在手腕上磨出一道殷红的血痕。
“义父流血了,你快放开他!”戏月要上前,薛舟一把拉住他。
“流点血算什么?”薛舟慢条斯理地说,“老爷子有一次把边总拷在床上折磨了三天三夜,手腕上的骨头都磨出来了,而你的义父不过是流了点血而已。你慌什么?”
冷月痛苦地蜷起了身体,平坦的小腹一阵抽动,压抑的哭声终于挤出了喉咙。他的脸埋在胳膊下面,只能看见肩膀和头发剧烈抖动,像快要窒息了一样。
“我知道你是无辜的,”薛舟心里说,“但我就是恨你!”
他掏出手机再次看了看时间,无法掩饰眼睛里的焦急。如果按他的心理,他恨不得现在就和冷月一起赶往月神堂,救出边城。可是,流弹纷飞,兵荒马乱,冷月有个闪失怎么办?边城不死,冷月就决不能死。如果边城死了,那冷月倒是可以一死了。
他抱着这种残缺的信念,默默煎熬着,听时间一分一秒向死神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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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看着清月,有点眼熟,又很陌生,他偏了偏头:“你认识我?”
清月把枪扛上了肩膀:“你病好了以后,我就离开了,你当然不会记得我了。”
这么一说,边城一下就想起来了。当年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而今高大英武地站在他面前,显示了时间与成长的无穷威力,他不禁微笑:“原来是清月,难得你还能认出我的样子。”
“孤月哥哥啊,”清月吊儿郎当地露出了委屈神情,“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这二十五年来,我每次下山都偷偷地跑去看看你,只是你从不知道罢了。”
“那你真是难得情深啊!”边城一记侧踢,压向他的颈侧。这个危险部位一旦受创,一定会晕倒。他不想杀他,也不想让他挡了路。
清月抬起手臂,格开了他的腿,又闪身避过他的拳头:“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但是你想三拳两脚就制服我,也是不可能的。不如我们一边打,一边叙叙旧吧?”
“好提议。”边城脸上是温煦的笑容,下手却一招比一招歹毒。
清月渐渐处了下风,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凝重:“我记得你当年是弱不禁风的……”
“人不能总活在当年,是吧?”边城连出三脚,一气呵成,清月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廊柱上。
他刚想再爬起来。边城脚尖往地上一挑,从地上带了起了冲锋枪,他飞起一脚踢上枪身,冲锋枪挟风带电地冲向清月,哐当一声砸在他脑门上,顿时血涌如泉。
清月抱着头,蹲了下去。边城估摸他一时半会儿起不来,一闪身便不见了踪影儿。
凌晨六点半,老爷子的人在地道出口点火,逼出了地道里的孩子们,战斗宣告结束。月神堂的杀手除了死去的,剩下的全部被俘,头破血流的清月也在其中。
他们站在场地中央,四周是密密麻麻的枪手,无数的枪支对着他们,让这些素日要人命的死神使者,也尝到了被人索命的滋味。
老爷子高高地站在台阶上,满意地注视着台下的俘虏,这些人里面有很多都曾经是他的旧部,他倒也并不恨他们的背叛。这是个强者为王的世界,谁称了王,他们就膜拜谁。没什么大不了的,正常。
边城从一旁走上台阶,走到老爷子身边。难得经过了一夜混战,他的西装竟然还是笔挺的,连个血点子都看不见。也是,黑衣服纵然沾了血,也是不容易看出来的。
“人都在这儿了吗?”老爷子问。
边城点了下头。他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月神堂的幸存者们,面无表情地说:“你要的已经得到了,解药呢?”
老爷子呵呵笑了两声:“急什么?你还怕我赖你的不成?”
边城微微浅笑,没再说什么。
此时,奔月从队伍里往前踏出一步,朗声说:“请问你们是什么人?月神堂对各位有得罪之处吗,为什么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老爷子的目光往奔月脸上一扫:“久违了,奔月。我的脸已经是面目全非,就是给你看你也认不出我是谁;但是,你总该认得出我的声音吧?”
奔月,清月,以及所有成年的杀手都是心胆俱裂,难以置信。
“弄……弄月堂主?”伴月张口结舌,“您,您……”
“没错,我没死!活得好好的,就为了再次和你们相聚啊!哈哈……”弄月堂主笑得得意又阴险,让人听了心里发冷。
人群里一阵不安地骚动,奔月和清月出言制止大家。现在的情形对他们来说已经是穷途末路,唯一的希望就是冷月没有成为落网之鱼。弄月堂主刻薄残忍,视人命如草芥,他们对他是又恨又怕。而冷月至少还把他们当人,他们的心自然是向着冷月的。
弄月堂主见大家安静下来,又接着说:“我本来就是月神,而冷月不过是个阴谋篡位的叛徒。现在本堂主清理门户,重掌月神堂,你们可有不服?”
场地上鸦雀无声。
半响过后,忽然从孩子堆里传出一个稚嫩的声音:“你不是月神,义父才是月神。”
此言一出,不但是弄月堂主为之一震,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悚然。
弄月堂主向台下走了两步,脸上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这是……谁在说话?”他的目光在孩子堆里逡巡着。
奔月和清月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里,边城在一旁也是捏了一把汗。
只见身量娇小的新月从队伍里站了出来,活泼可爱的脸上是天真未泯的神气。他昂起嫩芽般的小脸蛋看着弄月:“是我说的。”
“你很爱戴你的义父嘛。”弄月不阴不阳地说。
“义父很疼我,我很想他。”新月毫不忌讳地说。
“他都怎么疼你的啊?”弄月目光向下看着他,手慢慢攥成了拳头。
“他抱我,哄我睡觉。”
“呵呵,是吗?真不错……”弄月慢慢抬起了手掌,眼看就要落到新月头顶上了。清月一个箭步冲过来,将新月抱在怀里,单膝跪下,朗声说:“新月年幼无知,请义父息怒!”
弄月一听清月叫他义父了,心情大好:“好!哈哈……很久没听到义父这个称呼了,真想多听两声啊!”
场地上沉寂了几秒钟,杀手们全体跪下,声若洪钟地说:“恭迎义父归位!”
弄月仰天大笑。笑完了,抬手拍了拍新月的头:“小家伙,听到了吗,我才是义父!”
新月瞪着眼睛看他,一副懵懂的神情。弄月因为心情很好,觉得这孩子小鸟般无知的样子蛮可爱的,竟然弯下腰在他粉嘟嘟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叫义父。”
“叫啊!”清月晃了他一下。
“他不是义父。”新月小声说。
清月急了,一巴掌把他抽在地上:“放肆!快叫——”
“哎,你打他做什么?多麻烦!”弄月堂主制止了清月,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枪指向了地上的新月,“杀了他不就得了。”
清月和奔月一起扑上前,挡在新月面前,奔月说:“义父,请您网开一面!他只是个无知幼童,我们会好好教导他的!请您饶他一命吧!”
“你们脑袋长虫子了吗?”弄月堂主好笑地说,“我杀人还分老弱妇孺吗?”说着,一脚踢开清月和奔月两人,对准新月就要扣动扳机。
边城从后面欺身而上,一把握住了他的枪筒:“义父,杀个孩子不但不能威慑众人,而且会失掉人心,何必呢?”
弄月堂主想了想,收了枪一点头,拍了拍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