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又短暂,真正真实的该是陪在亲人的旁边。
回到家后,他立刻趴在桌子上给王芃泽写信,把发生在老太太身上的令人担心的事情仔仔细细地写完整了。骑车赶到邮局,把信投进信箱之前他又有些犹豫,但是最后毅然决然地笑了笑,站在信箱前飞快地吻了一下信封,丢了进去,心里默念着:叔,别顾事业了,回来吧。
九月,柱子接到了王芃泽的回信,说会在十月回南京探亲,到时候会带老太太去看医生,在他回南京之前,拜托柱子能经常去看望老太太。于是柱子每隔两天就骑一个小时的自行车到老太太那里住一晚。老太太觉得奇怪,问柱子你最近怎么了。柱子笑着说我来等我叔回家呀。老太太说芃泽十月才回来呢,想了想又笑着告诉柱子,如果芃泽能在十月中旬回来,刚好赶上过生日。
国庆节之后的一天,柱子突然预感到王芃泽要回来了,他激动不已,下午第三节课时请了假,骑自行车回到老太太的筒子楼时天色还早。他在筒子楼前的空地上没有看到王芃泽的自行车,但他一向不用依靠这些客观证据来做判断,他相信他的感觉更准确。
他推开老太太的房门,顿时笑得合不拢嘴。他看到王芃泽正坐在餐桌边品尝老太太做的点心,听到开门声,回头过来,看到柱子后立刻开心地笑了起来,像看到了一个珍宝,大声喊道:“柱子。”
王芃泽有半个月的探亲假,第二天就带老太太去医院检查身体,向大夫要求住院观察10天,10天里他天天在医院里陪老太太说话。柱子纳闷母子二人又不是陌生人,哪里有那么多话可说,但是王芃泽就可以,他能找出说不完的话题,把很久以前的事情重新讲起,帮助老太太加强记忆。老太太睡着了,王芃泽就去接送王小川,回家做了饭送到医院里,有时候夜里不回去,就睡在医院的病床上看护老太太。王芃泽申请了一部电话,交了昂贵的座机费,周末柱子赶到老太太家里的时候,电话已经可以使用了。
柱子对王芃泽说如果你工作的地方也有电话就好了,那样奶奶就可以经常和你说话。王芃泽说我那里是野外,怎么会有电话呢,打电话要到乡里去,我会经常打电话回来的。看了看柱子,又补充道:“特别是周末,周末你也在这里嘛。”
这一天王小川也在这里,坐在爸爸的怀里不愿离开。王芃泽让柱子带着王小川出去玩,他要抓紧时间做饭。做了饭他走出筒子楼,看到柱子站在远处,指导着王小川往一棵石榴树上爬,他笑着望了一会儿,才喊他们回来吃饭。
柱子觉得王芃泽明显苍老了。以前的王芃泽皮肤白皙,可是吃饭的时候柱子仔细看着王芃泽的脸,风吹日晒后变得有些黑而干燥,头发更干枯了,衬衣也有些脏脏的。柱子觉得王芃泽此时似乎多了一种匆忙与急躁,不再像以前那样把生活收拾得整齐又从容。他看得久了一点儿,王芃泽不耐烦了,催促他和王小川快吃饭,吃完饭还要去医院呢。说着把王小川抱在怀里,用汤匙喂他大口大口地吃。
趁王小川去上厕所的时候,柱子问王芃泽:“叔,你有没有去看看姚敏阿姨?”
“去看?”王芃泽说,“我去哪儿看?我是回家看。”
“我说的不是这种看。”柱子试图解释。
“看就是看,还有多少种?”王芃泽打断柱子的话,闷闷不乐地说,“我现在正忙着呢,难道还要抽出时间来仔细看?”
王芃泽显然不想提他和姚敏的事,可是柱子决心要问出来,在医院里,下午的时候外面太阳不错,老太太想牵着王小川下楼去在院子里走走。王芃泽和柱子坐在台阶上远远地看,柱子又问:“叔,你和姚敏阿姨以后会怎么样?”
王芃泽微微惊讶地望了柱子一眼,又不高兴地转过脸去,静默地望着远处的祖孙二人。过了一会儿,王芃泽低了一下头,把手指伸到短短的头发里抓了几下,又放下。动作小,可是柱子看得清清楚楚,他很少看到王芃泽如此急躁不安。
下午剩下的时间里,不管柱子问什么,王芃泽都没有心思回答。柱子说:“叔,你该理发和洗澡了。晚饭后我陪你去吧。”王芃泽当做没有听到,不理不睬的。
老太太笑着说:“芃泽,你这几天太累了。刚好周末柱子也来了,今天晚上你不要睡在医院里,让柱子陪你说说话,好好休息一下吧。”
回家做了晚饭,王芃泽看着柱子和王小川吃完了,就提了留给老太太的那一份往医院送,顺便把小川送回家。柱子在楼下等,以为王芃泽要和姚敏说会儿话,可是很快就看到王芃泽匆匆地走出了楼洞。等老太太吃完饭后,两人提着空饭盒出了医院,去理发。
但是并没有去公共浴池洗澡,回到老太太的家后,王芃泽烧了一盆热水,洗了头,洗了脚,又脱了上衣简单地擦了擦背,换了背心短裤就想睡觉。这让柱子心里一阵黯然,因为他觉得王芃泽对他起了防范之心。想了一会儿,气愤起来,拉住王芃泽的手不让他去卧室,强行把他按倒在沙发上,强硬地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再睡觉。”王芃泽问:“什么问题?”柱子问:“你和姚敏阿姨会不会离婚?”
王芃泽一听,干脆身子一歪躺在沙发上说:“看来我今天晚上进不了卧室了,你去睡卧室吧,换我睡沙发。”
柱子说:“我不去,我等着你跟我说。”
柱子往椅子上一坐,望着王芃泽,开始等待。王芃泽侧过身去,很快就发出了微微的鼾声。柱子无奈,只得去卧室拿来薄被子,为王芃泽轻轻盖上。
沙发没有放开成一张床,王芃泽只能蜷缩着睡,睡了没多久又醒过来,看到客厅的灯还亮着,柱子坐在椅子上还在望着他,就翻了个身,侧向这边躺着,怔怔地看了柱子一会儿,突然笑了。
柱子问:“你说不说?笑什么?”
“真是拿你没办法了。”王芃泽招手让柱子过来,柱子就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王芃泽问:“柱子,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柱子说是的。
“我妈妈是不是也知道了?”
“是啊。”
王芃泽叹了一口气,在灯下眼神迷惘地想了好久。
“我和你姚敏阿姨,也没说要离婚。”
“哦。”柱子觉得无法理解,“那现在算什么?”
“我和她都需要分开一段时间,好好想想要不要在一起生活下去,如果能安全渡过这些事情,就还在一起,如果她有信心过更好的生活,就分开。”
“那你自己呢?”柱子问,“她找到好的了就分开,她做好准备了可是你没有,这样做对你是不公平的。”
“什么公平不公平的。”王芃泽勉强地笑了一下,很快又忧郁起来,“我和姚敏,本来就是互相利用,他想来城里工作,我想要一个家庭给别人看,我们之间非常简单。现在想来我和你林慧珍阿姨也没有什么区别,都把婚姻给利用了。”
“我想不通。”柱子问,“你和姚敏阿姨之间没有爱情,为什么还要在一起生活下去?”
王芃泽笑了笑,说:“你现在还年轻,把爱情和婚姻等同了。有一天你会明白爱情并不是一切。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情感呢。”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王芃泽睁着大眼睛,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像个孩子似的仰视着柱子的脸。
柱子低声说:“叔,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认真回答我。”
王芃泽说:“你问吧。”
柱子问:“你这一生,是不是只爱过林阿姨一个人?”
王芃泽想了想,笑了笑,反复了几次,最后没有正面回答柱子,只是说:“你现在怎么满口爱情爱情的,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说完呼地坐起来,大手推开柱子的身体,低头在地上找拖鞋。说:“我不和你瞎扯了,我睡觉去。”站起身来走进了卧室。
柱子跟进了卧室,看到王芃泽已经躺在了床上,就坐在床边问:“叔,你真的不觉得难过么?”王芃泽闭上眼睛,没有反应。柱子等了一会儿,听不到回答,就默默地走出来,关上卧室的门。
他睡不着,就把王芃泽换下的衬衣拿去洗了,晾在窗口,又想到这已不是夏天,或许不能一夜晾干呢,反正无事可做,就拿了一把扇子去给衬衣扇风,后来觉得困了,才抻开沙发,熄灯睡下。躺下后又发觉还是睡不着,睁着眼睛望着房间里的黑暗,最后鼓足勇气站起来,推开卧室的门,听着王芃泽的鼾声,轻声地喊:“叔。”
喊了好几声,王芃泽才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坐起来问:“怎么了柱子?”
柱子说:“我想睡在你旁边。”
“那你过来吧。”
柱子拿了枕头和被子过来,挨着王芃泽躺下。王芃泽帮他盖好被子,才躺下,很快又疲惫地发出了鼾声。
柱子心想看来王芃泽真的是太累了,但他有些话很想问,就凑到王芃泽的耳边低声说话,如果王芃泽听不到,就算了。他问:“叔,你是不是有些怕我?”
王芃泽的鼾声停了一下,好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不解地问:“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怕你呢?”
“那你怎么不和我一起去洗澡了?”
看到王芃泽迟疑着不回答,柱子又问:“是不是因为我和你不是一样的人?”
说着说着就成了难过的声音。王芃泽侧过身来,伸出大手扶着柱子的肩:“柱子,那不是怕,那只是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停顿了一下,又在黑暗中认真地对柱子说:“一样不一样又怎么了?我们每个人都有要去承担的命运,只不过内容会不一样而已。你现在跟我的亲人是一样的,这几年你一直在我的生活里,我都离不开你了,说实在的,一想起有一天你会从我身边离开,我就会感到伤心。我不会怕你