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醒了？”
“嗯，刚醒。”归剑明低声说：“手背上的针好像脱位了，麻烦你重新给我扎一下。”
“好的。”护士走过来帮忙，看见程乐的头正好压在针管上，想要叫醒他，却听归剑明轻声说：“别吵醒他。”
护士赶忙收回去拍程乐肩膀的手，接着，就见归剑明从被窝里抽出另一只手，笨拙又温柔地，轻轻移了移程乐的脑袋，给他摆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程乐睡得很熟，自然没被他温柔的动作弄醒，浅浅的呼吸依旧均匀。
护士愣了一下，借着窗外微弱的光，只见这位长相帅气的男子微微笑了笑，说：“好了，可以扎了。”
“啊……哦。”刚来医院的年轻护士手忙脚乱地给他扎针，看见那针脱位直接穿透了皮肤，不禁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一脸平淡的神色，好像那点疼根本不算什么。
手一抖，扎了好几次都没扎进去，年轻护士不由得有些尴尬，额头都渗出汗来。
归剑明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笑，说：“换只手扎吧。”
护士终于把针给扎好，回到工作台，不由得轻叹口气，跟一同值班的同事说：“那个加3床的病人，长得真好看，人也很好，我给他打针把他手背都弄肿了，他也没发脾气，还微笑着让我换只手打呢。”说到这甚至有些感动，“哎，陪床的也不知是谁，趴在那呼呼大睡，把人针管都给压得脱位了，他还不忍心吵醒那个人。”
“不知道什么人，是昨天送来的，半夜三更从血库拿了好多血来输，好像是车祸吧。”
“哦，看来伤得不重，这么快就醒了。”
两人小声的议论，远处的归剑明自然没有听到，他的目光一直投在程乐的身上，看着趴在身边的他熟睡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涩。
如果不是当初自己太愚蠢，太怕会泥足深陷之后被他再次抛弃，以那种笨拙的借口跟他分手，那么现在，两人或许是最亲密的情侣，今天的事故根本就不可能发生，自己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好想轻轻抱一抱他，手却颤抖着，碰都不敢碰他。
归剑明不知道出事的那一刻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扑过去护住程乐，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那巨大的钢管直接砸过来，如果撞到头可能会命丧当场，可在那一瞬间，心里升起的第一个念头却是，程乐有危险，程乐不能有事，程乐程乐，满脑子想的都是程乐。
在大脑做出判断的前一秒，身体已经先一步扑过去护住了他。
或许在潜意识里，程乐便是他这辈子，最想珍惜和保护的人吧？
归剑明看着程乐的睡脸，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他怎么会陪在身边，不是应该夏羽来陪床才对么……或者夏羽那家伙又使了什么鬼点子才把程乐留下，又或者……是他自愿留下的呢？
他是原谅了自己吗？还是因为，自己是为救他才受的伤，他心里不安才留下的？
归剑明心里一片乱麻，也理不出个头绪，只怔怔地看着程乐的脸。
不知不觉中，天很快就亮了，阳光从窗户透进来，让走廊变得明朗了许多，程乐的脸上的表情也更加清晰起来。归剑明忍不住轻轻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却见手边的人肩膀一动，好像醒了过来。
归剑明赶忙把手缩了回去。
程乐果然醒了，迷迷糊糊打了个呵欠，然后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慢慢抬起头来，刚想给归剑明拉拉被子，却对上他复杂的目光。
两人对视一眼，不禁有些尴尬，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
沉默良久后，程乐才轻声道：“什么时候醒的？”
声音沙哑得不像话，程乐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然后不自然地别过头去不敢看他。
倒是归剑明，似乎恢复得不错，气色也好了起来，笑了笑，低声说道：“我也是刚醒。”
“哦……”
两人一时无话。
良久后，又同时开口——
“你昨晚……”
“你为什么……”
怔了一下，有些尴尬地同时停了下来，又沉默了片刻，归剑明才低声道：“你先说。”
程乐回过头来看着他，轻声问：“为什么救我？”
归剑明僵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说出口，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不为什么，当时……我也没多想。”
想到他不顾自己的安危扑过来的那一刻，程乐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怒气，沉着脸道：“你觉得这样救我一次，我就会不计前嫌吗？或者，你认为我会感激你，甚至因此而内疚？苦肉计早就过时了吧，对我并不管用。”
归剑明心里一痛。
原来在他心里，自己是这样富于心机的人？救他只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
甚至拿命开玩笑，就为了他的原谅？
归剑明收紧了拳头，因为打针而青肿的手背，血管都变得狰狞起来，握拳的动作更是带动了一阵钻心的疼，归剑明额头出了层冷汗，也不在意，只是觉得心里涌起一阵阵说不出的酸楚。
原来在程乐的心里，自己是如此不堪的人，呵……
或许在甩了他的那一刻，他对自己原本就微薄的信任，早就消失殆尽了吧。
归剑明自嘲地笑了笑，低声说：“我救你，不是为了你的感激，更不想拿这件事做筹码，征得你的原谅……”归剑明的声音有些僵硬，顿了一下，又说，“我救你，只是因为，我想救。”
“换做是程悦，夏羽或者小唯，我也会救。”
“程乐，你不要把我看得那么卑鄙好吗。”
归剑明扭头看着程乐，深沉的眼中有太多复杂的情绪，那种纠结的痛楚让程乐心里不由得一颤……
知道自己刚才一时冲动把话说重了，程乐也有些后悔，可是一想起他不顾安危护住自己，程乐就很火大，到底在气他还是气自己，也分不清楚，只知道，这样的事情他再也不想看见第二次了……
再也不想看见他为自己受伤……
程乐低下头，轻声道：“我……也不是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
这个时候才发现语言太过苍白，很多话根本说不出口，程乐心里一团乱麻，半晌都理不出个头绪来，干是闭上嘴。
归剑明心里难过，更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轻轻闭了闭眼，稳了稳情绪，这才柔下声来：“昨晚守在这儿很累吧，要不……你先回去休息。我没事的。”
程乐忍不住道：“没关系，我不累。”
归剑明看了他一眼，良久后，才低声说：“那……你的衣服……总该换换吧。”
程乐低头一看，白色的毛衣被鲜血染红了，看着格外恐怖，回头看了眼玻璃窗，才发现自己脸上也有很多血迹，整个一“大花猫”的脸。
刚才就带着这“花猫脸”跟他说了那么久的话，这个该死的归剑明居然一脸淡定，现在才提醒，是在看笑话吗？
程乐大窘，沉着脸站起来说：“我……去下洗手间……”
说罢就转身跑了，跑得那叫快……
归剑明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发愣，他这是在害羞，还是……生气？
程乐一趟洗手间去了半个过小时，归剑明正在犹豫要不要叫护士去找找他，看他是不是睡着在厕所里了……结果却看见一个人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
那身形一看就是程乐，只是换了件浅灰色的紧身毛衣，V型的领口让漂亮的锁骨若隐若现，精瘦的腰身也被衬了出来，配上黑色的牛仔裤，让他的身材更显高挑。刚洗干净脸，头发也被水淋湿了，温顺地贴下来，散发着黑亮的光泽，这样似是单纯的打扮，又夹杂着些许慵懒的模样，看着格外性感。
归剑明看了他一眼，赶忙移开视线，他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抱住他，甚至吻他。程乐根本就不知道，现在的他有多么诱人。
程乐往归剑明床边一坐，轻咳了一声，道：“我刚下楼去买了件衣服换。那个……你饿吗，我买了点早餐。”说着就把牛奶和面包拿了出来，摆在旁边的小桌上。
归剑明想伸手去拿早餐，程乐看见他青肿的手背，赶忙帮他把面包拿了过来，递到他手里。
程乐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难道这就是病人的福利？归剑明有些受宠若惊，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谢谢。”
“不用。”程乐微微一笑，也拿过面包吃了起来，两人默默吃早餐，安静的走廊里只有彼此嚼东西的声音，此起彼伏，听着特别的温馨。
吃完早餐也快八点了，病房的门渐渐被打开，有些病人起床上洗手间，还有很多医护人员陆续来上班。整个病区一时间热闹了起来。
一群医生从走廊尽头开始查房，推车上放满了病历本，很快就要轮到归剑明，程乐一时有些紧张，倒是归剑明一脸平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偶尔扭头看一眼不远处正在讨论的医生们。
几个医生朝这边走了过来，那位主管医师程乐认识，见到他赶忙站起来打招呼，“医生……”
年轻医生笑着说：“看样子恢复得不错啊，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归剑明摇摇头，“没有。”
医生翻开他的病历本看了几眼，又说：“查一下血常规看看，要是恢复正常了就办出院手续吧。”
程乐有些震惊地道：“出院？这么快？”
那医生瞄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我们这床位很紧的，再说，他的病情又不严重，就是外伤出了点血，都没到休克的程度……”
这些医生见惯了生老病死，自然觉得出那点血不算什么，倒是程乐昨晚被吓坏了，看他额头上的血一直流个不停，还以为他是大出血要死了什么的……现在仔细回想起来，也不算太多吧，毕竟是大量碎玻璃扎到身上出的血，又不是切断了动脉……
程乐也觉得自己是关心则乱才把事情想得严重，赶忙笑着道：“谢谢医生。”
医生点点头，刚要收起病历，一张纸没有夹好突然掉了出来，正好掉到归剑明的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